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419节

  高熲摇了摇头:“陛下此番出征,百万之众,纵观古今名将,有谁能统御如此大军?兵在精,而不在多,这就是为什么真正深入番邦腹地的,只有三十五万,人多了,就不好管了,宇文述,本是大将之才,然比之杨素、史万岁、贺若弼、韩擒虎尚且远远不如,此四人领军,多者二十万,少者万余,宇文述何德何能,节制三十五万兵马?他没有这个能耐的。”

  高熲坐直身子,继续道:“三十万大军,一旦遭遇大败,士气必然受损,若不能及时安抚,恐成溃败之象,杨素若在,或有这个本事力挽狂澜,宇文述嘛,他是真不行,也没有这个威望。”

  张须陀点了点头:“北路段文振,东路卫玄,西路李靖,再加上于仲文,以许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似乎确实不好节制。”

  鱼俱罗在一旁笑道:“别说这几位了,崔弘升、薛世雄、张谨,也不买他的账啊,许国公自打灭陈之后,似乎便没怎么出征过,在朝堂确实风生水起,但是军中,终究还是差了一等。”

  历史上,宇文述还打过吐谷浑,但是这一世,吐谷浑被杨铭给灭了,所以一直做为皇帝宠臣的宇文述虽然在朝野权柄彪悍,但是军方不买他的账。

  但是杨素不一样,杨素从北周就开始领军出征,一直到跟随杨铭平定汉王叛乱,近三十年,就一直在打仗。

  三十年啊,你就是一直败,对于军方的操控,也是非常可怕的。

  要么说,大隋名将半出越公呢。

  杨、史、贺若、韩,这是大隋仅有的四个进入武庙的,其中以杨素为最,剩下三个都差不多,毕竟杨素总是指挥大兵团作战,史、贺若、韩,很少有这个机会。

  而高熲,被史书定义成了文臣,因为他在国政上的贡献,远胜军功。

  高熲笑道:“此番远征,若是换作太子,老夫便不会有丝毫悲观,须陀是史万岁旧部,史万岁是太子之师,你今后还是要烧好太子的炉灶。”

  张须陀下意识看了一眼鱼俱罗,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于是他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史万岁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今后若有机会进京,他肯定会去一趟东宫,好与太子见面,订立主仆身份。

  但是独孤公这句话,他不能当着鱼俱罗的面回答,因为鱼俱罗是皇帝的人。

  而鱼俱罗其实是不在意的,因为独孤公能当着他的面,如此吩咐张须陀,可见独孤公心胸坦荡,不拿他当外人。

  再说了,他不想巴结太子吗?人家可是储君,现在不巴结,以后巴结就晚了。

  两人今天来见高熲,其实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了,小巫见大巫,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人家打交道,可不是得珍惜吗?

  以前你想跟人家坐下来深谈,也不够格啊。

  鱼俱罗道:“卑职因为舍弟鱼赞的事情,惹陛下不快,如今仍是无法弥补,您老久侍陛下,在您觉得,卑职今后的路,是不是不好走了?”

  他的弟弟鱼赞,本来是杨广的绝对心腹,但是入宫之后太横了,把杨雄给惹毛了,被杨广赐死。

  因为这事,鱼俱罗都跟着获罪了。

  大隋就是这样,一人犯错,总是要给你找个牵连的,但是又不是牵连太广,那就直系亲属吧。

  你是兄长没把弟弟管好,是你的错,鱼俱罗当时的罪名就是家风不严。

  实际上,这是皇帝操纵臣子的一种手段,按理说,鱼赞犯事跟鱼俱罗有毛的关系,但是我就要把你扯上关系,给你定个罪。

  有了罪的人,自然会滋生一个念头:怎么消罪?

  还能怎么消?忠君呗。

  所以有时候,忠臣是敲打出来的。

  高熲宦海几十年,伺候两代君王,一位权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笑道:

  “把事情做好,做到让陛下满意,路,自然就好走了,眼下的河北不正是机会吗?不要等着陛下教你怎么平叛,事事要想在陛下之前,什么事都能办好,那将来交给你办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路不就越来越长了吗?”

