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269节

  牛弘也道:“本为小事,奈何有人夸大其词。”

  “两位应该是在影射我喽?”来护儿明显比宇文述沉得住气,笑道:“这么说,你们也觉得,攻灭土谷浑是秦王一人之功?百姓应该赞颂秦王,而不是陛下?”

  “荣国公巧言令色,让人佩服,”牛弘直接道:“如果换做是你攻灭土谷浑,然后换成荣公入阵曲,请荣公放心,我一定不会说你是僭越。”

  “若我西征,也不过是陛下所派一小卒,不会有什么入阵曲,”来护儿笑道:“明明只是就事论事,两位偏偏要指责我是针对秦王,那以后事关秦王的事,我都闭嘴好了。”

  虞世基也在一旁冷嘲热讽道:“这里是朝堂,是议事的地方,大家对事不对人,两位总不能不让人说话。”

  杨玄感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火,干脆豁出去了:

  “荣国公儿子大婚,听说是齐王牵的线,你这么针对秦王,用意如何,大家都明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对事不对人,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收起你那些小伎俩吧。”

  “混账东西,”杨广大怒道:“轰出去。”

  于是玄感成了第三个被轰出朝堂的,他说话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就是要故意将事情捅出来,好让陛下知晓,来护儿是有私心的。

  杨广凝眉锁目,扫视群臣:

  “宇文述,齐王的岳丈,杨玄感,秦王的岳丈,你们还谁有,是秦王党齐王党啊?都站出来,让朕好好端详端详。”

  这话一出,群臣纷纷跪地,杨暕更是心跳加速,狗日的杨玄感,胆可真肥啊,什么都敢往外面捅,这下好了,把自己也给牵连了。

  果然,杨广看向自己的好二儿,问道:

  “厉害了啊?都学会给人牵线搭桥了?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没有啊?”

  杨暕一头磕在石板上,不敢吱声。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杨广站起身,负手冷笑道:“你们都在打朕两个儿子的主意,是不是?将来好做从龙之臣。”

  苏威抬头道:“臣万不敢有此念头。”

  “朕没有说苏卿,你,朕还是了解的,”杨广先把苏威给摘出去了,随后又道:

  “朕给你们一个忠告,不要跟他们俩有什么牵扯,这是为你们好,朕不会杀自己的儿子,但可不能保证不会杀你们。”

  “臣等有罪.......”

  群臣纷纷请罪。

  杨广冷眼扫视大殿之后,淡淡道:

  “秦王妃不守女德,胡乱造势,以至于拖累夫君,敕令,贬为庶人,其子过继裴氏,册封秦王正妃。”

  “陛下不可!”

  刹那间,十余人相继出声,为秦王妃说情。

  杨广大袖一甩:“朕意已决,退朝!”

  .......

  “你到底想干什么?茵绛刚刚才为你再诞下一皇孙,凭此功劳,你也不该惩戒她,”萧皇后在得到消息之后,赶往大业殿,找杨广来要说法。

  杨广叹息一声,朝妻子摆了摆手:“你先不要动气,我这也是为她好。”

  萧皇后焦急的走过来,道:

  “我都听说了,你就这么让人在朝会上指责铭儿?还惩罚儿媳?他们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谁做的最多,谁受的委屈就越大?”

  杨广合上卷宗,淡淡道:

  “朕将来会弥补她的,朝局如此,有时候该退一步就得退一步,那么多人抓着铭儿不放,朕总得有个交代,惩治茵绛,不过是替铭儿挡一挡,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再敢提这件事了。”

  “那也太委屈茵绛了,那舞乐我也看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是有人借题发挥,”萧皇后道。

  “朕当然知道,”杨广笑道:“昭儿离世之后,朕迟迟不立储君,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现在朝堂上已经分成了三派,一派拥护老二,一派拥护老三,还有一派,指望着昭儿的那几个孩子”

  “暕儿无德,不宜为储,昭儿的孩子还小,更不适合,”萧皇后道。

  杨广笑道:“可他是老二,朕如果废长立幼,会出大乱子的,眼下还不是时机,看似老三占尽了优势,实际上老二这边也不简单,有些事情,老三得自己去做,别指望朕帮他去做,我拿下茵绛,扶持裴氏,就是希望裴矩能死心塌地的帮衬老三。”

  说着,杨广牵起妻子的手,安抚道:

  “杨约有小谋而无大智,又喜欢揽权,远不及杨素,杨素不在了,只能指望裴矩,我若现在立储,恐怕一步都不能离京,何谈巡视天下?”

