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暕点了点头:“只有儿子在,才能尽快完工,父皇母后巡游江南一事,才能早早的提上日程,母后不也是一直思念江南故地吗?”
萧皇后点了点头,又看向老三杨铭:“九月份,洛阳就完工了,我和你父皇会去洛阳,你愿意跟着一起去吗?”
“母后让我去,我就去,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杨铭道。
一个想躲,一个听话,萧皇后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突然,她拉过杨铭的手掌,紧紧握住,柔声道:
“眼下阿娘只有你们俩了,你们兄弟之间,不能因任何事,任何人,而再有嫌隙,你更不能伤害你二哥分毫,你答应我。”
杨暕混身一震,目瞪口呆。
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母后的意思.......
杨铭当然也意会了,瞥了杨暕一眼后,点头道:“儿臣绝不会与二哥,因任何事情决裂,也绝不会伤害二哥,阿娘真的是多虑了,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向呆若木鸡的二儿子,柔声道:
“你回去吧,不要再想离京的事,你离我近一些,对你只有好处。”
杨暕浑身剧颤,咬牙沉默半晌后,一字一字道:“儿子明白。”
“儿子告退!”杨暕起身离开。
等到杨暕走后,萧皇后继续握着老三的手,道:
“阿娘会全力支持你,但是你父皇那边,似乎还拿不定主意,你心里知晓即可,不要显露出来,大事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杨铭点头道:“儿子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萧皇后沉声道:“你那个大嫂,已经在给他的儿子谋划了,杨弘昨天觐见你父皇,希望立杨侑为太子,你父皇询问我的意思,我告诉他,你自己的还有两个儿子呢。”
接着,萧皇后脸色黯然道:
“侑儿,是阿娘的亲孙子,我也疼他,但事关我大隋国祚,立幼,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等到东京建成,我和你父皇会去洛阳,我会尽量让你留在京师,在此期间,你要和宗室的人搞好关系,尤其是杨雄和杨弘,钱不够,阿娘给你。”
杨铭点了点头:“在立储的问题上,父皇比较在意他们两个的意见?”
萧皇后点头到:“立储,事关宗室大计,有他们支持,胜算才大。”
实际上,就连萧皇后也不清楚,杨广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而且都有主政一方的经验,二选一,还不好选吗?
而杨广的盘算,则更为复杂,比萧皇后考虑的周全。
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他们家很可能逃不掉骨肉相残的局面,杨昭不死,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但现在,杨广希望能尽量安排得当,消弭这场大祸。
老二,老三,东宫,无论哪一个上去,剩下两家只怕都不会好过,严重的话,就是同室操戈。
他是皇帝,比任何人都在意皇权的顺利交接,别看他还年轻,这种事情,容不得他不做长远计划。
所以眼下,无论杨铭、杨暕,还是东宫那三个,都没有机会单独与杨广见面,他一下子全都疏远了。
杨铭离开永安宫之后,在皇城的朱雀门,见到了仍未离开的杨暕。
后者邀他共乘一车,杨铭拒绝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安全第一。
杨暕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马车,与杨铭并肩步行,左右两侧的秦王府、齐王府侍卫,泾渭分明。
“母后的话,已经很明了,二哥我没有机会了,”杨暕笑了笑:“也罢,总比便宜了东宫那三个小子强。”
形式不如人,杨暕不得不低头,这也是离开皇城之后,手下那些人给他的建议。
只要能保全实力,将来有的是机会,就怕杨铭提前对他下手,所以今后,在杨铭面前,他就是个弟弟。
杨铭淡淡道:“二哥不是想给我道歉吗?什么时候准备那份诚意呢?”
“明天,明天就给你送到府上,”这个时候,杨暕可不会舍不得,只要能消除老三对他的戒心,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杨铭笑了笑:“我等着。”
兄弟俩之间,似乎没有话说了,但是杨暕还是卑微的找话题,反正两人回家顺路,有大把的时间,他要让杨铭相信,他不打算跟杨铭争。
鬼才会信他。
.......
秦王府,宇文化及站在门外,来回踱步,等着里面的消息。
半晌后,陈淑仪出来了,
宇文化及顿时大喜,一步跳上台阶,笑道:“妹子也是,这么久都不肯回家里一趟吗?兄弟姊妹可都是惦记着你呢。”
陈淑仪冷漠道:“我无权无势,惦记我什么呢?”
