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297节

  因为鱼俱罗是真正的猛将,参加过隋灭陈之战,北击突厥,外加平定沈玄懀、高智慧叛乱。

  高智慧,会稽人,是开皇十年,江南的一个反贼头子,佣兵数万,船千余艘,他是大隋立国以来,江南叛乱势力最大的一个,与婺州人汪文进、苏州人沈玄懀,乐安人蔡道人、泉州人王国庆,并称为江南五贼。

  五人之中,两个称帝的,三个自号大都督。

  而鱼俱罗为行军总管,归杨素节制,打的就是那两个称帝的。

  也就是说,鱼俱罗是有平叛经验的,信都郡那场败仗,朝臣心里都不能接受,认为鱼俱罗不该输。

  杨铭刚刚下朝,吏部那边接到了一份丧报,崔弘度在知道自己的三弟崔弘峻被俘之后,忧愤过度,挂了。

  按照大隋礼制,崔弘度是武乡郡公,他的丧事由礼部主持,还得选谥号。

  “崔公的爵位,他的长子可袭否?”礼部祠部郎杨縯问道。

  这个人是杨雄的四儿子,燕小棠的四舅。

  大隋不是所有的爵,都能袭的,得皇帝点头才行,如果皇帝不喜欢你这个人,又或者不希望你们家再风光,那就会降爵一等,或是干脆不让你袭。

  杨铭这个京师守备,总领关中一应大小事务,袭爵当然也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他现在点头或者摇头,直接决定了崔弘度他们家,今后是盛是衰。

  “武乡公有功之臣,就这么一个嫡子,怎么能不让人家袭爵呢?”杨铭道。

  “臣明白了,这就去办,”杨縯转头离开。

  皇城门外,杨茵绛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杨铭是带病主持朝会,不放心,所以跟着来,也打算一起回去。

  但是现在,他们夫妻俩还不能回家,得先去崔弘度府上转一圈,走个过场。

  杨茵绛和崔姮关系很不错,所以还派人将一套丧服给静照庵的崔姮送去,虽然方外之人,已经不需要这东西了,看似多此一举,其实隐藏了杨茵绛的小心思,以示她对崔姮的关心。

  崔家五兄弟,老大挂了,老二崔弘升跟着去了塞外,老三被俘,老四崔弘寿,是明德门的监门将军,杜淹的顶头上司,老五崔弘舟是司农寺少卿。

  眼下老四老五都在,还有家中晚辈。

  杨铭被请入内室之后,首先问道:“通知梁王了吗?”

  崔弘寿面容哀戚道:“已经快马通知了,不过眼下情形,梁王应该是来不了。”

  梁王就是杨浩,杨俊的嫡子,眼下在河内郡,崔弘度是杨浩的亲大舅。

  杨铭点头道:“河北有战事,各郡军府主将,现在都不准随意离开辖地,将来有机会了,梁王再来吊唁吧。”

  河内郡与上党郡,中间就隔着一个长平郡,紧邻河北,杨浩做为军府骠骑将军,眼下这种情况,他哪都不能去。

  崔弘寿叹息道:“三兄弘峻,守城御敌,眼下虽陷囫囵,其忠名无染,还望殿下明鉴。”

  他是觉得,崔弘峻多半是活不了了,所以希望杨铭能体谅对方的忠,保障其身后之事。

  对不起,我不管,他闺女嫁的是杨暕,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义务管他?

  杨铭点头道:“知道了。”

  接下来敷衍一阵后,杨铭便离开了。

  崔弘峻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只看眼下高应年没有杀人,就知道对方和张开高奖不是一路货色。

  山西短期内能紧急动员的兵,差不多也就是一万,如果前方战事吃紧,就还得再募,所以鱼俱罗这一次不能再败了。

  洛阳,

  杨暕这边,也是大急,他想再从运河上抽调兵力,但是被他的幕僚给拦住了。

  长史柳謇之道:“清河郡之乱,若不是张须陀镇压及时,就是难以收拾的局面,运河上面,不能再调兵了,此番高贼主力,很多都是运河上逃下来的壮丁,有服过兵役者,通晓兵事,若再调兵,等于给鱼俱罗添乱。”

  祭酒李玄道附和道:

  “确实如此,此番秦王应对及时,以鱼俱罗为行军总管,大军已经在招募了,最多半个月,就会交到鱼俱罗手上,刚才递送进来的军情已经非常明了,鱼俱罗先是从廮陶县退至高邑,又从高邑撤兵,往赞皇县退去,就是避免敌军寻其决战,眼下鱼俱罗手下连一千个兵都没有,没法打,只能等待乔钟葵的援军抵达,方可决胜。”

  杨暕沉不住气,着急道:“谁能想到他这么废物?堂阳县有漳水,他竟然能在渡河的时候被人家抓到,还说是什么大将?大将有这么行军的?我看他就是个棒棰。”

  鱼俱罗也是倒了血霉,他的败,就败在太心急,也有轻敌成分,信都郡告急之后,他便领军赶赴支援,谁能想到崔弘峻丢的那么快,而且叛军拿下信都之后,竟然主动出击,在漳水河畔埋伏着等他。

  这尼玛肯定是崔弘峻把我卖了,要不然贼兵怎么知道我要来?

