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尽皆相助,豪族也大让其道,不过却始终没能见到张孟卓来相见,只说忙碌。
“伯常,这张太守为何不来与主公一见,你可知其深究之由?”
田间,程昱在田坎上向张韩问道。
曹操则是在地里带人农忙,挥了几锄后已经叉腰揉背的站着发呆了。
张韩蹲在田坎上也在发呆,喃喃道:“这我懂,典型的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兄弟开路虎来了,不好意思了。”
“何为路虎?”程昱轻抚胡须,觉得这个词新鲜奇异。
“就是一种汗血宝马的名称。”
“原来如此,学到了。”程昱认真的沉吟了片刻,记下了这种马的名字,竟如此威风。
第17章 州牧非我意,舍我其谁尔
“张太守本身名望极高,此次以青州屯民带至兖州,应当会导致陈留人心惶惶。”程昱喟然而叹道,这种光景已经是显然易见的了。
不过主公和这位年轻的谋士都力主如此,想来也不会是徒劳作为。
“应当算是各有取舍吧,”张韩看着曹操所在,意有所指的道,回头来看着程昱。
和想象中的程昱不太一样,这位谋士颇为儒雅,发缚于顶,面圆而眼小,有一种富态感,说话做事都很温和,善于察言观色、谋定后动。
但双手虎口有老茧,定是常演武,看年岁应该在三四十左右,正值壮年,张韩当时一眼就以经验看出他深谙武艺,甚至不输一些武将。
由此也不得不感慨,大汉的文人果然都是能提刀上马的那种,绝不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书生。
也许那种看着年轻,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儒雅后生,真动起手来一刀连铠甲都能给破了,太可怕了。
张韩暗暗腹诽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张邈为了让陈留本地百姓抵触,所以不来相见,恰好也给我们大开此门,可推行屯田惠政。”
“他想的恐怕是暗中散布屯田之苦,依靠本地豪族蛊惑百姓,抵触青徐屯民,等到局势不可开交时,再出面调解,这样他只要一现身,就能俘得不少民心,同时还会让咱主公欠下一个人情,再深处想,是暗中告知我们,陈留乃是谁为主。”
程昱眼眉挑动了几下,耐人寻味的笑了起来,“怪不得主公如此厚爱伯常,总是随行带在身旁,竟是有这般见识。”
张韩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抬手道:“他带我于身旁另有缘由,可能和见识无关。”
“哦哦,”程昱一愣,也不细问下去,转而问向了解决之法:“伯常既然已洞察此事,应当已经有对策了吧?”
“没有,”张韩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主公也同样洞察,短时间内没想出办法。”
“总不能,为了青徐屯民能够安置在陈留,就重金以安抚陈留百姓,如此属于得不偿失,而且这样做,张邈只需设一新税,或者征一次粮,就可全都收到他的仓中了。”
“不错,”程昱眉头一皱,捻须思索起来,眯着眼喃喃道:“无论如何安抚,最终都是令张邈富足,赚得名声,而我等不过平白为其劳作。”
“甚至,屯民垦种出来的田地,也会在我们走后划分给当地豪族也不一定。”
自府兵制延袭多年之后,在各地当政就没那么简单了,各地豪族、世族盘根错节,以支持当地官吏培养兵马,割据一方。
所以太守、州牧这些极其重要的一方要员,背后都离不开大族的鼎力支持。
张邈在陈留经营了这么多年,曹操即便自领了州牧,想要治理收归民心也不容易,主要是人心还存在一种习惯依赖,都把持在当地豪族手中。
外来者难当政。是光武后逐渐形成的一种的规律,现在属乱世,就看能否逐步打破这样的规律了。
“仲德先生,”张韩忽然笑着起身,“若无事发生,大概是走个过场,等到五六月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将屯田之政留于陈留罢了,而张邈和主公终究还是会得见一面。如此态势便算是对峙下来,以先生眼光来看,张邈是归附了还是暗藏杀机呢?”