“这是何话?”宇文化及笑道:“你八岁便进了咱家,这么多年了,兄长可一直都当你是亲妹子,虽有严厉之处,但我也是为你好。”
陈淑仪呵呵一笑,道:“然后呢,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请你回家团聚,阿爷他们都在等着你呢,你要不去,大哥我就不走,”宇文化及陪笑道。
陈淑仪望向天空,叹息一声道:“请你转告许国公,我只有一个阿爷,他叫陈叔宝。”
说完,陈淑仪转身进了王府。
宇文化及抬手抹了一把嘴巴,嘴角一歪,给脸不要脸。
正巧这时,他看到秦王府的车队进了巷子,于是他翻身上马,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
许国公府,宇文述在听完长子的汇报后,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看样子我们与秦王之间,是难消隔阂了。”
宇文化及在一旁坐下,道:“我早就跟父亲讲过,那个贱人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秦王不待见咱们,咱们也用不着看他脸色。”
宇文述长叹一声,皱眉道:“看样子咱们只能坐齐王这条船,可惜了,这条船真是又烂又破。”
“不妨事,由父亲操舟,这条船就会是一条龙舟,”宇文化及道。
太子一死,储位空悬,如果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本可以不用早早站队,但宇文述不同,别看他和杨铭在明面上没有任何矛盾,但是秦王嫔,跟他有矛盾。
若是不得宠的嫔妃,怎么都好说,偏偏陈淑仪得宠,那就麻烦了。
他今天让长子去邀陈淑仪,也是想试探下,彼此间的关系有没有修复的可能,如果没有,他就要及早选择了。
像来护儿,就不会因这个发愁,因为他和秦、齐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谁上,对他来说都一样。
站队,是牵扯到利益的,与己身无损的,都不用着急站队。
“那依父亲的意思,小妹就便宜了那小子了?”宇文化及问道。
宇文述沉声道:“嫁是肯定要嫁的,但得是齐王来求咱们,咱们不能上杆子给他送过去。”
“这是当然,这小子眼下正失势呢,是他有求于咱们,可不是咱们有求于他,”宇文化及道。
宇文述瞪了儿子一眼,怒道:
“收敛起你那可笑的形状,今后杨暕面前,要毕恭毕敬,别让人家记在心里,以后反过来收拾你。”
宇文化及讪讪一笑:“这个道理,儿子自然懂,父亲放心好了。”
第290章 鞭罚
权臣和宠臣,有着本质的区别。
杨素是权臣,依靠背后家族的庞大势力,以及自身超凡的洞察力和战略手段,在朝堂上站的稳如泰山,能动他的,只有皇帝,而皇帝想动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宇文述是宠臣,他的身家性命与皇帝息息相关,太过依赖于皇帝,就会导致他的位置并不稳固,因为宠臣也有失宠的时候。
至于高颎,既是宠臣也是权臣,这样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但缺陷也非常致命,受宠于前任皇帝,必然失宠于现任。
杨素一死,高颎就危险了。
所以杨铭猜想,接下来,老爹只怕会找个理由,杀了高颎,别看高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一闲人。
殊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一日的朝会,御史台有人状告高颎,说他诽谤朝廷。
诽谤什么呢,当然是东京和运河两项工程,不算诬告,因为高颎一直以来对这两项国策,都是持反对意见的,不是反对路线,而是反对步骤。
眼下的杨广,继承了杨坚留下来的丰厚家当,这份家当,是整个开皇时期的老臣,辅助杨坚,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
高颎做为亲身经历者,自然见不得杨广这么铺张浪费,有些不满的话,也被传到了朝廷。
杨广大怒,直接就要治罪高颎。
好在这个时候,朝堂中枢内的大佬,不少都是开皇旧臣,别说苏威牛弘了,就是杨雄、杨弘、杨智积、贺若弼史万岁等等,也都站出来替高颎求情。
很显然,这么多人出面保高颎,杨广也是动不了的,只有一步步将这些人分化,他才有机会。
但是惩戒,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负责去给高颎惩戒的,是杨铭,惩罚是二十鞭子,杨铭亲自行刑,内侍省会有人在一旁盯着。
高颎这样的年纪,二十鞭子肯定是顶不住,甚至有可能因伤致死,朝臣仍有劝谏者,都被杨广骂的狗血淋头。
而杨铭今天的表现,差点将杨广气死。
他拒绝了。
“独孤公开国功臣,国之良相,执政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治致升平,高祖皇帝引为天降良辅,此番不过言语之失,实不致此,望父皇明鉴。”
说罢,杨铭跪倒,额头贴地。
同一时间,牛弘也打算出来,却被苏威一把拉住。
苏威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只能是杨铭一个人去顶,别人都不能帮忙,帮忙就是害他,会被以为结党。
杨铭之所以肯冒这么大的险,也是因为他知道,高颎扛不住二十鞭。
他不想高颎死。
因为历史上有一种说法,高颎的死,是隋朝由盛转衰的重要节点,这个人用好了,就是天下承平的大气象。
可惜了,他没有杨素的能屈能伸,注定不招杨广待见。
皇位上的杨广,此刻的内心已然是盛怒至极,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敢在朝堂上给自己难堪。
还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杨广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这么保高颎,到底是为什么?”
“为父皇计,为国家计,为天下计,”杨铭磕头道。
“哈哈......”杨广笑道:“好一个为君为国为天下,你的意思是,朕罚高颎,就是昏君?国将不国?”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很多人认为,秦王今日确实莽撞了,值此储君未明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这么跟皇帝硬怼呢?不想当太子了?
而一旁的杨暕见状,心里也在犹豫,到底是落井下石,趁此机会给老三背后来一刀,还是先保住老三,再图后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老三现在还不能出事,于是他站出来道:
“父皇,孩儿以为.......”
“闭嘴!”
杨广真的以为老二要背后捅刀,所以赶忙制止,因为他不打算治老三的罪,但如果老二站出来火上浇油,只怕兄弟俩当下就会决裂。
“朕没有问你,”杨广冷冷道。
一脸尴尬的杨暕退回原位,俯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