  而他也确实厉害,被人家伏击,仍能收整兵马,在堂阳县一带连打三场,最后因为兵力太寡导致溃败,不得已撤往廮陶。

  如果当时能再给他补上一千兵,这一仗说不定就赢了。

  柳謇之他们对鱼俱罗肯定是有信心的,人家确实是名将,身上的军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败肯定有原因,但接下来只要小心应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功曹贺德仁道:“要不要让宇文大郎率军北上呢?”

  “你也是棒槌吗?”杨暕直接怒斥道:“化及守着东郡,是以免民乱波及至河南,不是用来平叛的,他那点兵,眼下已经不够看了。”

  贺德仁苦笑摇头:“殿下想知,乔钟葵是总管长史,史怀义是参军,秦王将这两个人放在鱼俱罗身边,恐怕不怀好意啊。”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惊愕。

  确实啊,如果乔钟葵和史怀义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扯后腿的,那么鱼俱罗就别想赢。

  信都的叛乱如果不能及早镇压,陛下那边必然会龙颜大怒,到时候,谁顶罪?鱼俱罗是跑不了的,但你齐王也别想脱罪,因为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

  杨暕脸色凝重,久久不言,只觉后背发毛。

  老三要是趁这个机会想要搞死自己,那他可真就要一败涂地了。

  河北的乱子一拨接一拨,父皇能忍他多久呢?裴矩老狗眼下也跟着去了塞外,这个王八蛋若是蛊惑父皇,这次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柳謇之良言苦劝道:“为今之计,运河工程最好能放缓一些,免得其它地方再出叛乱,运河、民乱,总得顾一头,臣以为,还是以安抚河北为重。”

  杨暕垂头苦笑,工期六个月,那是父皇给他定的,明明白白的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给他机会。

  所以在杨暕这里,运河比河北民乱更重要。

  运河必须按期完工,民乱也一定要尽快镇压,两个大难题,压的杨暕有些透不过气来。

  “给化及再募一些兵力,凑够四千,让他北上吧,”杨暕道。

  李玄道无奈道:“凑人还好说,可是东郡距离信都,六百里之遥,大军粮草如何供给?”

  “让他沿途就食,我这边没粮食给他了,”杨暕之所以派宇文化及,也是为了多增一道保险,如果鱼俱罗真的被掣肘,还有宇文化及可以平叛。

  齐王府属官面面相觑,河北的粮食差不多都被征调了,让宇文化及沿途就食,那不就是祸害百姓吗?掏人家最后的缸底吗?

  柳謇之苦劝道:“我们不妨再等一等,乔钟葵二人会不会掣肘,如今也只是猜测,如果他们是一心平叛,化及是不用动的。”

  “秦王会那么好心吗?”贺德仁道。

  柳謇之反驳道:“这个时候延误平叛大事,对秦王有什么好处?不要总往歪门邪处去想,秦王奸诈,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那可不一定,”贺德仁冷笑道:“柳长史和秦王并不熟悉,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动手脚?”

  “你们别争了,”杨暕一拍桌子,道:“我意已决,令化及立即北上。”

  .......

  山西募兵半月之后,乔中葵率军六千,从太原出,沿井陉进入赵郡北面的恒山郡。

  史怀义领五千兵,从上党出,进武安郡,随后北上。

  鱼俱罗已经给两人发文,贼军在高邑。

  同时间,河间太守杨万石弃守河间县,逃往运河长芦县一段,请求军府支援。

  贺若弥叛军连下乐寿,饶阳、河间三县,休整过后,开始往东面运河方向行军,与军府主力,在长芦县迎头撞上。

第366章 何必如此

  陉,就是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有八陉,是山西出河南河北的八条通道。

  井陉自古为兵家重地,是太原郡沟通河北恒山郡的第一要道,恒山郡就是石家庄一带。

  乔钟葵选择从这里出,也是鱼俱罗安排的,眼下鱼俱罗守在赞皇县,暂时没有问题,所以他安排乔钟葵与史怀义,一南一北,快速插入赵郡,对身处马邑县的贼军形成合围之势。

  其中史怀义拨出两千人,急行军直奔信都县,想要断掉高应年的退路。

  三股叛军是以高应年为首,如果能快速吃掉对方,剩下两股贼兵就会阵脚大乱。

  马邑县,今年三十七岁的高应年,正与帐下幕僚商议军情。

  他们之所以等在马邑,没有往西攻打鱼俱罗,一来是因为没有攻城器械,担心损失过大,二来鱼俱罗没有再次开溜,说明很可能是在等待援军。

  “此地不宜久留了,如果运河上的府军被抽调出来,从东往西压制我们,届时腹背受敌,情况于我大不利。”