  “你如果早立铭儿,也许更稳当,”萧皇道。

  杨广微笑摇头:“你不懂的。”

  兄弟翻脸,那可是要下死手的,无论立谁,另外一个必起杀心,现在谁都不立,反而暂时能两相保全。

  杨广当然知道自己该选谁,可惜有很多事情,杨铭不能帮他办到,只有老二可以。

  兄弟俩现在相互制衡,反倒可以稳固朝堂局面,也许将来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但现在,他为眼下局面考虑,只能谁都不立。

  半晌后,杨广沉吟道:“朕为太子,靠的就是自己,他们兄弟,也只能靠自己。”

  萧皇后叹息一声:“小心事与愿违。”

第329章 世子继承

  圣旨一到,杨茵绛如遭雷击,她想不通,陛下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处罚?

  从正一品的亲王妃,直接贬为庶人,这是没有先例的,她并没有犯什么谋逆大罪,陛下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京师,包括杨铭在内,无数人上表为杨茵绛说情,杨约更是连上三道奏疏,将所有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太乐署的乐户,确实是他调拨的,京师三日的军民同庆,也是他安排的,按理说论罪的应该是他,怎么却落到了秦王妃头上?

  正一品的外命妇,两位嫡出皇孙,再大的罪也足以抵消了,怎么直接就贬为了庶人?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冲着殿下来的,”秦王府内院大厅,杨约着急的在厅内来回踱步,自打收到圣旨之后,他鬓角又新增了几缕白发。

  高颎、杨雄、史万岁、李靖、以及一众王府属官,都在场。

  杨茵绛已经换掉了原本只属于王妃规制的华服,着常服端坐在杨铭身边,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独孤公,你倒是说话啊,您老人家对这件事怎么看?”杨约大急道。

  高颎沉吟片刻,缓缓道:“不要这么急下定论,陛下如果冲着殿下而来,就不会是治王妃的罪,此事如此蹊跷,不合常理,我们至少得搞清楚,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玄感没有来信吗?”

  “应该快到了,圣旨走的是驿站加急,所以先一步抵达,”杨约怒骂道:“玄感这个笨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信还没有到?”

  杨玄感的信,当然要比圣旨迟一步,因为他在杨广下旨之前,已经被轰出去了。

  他事后第一时间便写了信,并且入宫代女请罪,他可比杨暕有韧性,在乾阳殿跪至昏厥,才被人抬了下去。

  玄感的信没到,苏威、牛弘、杨恭仁的信都到了。

  众人纷纷传阅,着急想要搞清楚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破野头狗奴,安敢如此?”杨约一拍桌子,怒骂道:“好啊,他们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这是要跟咱们撕破脸了,一个宇文述、一个来护儿,还有虞世基那条狗,我必杀之。”

  “这三个哪个是你能杀的了的?”高颎冷哼道:“你先冷静,平日的城府都哪去了?”

  “事关茵绛,我冷静不了,”杨约猛的拂袖,朝高颎道:“不是你家的闺女,你不心疼。”

  “慎言,”杨铭沉声道:“不要这么跟独孤公说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杨雄也劝说道:“你是晚辈,不应失礼于独孤公面前。”

  杨约长叹一声,朝高颎揖手道:“盛怒之下,失了形态,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对高颎,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事实上,整个大隋,就算那些有心弄死高颎的,心里对高颎都是充满敬意。

  立场不同,并不代表不认可这个人,这就是威望,高颎这辈子混到这个份上,真的是足够了。

  高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宇文述他们怎么说,我们不要太过在意,我们应该搞清楚的是,陛下是怎么想的。”

  说着,高颎直接起身来到厅内中央,缓缓道:

  “现在基本明朗,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多半已经依附齐王,他们三个站出来借题发挥,无外乎打压秦王,想要让陛下问责与你。”

  “有苏威、牛弘、恭仁、玄感在洛阳,他们三个掀不起多大浪,但陛下的性格,诸位也都是了解的,此番造势,确实有些过头了,就算陛下有心帮秦王开脱,但是宇文述他们必然会揪着不放。”