“暗藏杀机,”程昱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根基更为坚实,一旦东郡、济北大军有变,陈留始终是隐患。”
“那,请教先生,若是遇到这种敌手,一般会怎么对待呢?”张韩认真的问道。
程昱在历史之上可不是个好好先生,他准备粮草的时候应该是心最狠的,越在绝境时,他的办法就越是坚决干脆。
遇到敌人也不会遵循礼法,讲求的是胜最大的胜负,而且为人刚直不阿,时常与人辩论争执。
既然是两人蹲伏在田坎上,那说话就可以随意一点,不至于如同争辩一样,是以问这种问题应当会回答。
程昱捻着胡须望天思索,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不断活动,最后猛然捏紧道:“我觉得,既然敌人隐于隐患之中,随时可于危难之时跳出来,那就逼他跳出来,跳到设好的计策之内。”
张韩不解的道:“不试着拉拢、和解吗?”
“不必了吧,”程昱摇摇头,“既已嫌隙,就难以同行了,而且拉拢一个人需要付出更多,不如把他逼到明面,再将计就计。”
张韩忽然笑了。
“那我明白了。”
“诶?伯常明白什么了?”程昱眨了眨眼,满脸疑惑,这不是在随意聊聊吗。
“伯常、仲德!”曹操大步上前来,跨过了几排田土到田坎上,同时披上外衣,头发胡须虽然乱了点,但雄姿依旧。
“哈哈哈哈!”曹操脸上有土灰,却还是笑得很灿烂,“那边有百姓、商贾来出借耕牛,且有村中老者为我敬酒,快快随我同去。”
“我已决定,将垦种田土的收成,以及这些田地部分,分给己吾豪族。”
“……”张韩和程昱对视了一眼,却仿佛一瞬间同时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而且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气势,在暗流涌动之下,宛如滔滔不绝一般。
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步。
……
陈留,五月。
张邈不在的日子里,己吾县的豪族多次带百姓来一观屯田事宜,多是各地有名望的长者或者领头的村民。
来了之后,却能见到曹操亲自在屯田,即便是累了也会带队巡视,与军中将士一同垦荒超过一县的绕山田土。
几日观望之后,发现青徐众对曹操很是服帖,几万人屯民,对他敬爱有加且唯命是从,那种爱戴之感是装不出来的,曹操如果让他们去死,恐怕都会立刻有大半死士。
豪族不敢贸然为难,那些百姓头领也觉得无比奇异,但他们的行径早早被知晓,曹操请见了几名豪族名士,交谈甚欢、军中畅饮。
同时也说出了要给予豪族的田土和粮食资产,以及任用招揽家族人才。
“诸位,唯才是举,我随时欢迎,诸位族中有才能者,不必继续走察举之途;不过才能的应考要令人信服,且遵循法度律纪,如此方可支撑大汉稳固,乱世!当以才为重!”
“另外垦种田土之时,是我曹某最大的诚意,兖州牧非我意,实乃是寇至!为我所平!舍我其谁也!”
曹操在府院送别这些豪族的名士,同时敞开而言,满脸坦然。
几次酒宴,这一次来的人是最多的,曹操接着微醺时诗兴大发,期间类似《蒿里行》的诗赋极多,引起满堂喝彩。
在慷慨激昂之时,才着重说起了这些招揽。
等人走后,曹操醉意已经全部消散,在府院门前背手左右扫视,胸挺气顿。
“伯常、仲德,自明日起,己吾可归于我手,我们,静等孟卓归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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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己吾猛人,彻底疯狂(求推荐票,求追
读)
青徐民军屯,持续了足十二日,垦荒土地无数,己吾县各乡均有良田种植,其中劳损病苦之人也不少,但城外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经过那一日齐宴之后,曹操的名声果然在陈留如潮水般传开了去,甚至还有人翻出了当初曹操独自深追董卓,不与诸侯停滞于洛阳的事情。
当地忽然多出了不少行者商客,在告示附近游荡,每每有百姓聚集,便会趁人不注意时靠近告示宣读。
除了屯田政令外,也会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高声言谈这军屯之政。
“各位乡亲有所不知,此政不同于往日,曹公逐年选出劳苦功高之人!赐予定居腹地,俸钱田土,这不就是安定之道吗?即便是流民,难道就该伸手乞食,求人赠予钱粮过活?”
