在他对面,则是又一英俊小生,肤色更白,纯色更红,眼眸如星,双眉如剑,不曾开口说话却有笑意含在面容上,此人身穿不菲的锦袍,腰间有三尺配剑,腰带金线镶边通体黑亮,乃是士人儒雅的风貌。
极富江左儒生贤士的英俊和才情的盛传,光是面容外貌上,便颇有魅力,此人,乃是孙策的好友、同盟,周瑜也,江左之中极负盛名之人,十四岁便已在叔父军中领兵,熟读兵法、精通音律,同辈之人的才名无人能出其右。
只能说,若是张韩在此,定觉得这两人凭借相貌,便可与他在伯仲之间也。
正在仔细的看案上的地图。
片刻后,孙策开口道:“这不像是张勋的作风,我了解他,此人好大喜功,心思不够细腻,而且逍遥津渡的河水一向重要,他没这个魄力毁去。”
“锁江的计略,不是谁都敢做的,如此做法日后船只不能通行,扬州南北不能通商,百姓不可归家,此遭罪也,张勋岂敢如此?”
“嗯,”周瑜点头道:“方才我观那些兵马并无水军,只能久守,且箭矢精锻、坚硬,不是庐江匠人所铸,连箭矢都可用得如此精悍者,只有刚刚夺下舒城的那支常胜军了……”
“张伯常?”孙策虽是在询问,但实则脸上并无疑惑的神色,甚至忽然明悟,深以为然,俄顷之后他便点头道:“不错,他的那支兵马的确未曾输过,此人也颇有几分怪才。”
“自庐江到淮南,不过几条水路,数条小道,他好不容易越过了山川险阻到达淮南,却第一时间来攻合肥,呵呵……”孙策轻笑道:“用兵之道与常理相反,却又有奇效。”
“此乃是,拒外而立足根本之略,恐怕是打算自南北包围寿春,让袁术无路可逃。”
周瑜听到这,直接躺倒在了一旁,双手举起枕在脑后,看向船舱的天花板,叹道:“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折损了上千人,几艘战船。”
“张勋不是张伯常的对手,而且那人手底下好像还有一群英杰,日后当是劲敌也。”周瑜已经意兴阑珊,此次跨不过合肥,便需要静待时机了。
“伯符不可焦急冒进,此次慢他一步,并非是坏事,”周瑜的心性极好,只是稍稍失落,便重拾热忱起来,“目光”所见皆是期盼,“寿春战事至少还需一年,袁术败后,曹操休养生息也需数年,方可恢复今时的军马之盛。”
“而,他尽力恢复之后,仍旧还需要防备冀州袁绍,我虽不知袁绍之能,但他麾下好歹有数百家族,名流、豪士无数,战将何止千员,北方之雄尚未明也,我等至少有五年时光,可以稳住江东。”
“伯符,此乃是大好时机,又有何哀叹之处,我江东才俊定也不少,这五年时日固守本土,招兵买马,打造战船,日夜操练军士,也当为一地之雄,若要问鼎中原,可从荆州入手。”
孙策展颜一笑,道:“此言,有理也,公瑾的意思是,刘表年迈,五年之后他未必还能稳住荆州局势,我们便可趁虚而入。”
“哈哈哈!”周瑜躺着大笑出声,“不错,便是欺负他年老,心智还未必清醒,当初我收徐州军情时候,便发现如此,陶谦本年迈,治下士族自然有二心,原因倒是也简单,陶徐州虽有本事,懂得远交近攻拉动同盟,以壮大自身之能,在乱世即便没有那等豪横的底气,却也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只是要屈居人下而已!”
“但他膝下之子,未能服众,待他行将就木时,世族为了得存,岂不是要各奔东西?而伯符你不一样!”周瑜兴奋的坐了起来,面带笑意:“伱颇有乃父之威,而武艺兵法更胜之,如此豪雄之气概,可收当年旧部于麾下,再图大业!”
“两代,乃至三代之臣为何珍贵,堪称无价之宝,便是因为忠诚!他们会为了你,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而刘表,最终不可能守住荆州,或许十年之内,天下局势巨变,我等便可问鼎中原,如今袁术起此开端,篡汉自立乃是不敬,却也先行了此路,让大多诸侯都看到了结局。”
“或许,仍旧还会有人心不死。”
“这天下,终究要看长远,应当乃是我年轻才俊之天下也!”
周瑜举手向天,意气风发。
孙策饱含深情的看着他,反复咀嚼此话,而后摇头轻笑起来:“江左贤才,唯你公瑾有此心胸才能也。”
“下令,回江东!立业于此地,固守待天下时变!”