  高颎的言外之意,是说当今陛下好大喜功,根本不乐意看到别人在民间的威望太高,尤其是自己儿子。

  杨雄也跟着点头道:“恭仁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他猜测陛下就是以王妃来替秦王脱罪,以堵悠悠之口,否则这件事必然没完没了。”

  “这惩罚也太大了,”杨约叹道:“试问诸位,自古以来哪有因如此小事,便将堂堂王妃贬为庶人?陛下治罪如此之重,其中恐还隐藏深意。”

  “这个深意,恐怕就在裴矩的女儿身上,”高颎一语点破。

  众人面面相觑,杨茵绛也猛然抬头,不能置信的看向高颎,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过河拆桥,不外如是,”杨约拍桌而起,勃然大怒:“兄长过世不过一年,陛下就打算收拾我们了。”

  “你能不能冷静点,”杨雄斥责道:“不要乱说话。”

  杨铭终于开口:“今日所论之事,谁敢泄露出去,本王必不相饶。”

  他这是在给杨约兜底呢,毕竟杨雄是宗室,你当着宗室的面影射皇帝,胆子也太大了点。

  “没有人会外传,杨约你也不要太激动了,听我说完,”高颎继续道:

  “自古,无子嗣之外命妇,方可论及废黜之事,王妃膝下两位嫡出皇孙,正常情况下,别说是废,就是罪,也万万不会加置于身,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高颎环顾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继续道:

  “如果杨素在,他就能看明白,他在,陛下也不会废妃,所以老夫以为,陛下这么做,至少有三层意思。”

  “别卖乖了,独孤公你就快说吧,”杨约苦着脸道。

  高颎笑了笑,看向杨铭,道:

  “第一点,陛下希望这件事不会再被提及,所以就要堵上宇文述他们嘴,而堵他们的嘴,秦王这边怎么都该有些损失,他们才能甘心,如今王妃被废,他们还有脸再提这件事吗?再提那可真是不识抬举了。”

  “第二点,陛下又要挖运河了,而且属意齐王总监,明知道宇文述他们是在捧齐压秦,但是陛下现在还不能有所动作,毕竟还要倚仗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最懂逢迎圣意,运河的事情还要指望他们在朝会上对付那些不同意再修运河的大臣。”

  “第三点,苏威牛弘虽然常常帮着秦王说话,但洛阳真正可信任者,其实还是玄感和恭仁,两个年轻人终究没有宇文述他们心机深沉,所以陛下要给秦王找一个能够代替杨素的人来辅佐你,别看裴矩远在张掖,宇文述他们轻易不愿招惹。”

  说罢,高颎看向杨约:“这是时势,你终究不如杨素老成谋重,所以陛下对你不放心,安排裴矩辅佐,说明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就是秦王,只不过眼下还不是立储时机。”

  杨约一脸颓败之色,相比于谁是太子,他更在意谁是太子妃。

  高颎来到杨约身边,拍了拍后者肩膀,道:

  “所以老夫认为,陛下此举是权宜之计,王妃早晚还会复位,你不要担心,就像当初我和你兄长杨素一样,起起落落二十年,不过都是顺应时势而已。”

  杨约不会接受高颎的安慰,他清楚,下来容易上去难,裴矩好不容易抓到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给茵绛复位的可能。

  兄长过世,家族竟衰败至此,就算有玄感这个尚书又如何,终是远不如当年。

  而杨铭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表态,可稳不住弘农杨氏的心了。

  “我华夏自古遵循礼法,长幼有序,河东王杨瑞是世子,只有他可以继承本王的一切,”杨铭沉声道:“诸位可以做为见证,本王此言,永不更改。”

  杨茵绛大受感动,痴痴的望着杨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才强忍着,要不然早就哭出来了。

  杨铭抬手放在妻子手背,安抚道:“就算将来我被贬为庶人,你也是我惟一的正妻。”

  杨茵绛抬袖掩面,哽咽低泣。

  说罢,杨铭看向众人,目光冷冽,沉声道:

  “裴矩不会争,我也不会让他争,杨裴之间不容因此事而起任何争端,一切照旧,王府诸事,仍归茵绛掌管,陛下要问罪,就问我的罪好了。”

  杨约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

  “裴矩是知大势者,”高颎笑道:“他收到消息之后,肯定也能从中看懂陛下的心意,终究是殿下家事,他不会掺和的,所以我才让杨约放心,但似乎,直到殿下表态,他才算是落下心中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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