  说这话的叫王山,本名崔休珉,他指着地上的地图道:“我们已经丧失先机,鱼俱罗太狡滑了,一味避战,如今我们在高邑已经七天,再不撤,恐有被围之险。”

  高应年叹息道:“此时撤走,实在可惜,当时差点就追到他了。”

  崔休珉道:“信报说,鱼俱罗已经发动城内百姓,开始高铸城池,我军没有器械,攻城期间一旦损失过重,有被反击的风险,虽然大将军已经令斛律善业进攻运河驻地,吸引隋军,给我们争取时间,但眼下时机已过,我军应立即撤出赵郡,退往信都。”

  另一个叫郭怀的道:“河北足惧者,惟鱼俱罗一人而已,若能杀此人,赵郡唾手可得。”

  “援军只怕已经快到了,”范彤说道:

  “我从京师赶来的路上,听说史万岁的长子史怀义已经赴任上党,秦王作此安排,恐怕是针对河北,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打听过了,此子名虽不显,实为上才,还有一个乔钟葵,七天剿灭高开,不得不防,此二人皆为秦王部下,而山西的部署也都是秦王在安排,我们如果拿下赵郡,就会直接威胁到山西,眼下的情形,时不宜招惹秦王。”

  这个范彤,就是高玥的随从之一,出身范阳卢氏北祖四房,他爹当年死在杨素手里,他爷爷是旧齐莒州刺史,死在宇文邕手里。

  “杨铭一竖子耳,平汉王有杨素,灭土谷浑有高颎,此二人之功也,如今二人都不在,他能有多可怕呢?”郭怀嘲笑道。

  “不能这么说,”高应年沉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杨铭在军中威望极高,可知不是徒有虚名,如今鱼俱罗主动避战,恐怕就是为了牵制我们,以待援军赶到,再行决战。”

  高应年沉吟一阵后,道:“我军孤军深入赵郡,已是冒险,如今不能速战,就需速退,信都为坚城,宜暂退其中,加快网罗运河民众,待我势大,方可再图后事。”

  “平阳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范彤问道。

  高应年笑道:“不要指望那帮人,高元出兵的条件,是涿郡守军南下,如果元弘嗣按兵不动,高句丽就不会出兵,不过他们的供给,会通过渤海、河间送过来,所以眼下我们必须早点拿下这两个地方,鱼俱罗暂时不用管他了。”

  说罢,高应年起身道:“传我将令,大军立即北返,回信都。”

  .......

  河间郡,杨万石跑到运河上面,与骠骑将军魏奉年商量之后,暂时调拨出两千人,直扑河间县,结果在长芦县一带撞上了贼军,大家谁都没有准备,直接开打。

  这一仗颇为惨烈,因为两军撞上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峡谷地带,因为地形原因导致了,谁先退,谁倒霉。

  杨万石学到了他爹杨素那一套,亲自在后方督军,凡有后退者,直接斩首。

  贺若弥在前面杀,他在后面杀。

  剿贼不行,杀自己人是一把好手,偏偏就是这样,反倒是以劣势兵力,直接将贺若弥部击溃。

  贺若弥麾下,本来就是由一群乱民组成的,遇到正规军,一旦溃势形成,就是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以为败局已定,小命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结果贺若弥发现隋军的大后方阵脚大乱,数不清的乱民从运河方向逃了出来。

  于是他精神大振,趁乱率领三百骑,退回了河间县。

  杨万石这一次,本来就是冒险从运河上调兵,首先,他没有这个权力,因为运河现在的兵,都归齐王和阎毗管,他没有调兵权。

  上一次河间郡民乱,元弘嗣出兵非常勉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于是阎毗给杨万石出了个招,如果再有民乱,就从运河上调,但不能太多,只能调你们河间府的卫士,也就是魏奉年部。

  因为大家都知道杨万石后台硬,将来被问罪的时候,朝廷那边有人替他说话,而且只要他能顺利镇压叛乱,那么功过相抵,私下调兵的罪名,就不会有人太在意。

  眼瞅着贺若弥就要被自己拿下,结果运河上面又动乱了,于是杨万石开始率军镇压,杀的血流成河。

  逃亡的民夫,手里最硬的家伙,也就是铁锹铁镐,又无人领导,哪能打得过正规军,几场接触下来,虽然仍是逃掉不少,但骚乱也被暂时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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