  鱼俱罗笑道:“公之赐教,浅显易懂,就怕陛下对我早有成见啊。”

  他是了解杨广的,知道杨广是个小心眼的人,还特别的记仇。

  当初弟弟鱼赞犯事的时候,他还不服来着,觉得处罚过重,因此还被杨广踹了两脚。

  高熲忍不住笑道:“君王之心,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有没有成见,你也看不出来,身为臣子,但知尽忠职守,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河北的乱子你如果能够处理好,太子那边会帮你铺路的。”

  鱼俱罗一愣,心知高熲是在暗示他,太子的炉灶,他最好也烧一烧。

  可是他没有机会跟太子牵扯上啊,东宫有谁是自己的熟人呢?好像没有啊,那边都是一帮年轻人。

  嗯?不对,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他曾经跟着杨素平叛江南,剿灭反贼高智慧,因此与杨约关系匪浅,或许能托付杨约,帮自己引荐一下。

  花钱点吧,杨约这老小子,你不花钱,他不给你办事。

  反过来说,只要钱到位了,就没有人家办不成的。

  做人要讲信誉,杨约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诚信的,活该人家有钱。

第526章 形势复杂

  武士彟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他爹武华给他筹备了一百万石粮食,当然了,其中一半是临时借的。

  但是对于人家这样有实力又有信誉的商家来说,借粮很容易,比杨广容易。

  因为他还,还给利息,杨广不还。

  远征高句丽,征调的粮食,大多来自于国库,也就是赋税,但是大隋的存粮,不夸张的说,百分之五十掌握在地主手里。

  地主、世家、门阀,因为占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又隐瞒虚报人口,所以他们手里的存粮,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武士彟他们家,最多就是个大地主,但是靠着历代经商积累下了天量的财富。

  历史上李渊起兵,就是武士彟在背后资助的,因此成为“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入唐后官至工部尚书,应国公。

  “听说山东那边,最近安稳了不少,张须陀这个人,还是利害的,你去了那边,要和这个人搞好关系,将来用得着,”身为洛阳丞的武华,小心翼翼的嘱咐着自己儿子。

  他资助东都洛阳,为武家翻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摇身一变,已经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东都二把手,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但是武华心里很清楚,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门荫子孙,还是得靠勋爵,这是一张入场券,有了它,他们武家才能跻身上流贵族阶层。

  武士彟心知自己此番奔赴山东,责任巨大,正色道:

  “父亲放心,有这一百万石粮食,加上张须陀的配合,我就能将山东的粮价压下来,太子要的是保境安民,只要能将山东百姓安抚下来,儿子跟太子,也算有个交代。”

  武华微笑点头:“你这次能在长公主府上见到太子,可见我武家起势,是上天注定的,太子这个人,极重信誉,山东的事情办好了,他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这一次直接去齐郡见张须陀,表明来意,各地粮商,你去谈,只要他们肯压价,咱们武家的货物,今后优先低价卖给他们。”

  两条运河开通之后,通济渠霸占漕运的,是萧家和独孤家,永济渠是河北三家,他们玩的是漕运,说白了就是搞运输的。

  那么武家呢,是集生产、销售为一体的正宗实业家,比如一匹布,他们有织布坊,染坊、绸缎庄,还有大量的桑户、桑树。

  这种正经生意,利润不大还费心费力,利润大的如漕运,轮不到他们。

  所以武华也想赚点容易钱,这需要身份地位,还需要子孙争气,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办法花大钱收集藏书,充实自家书库,给子孙后代留下远胜金钱的财富。

  他的生意,杨雄是有干股的,所以人家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

  武士彟就这么带着一百万石粮食奔赴山东,他的任务不是赈灾,而是将山东粮食价格打下来。

  一百万石粮食赈灾,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是如果直接以低价投放市场,再配合张须陀对世家大族施加压力,就可以起到稳定粮价的效果。

  平民买不起粮不要紧,可以赊嘛。

  武士彟是完全可以借此兼并土地的,但是他没这个胆子,杨玄感敢干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

  .......

  “于总管已经南下了,我们也需趁早开拔,趁着卫玄拖着敌军之机,赶紧渡河,”副总管董纯道。

  宇文述皱眉道:“我军已经探知,高建武与仲室韦的辽东残部,已经衔尾追击卫玄,我若不救,卫玄恐全军覆没。”

  董纯着急道:“只要我主力顺利渡河,卫玄之危自解,大总管应该知道的,只要我们过了河,水坝便无用了。”

  宇文述摇头道:“高建武终是隐患,眼下为歼灭其部的绝佳良机,不应错过,否则我大军渡河之后,他于后骚扰,使我疲于应对,不利于与高句丽王师决战。”

  董纯道:“卫玄拼死争取来的渡河机会,我若错过,岂不是辜负其奋勇壮烈?”