……
江东战船撤离,未曾对扬州淮南战事还有任何留恋,江东的一双豪杰也只是和张韩隔了一河而对,并未见面,此次交锋稍损而退,不动根骨。
合肥局势,在高顺、典韦、张辽三人驰援之下,助张绣问鼎在了成德,在平原大破张勋兵马,杀七千余人,得数千战俘。
败军逃亡寿春,让袁术形势更加危急。
历经约半年征讨,曹军终于从四方将袁术团团围困,而此战之中投入之兵力,早已超过了之前号称的十万,概因大战初期胜负之势明了之后,倒戈之人太多。
又自徐州来了于禁所领的五万兵马,吞下杨奉、韩暹的淮南叛军后,此消彼长,军力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寿春城,四面受敌,袁术后路已堵死,他只有死守一道。
此刻城中,寿春宫殿之内。
“废物,无能蠢材!叉出去!”
袁术大喝之下,将张勋驱赶出殿,败军之将,丢失合肥,折损三万人马。
光战死便有数千之数,更是毫无军心可言,战败之后兵勇散尽,只有数百人跟随张勋回到寿春。
既如此,你回来干什么!?
我本就被你战败的消息弄得浑身难受,头晕目眩,郁结难舒……结果你还一点家底都没给我带回来,只有你个败军归来,部曲全无,我还需再给你配备军士。
“曹昂小儿,占我淮南!”
“曹氏一门,均是奸滑之辈!”
“死守,给朕死守寿春,待入冬之后,他们必定会退!”
“让纪灵定守北城,朕,朕不可再败……”袁术说到此,已经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是在杂乱的心绪之中,颇有绝望之感。
“你们去守城便是,日后军报需秘密而传,着人守皇城附近,再于皇城建造高墙……”
袁术心中气愤不甘,紧接着又下令,将辎重粮食都搬运掌控于皇宫之内,取之前所储粮仓之中的粮食到皇城。
他决定,在寿春之内,再起一座高城堡垒,要将自己的家小与心腹精兵都驻扎其中,让曹操攻下寿春仍然不可攻破皇城……
易京,西园……袁术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他不久之前还曾嘲笑过的自困之堡。
却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要钻入其中……
第161章 坚城如破,唯破于内也!
寿春城外。
四面虽有敌,但真正能够攻城的,其实只有北与东。
而寿春城西,则是黎江水,并没有兵马到此,故而袁术可陈兵于城上,且在城内还源源不断有备用之兵,随时可以补充。
时过数月,他当初强征的那些壮丁,早已在曹军无数次的拼杀之下,全部消耗殆尽,寿春城内百姓恨之入骨,但剩余之人要么是残老,要么便是妇孺幼童。
根本无力反抗。
城中街巷遍地都是人影,无不是靠于街巷,乞食为生,每日仅有一顿干粮,命脉需握在袁军手中,而战事不顺,袁军大多暴躁,稍有不满之言,便会当街杀人。
军纪已不可约束,导致民怨藏于内心,妇孺遭受欺凌,却哭都不敢哭。
但在最近,曹操派出去查探城防的探报来禀,好似城上已经少了许多军士。
于是,曹操与郭嘉、荀攸亲自去查看,果然见旗帜仍旧许多,但是城上驻守的士兵却已经减少了许多,此等变化看在眼里,却猜测不到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如此?”
“难道,袁术的兵马已经不足了?”
下高台的时候,曹操喃喃自语,深思此情。
身旁荀攸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古怪,他本打算先行开口,但是见郭嘉在旁,于是笑着退后了些,让他先说。
郭嘉走近曹操道:“袁术兵马足够,二十余万屯于高城之内,之前又以壮丁先行堵城,想来不应该会在这时候,撤去城防……”
“在下猜测应是是,分精兵简营,分批而守,可以让部分兵力得以安歇,来使得我军更加疲惫。”
荀攸在一旁又准备开口,但想了想,还是站了回去,含笑低首而行。
曹操捕捉到了这一幕,微回头问道:“公达觉得如何?”