“若是入了屯民之中,一年表现出色,便可选为入定居,家中壮丁可参募军而非是征丁!这些全都是取仁之道!”
“曹公这段时日,日夜紧抓垦种之事,更是亲力亲为!深得民心,陈留民又何苦拒此惠政?!”
“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政令确实不错,比太守对俺们都好。”
“俺也觉得。”
“其实我之前早听说过,曹公和咱们太守,自小就认识,谁做州牧都一样。”
“而且曹公在寿张一战击溃青州贼,有保境安民的本领,他可是有六七万兵马呢!”
“己吾县,许多豪杰都已经准备去投奔了,既然太守和曹公是自己人,跟随谁人平乱都一样!跟着曹公那可是常胜之军!”
这样的对话,经常会上演。
那几名识字的,是张韩特意挑来在告示附近停留,为百姓宣读政令的。
广而告之,必须要有人致力于宣传,不过局限于如今的条件,要如水一般荡漾传播而去,并不容易。
能顾及到己吾一县之地,已经是现在最大的能力了。
一时间,豪族投奔、百姓知名,曹操营寨前多了无数求见之客,可谓是争先恐后。
四方在野的贤士也来奔投,甚至连张邈军中的不少人也都转投曹操麾下。
毕竟在传声名时,张韩特意将曹操和张邈的关系科普了出去。
让人明白他们两人自小结识、各自钦佩,和济北那位鲍相一样,是曾经的浴血奋战,托付性命之人,传得热血沸腾。
趁着张邈不在,原本陈留军营里再趁热打一波铁,那些热血冲头的军士、新丁立刻决定奔投。
曹操那边给得多,吃得饱,能立功!
……
六月,农闲酷日时,己吾附近的曹军屯营前。
张韩面前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双臂结实有力,气度不凡。头发扎于顶随意捆了个丸子,驳杂的短须虬髯应是多日未曾打理,一股粗莽豪迈的气质,正对张韩抱拳,声如洪钟的说着来意。
“俺在陈留军中听说,还有人从小兵杀出功绩,一路高升为主簿!知道曹公爱人才,特来投奔。”
“嗯,确有此事,”张韩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我可以保证此言非虚。”
“那就行了,”这壮汉自信的笑道:“俺有一条命可搏,俺天生巨力,能舍生追随!还请军师带我入营!”
张韩双手放在身前,打量了这么久,觉得这莽汉光看这外形的确很唬人,心中越看越喜欢。
特别是眼睛周围厚实紧致,眼窝较浅,双目显得凶光外放,随时可见血丝,这是一双怒目。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典韦,这些是追随俺一同入营的兄弟,”典韦向后伸手介绍,不过张韩的目光却没有偏移,一直还盯在他的身上。
“实不相瞒,”典韦再次抱拳,眼神真切的直视张韩,“典某前段时日在陈留军中与人口角相斗,所以怀恨于心,知晓这张太守非是可以追随之主,那时就已经生出退意。”
“既然曹公来了陈留,我自来投奔,任何职都可,只要能让典某这一帮兄弟大展拳脚便可。”
张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出一道身位将营寨大门敞开,等典韦并肩又问道:“典兄是因为何事起的口角争斗?”
典韦这人貌莽声洪,气性自然不小,而且明理却不一定通情。
张韩现在就好奇,他是被人欺压所以愤而反抗,还是单纯的彻底疯狂。
“回军师,俺在军中不会与人主动结怨,概因我这些兄弟食量大,为军需不喜,所以被刁难,不过陈留军近日无战事,也不可立功,自然克扣。”
“典某遂去讨要,没想到被人赶出帐门,于是便动起手来,这些兄弟追随典某也有年头了,德行和俺一样,食如虎吞,一人能有四五人的饭量,不过却也能做五六人的事。”
他咧嘴一笑,“军师若是嫌弃,俺带他们走也行,但这军粮真不能再短缺了。”
张韩思考了一下,微微点头,回头扫视典韦身后的人,都是壮士如牛犊的莽汉,可脸色有些发黄、嘴唇发白,面颊微凹,这是饥饿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