  宇文述沉声道:“薛世雄已经再三催我,信中用意明显,我若不救,他就会弃守东路,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这时候,做为和事老的阴世师道:“既然拿不定主意,请示陛下吧。”

  “放屁!”董纯大怒道:“还请示啊?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吗?”

  宇文述骤然起身:“不错,我们没有时间了,立即传我将令,召于仲文回来,与我一同阻击高建武仲室韦,务求一举歼灭。”

  董纯无语透顶。

  于仲文会听他的吗?不会,因为李靖在走之前,已经告诉他,只要收到攻下水坝的消息,赶紧渡河,一刻也不要等。

  而于仲文也心知,只要自己过了河,卫玄那边就会没事。

  但是宇文述的大军没跟上,这让他有点犹豫了。

  我特么这边三万六,你也三万六,你不走,就我一个人走,我特么一旦过去,能扛得住吗?

  高句丽最精锐的具装甲骑,都在河对岸呢。

  他这么一犹豫,被乙支文德给逮住机会了,整个乌骨防线,三万八千多人,分成了七路,正在全力冲击麦铁杖构筑的防线,只要冲垮,就可以对于仲文的大军构成直接威胁。

  不求全歼,打残就行,人家高句丽方面知道,打平壤的有三路,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

  本来高句丽王高元,还以为这是大隋皇帝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证明了人家杨广没说谎。

  来护儿已经现身平壤郊外了,于仲文的旗帜也看到了,但是没有看到宇文述。

  这是天赐良机啊,所以乙支文德紧急派人联络高建武,令对方务必与自己夹击于仲文。

  乙支文德是大对卢,还是平壤以北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他说的话,高建武得听。

  正在南下途中的高建武,收到了乙支文德的来信,瞬间陷入犹豫。

  是继续去干卫玄,还是回师去干于仲文,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正所谓选择决定成败,高建武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召来众将商议。

  “我军这一动,必定牵连极大,后面恐有追兵,”仲室韦道:“我认为,应分出五千人故布疑阵,将追军引向飞雁岭,而我主力全力西进,是有机会与大对卢(乙支文德)全歼于仲文的。”

  仲室韦在辽东,曾经卖过一回高建武,后来两人见面之后,高建武直接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但是不能劈,狗日的麾下还有两万人,杀了他,两万大军不好约束,只能先留着他的狗命,日后算账。

  参佐克图录道:“大模达的话有道理,卫玄终是小疾,于仲文才是心腹大患,如果我能在乌骨将其击溃,王师主力就可渡河,反攻辽东,尤其对方眼下没有和宇文述合兵,机会难得啊。”

  高建武沉吟半晌,拍板道:“好,就让仲室获带五千人继续赶赴飞雁岭,路上布置疑兵,要让隋军以为咱们全都去了水坝方向,我大军全力西进,直扑乌骨。”

  仲室韦听到这里,嘴角一抽,仲室获是他的弟弟,明摆着高建武这是要让他的弟弟当炮灰,好削弱他的军权。

  王八蛋,你一直在惦记着我啊?

  仲室韦脸色铁青,却也不能不咬牙认了。

  就这样,高建武剩余的三万四千辽东军,加快行军速度,直扑乌骨,打算与乙支文德来一个东西夹击。

  宇文述就这样上当了,于仲文不肯回来,他自己带着主力往东,去追击高建武布下的疑兵。

  水坝方向,卫玄迎来了生死之战,六万具装甲骑,浩浩荡荡朝他这里奔来,但凡长脑子,也知道这次完蛋了。

  一万多人,拿什么抗下六万重骑冲阵?

  退,是不能退的,就一座浮桥,退不回去,再者,你一退,阵型就会乱了,那样死的更快。

  游走在外围的李靖部骑军,也觉得回天乏术。

  算算日子,主力应该已经过河了,只要过了河,眼前的敌军肯定就得撤,他们总不能为了死磕卫玄,连平壤都不要了。

  但是敌军没有一点撤走的意思,说明什么?主力没过河。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裴行俨大骂道:“狗贼误我啊,您对麦总管是有吩咐的,他不可能不听,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动静,他们在搞什么鬼?”

  杨元庆咬牙道:“我部只有六千,想要给卫玄掩护,也做不到了,咱们若是冒头,必是全军覆没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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