“哈哈,”荀攸尴尬一笑,拱手道:“在下对袁术的性情,嗯……略有耳闻,其人生自金玉之家,即便声名极好,也曾有政绩传播于世,但他实则并非属于仁善明德之辈,名不副实也。”
“是以,战况如此,还撤去不少兵力,在下认为,恐怕是城内已经空虚,军心不测,而袁术已经心灰意冷,将钱粮辎重、丰富物产都挪到了自己的宫中,在宫墙建造其高大的城墙防护。”
“军士在外抵挡外敌,内城则又有一道兵墙,在下建议立刻出兵猛攻,不可停歇,数日之内齐攻北、东部,至于南部,只要大战混乱,人手不能支援,或许伯常君侯就能搭建木桥通行,度过护城河大河。”
南面的护城河,有数丈宽,流船通渠,百姓原来多沿河居住,得以生存保全。
后来兴战之后,民舍已经全部被毁去,并且家中存粮尽皆被抢夺至寿春城内。
南面虽城池有地险阻挡,但张韩想要渡河,只需撑住一炷香、半个时辰,或许就可通行。
“奉孝,你觉得如何?”
郭嘉本在思索,听闻曹操催问,立马说道:“方才是我想错了,对于袁氏的习性,自然不如公达了解,应当如他所说。”
“祭酒谬赞了,夫兵法所言,十则围,而今我们兵力较缺,看似难以攻下,但却仍旧能围住寿张?此非常理也。”
“为何能如此呢?”
“概因,敌军势颓而我精锐势盛也,令寿春守军不敢攻出,是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打算固守、死守,却不知,久守必失的道理。”
“可见,司空大义在手,又举精锐神兵而来,冬日跨数百里隐秘行军,历经艰苦,所取得的战绩,已经震慑了九江军民。”
“袁术,莫敢与司空敌也。”
“在下认为,应当休整数日后,令兵士饱腹,以犒赏振奋,许之分赏寿春逆贼的皇宫金银,再一鼓作气,可趁此时机,凿开寿春城门。”
“在下,附议。”郭嘉思索之下,将信将疑的拱手。
他觉得荀攸看得更为通透,袁术到此临近秋日,正是希望最为渺茫,兵马颇为疲累的时候。
攻坚的将士自然劳累,可守城的亦是惶惶不安,想到这,郭嘉轻笑道:“呵,若是袁术真如先帝、董贼、公孙瓒那般,揽财顾己,造西园、楣坞、易京以护聚于周遭,全然将他人性命当做草芥,那……城破之日,便是袁术的部众倒塌之时。”
“说得好,”曹操背着手,走在了军营的沙场上,左右均是翻飞旗帜、来往宿卫。
思索了十步路,曹操背着的手一捏,长舒一口气道:“给伯常、玄德发令,三日之后,攻破寿春,已不必再留手。”
“秋收之际,乃是寿春人心最为慌乱之时,若是拖到了进冬,定然会重拾军心。”
“既如此,不必给袁术这个机会,许都那边,恐怕也在等着这个消息,不……全天下都在等着此消息。”
……
三日,曹操在黎明前夕发起了再次总攻,城上守军在天光不亮之际,隐约看见人头攒动。
至近前,突起火把,大声喊杀,排头的死士将云梯扛上,护运撞木去门前。
黎明前只是安静了片刻,接着箭如雨下,抬手便射,城上士兵奔走呼告,唤起正在熟睡休息的同袍。
战事转瞬间进入白热化。
与此同时,东门猛攻,一名肤色极黑,吼声如雷的将军手持蛇矛,高声号令。
无数士兵自他身前而行,护着他直取城门之下,在雨落般的箭矢下,以盾挡在身前,到百步之内开始集阵冲锋,盯着箭雨和落实,把攻城锤推过去。
“走!!破城!!”
张飞扯破嗓子一声呐喊,陈到领无数死士疯一般杀出,气势滔天,直奔城下。
喊杀声,将城上守军的号令都尽皆遮蔽,这支军队宛如群狼猛虎,无畏热血,如滚雷而冲。
关羽、刘备尽皆在后掠阵,不断派去更多的精锐,他们也都是知兵之人,知道如此大战之际,绝不能有一方怠惰失机。
“兄长,我去助三弟一臂之力!”
“云长小心些,东门我们已攻了数十次,死伤可谓惨重,而今精锐尽皆在此,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
关羽拍马而去,先绕行而走,扰乱城上士兵的弓箭所向,以此为张飞等人掠阵迎击。
同时,他所领的校刀手均弃长兵而持大盾,牵引战马自两侧同时绕向内侧,可举盾抵挡箭矢,甚至能挨滚落石块。
一时间,战况激烈非常,让城门上的守军疲于奔命。
他们就在这几日,已被抽去了一半的人,如何能抵挡这比平日更为猛烈的攻坚。
“今夜,恐大事可成,”刘备在远处观望,双眸闪烁,身姿挺拔于马背之上,喃喃自语。
……
寿春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