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190节

  当年春游,贺宗伯还是刑部的司门侍郎,查不清案子,怕背责,一狠心弄断了腿,被调回了京师。

  在家闲了两年,活动了一下,现如今又返回刑部,还升了官。

  “这件事情我倒是听说过,”梁毗点头道:“那么,你去秦王那里查过了吗?”

  贺宗伯一脸苦相道:“没敢去啊,秦王现在总督东京营造,大忙人一个,我这品级,哪敢去查人家?”

  梁毗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滑头,自己不敢查,留着让老夫去触霉头?”

  “不敢不敢,”贺宗伯笑道:“敢问梁候,京师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梁毗说道:“查到观王身上了。”

  “啊?”贺宗伯呆若木鸡,结巴道:“这.......这这这.......”

  “不要乱猜,人不是观王杀的,”梁毗解释道:“齐王手下的乔令则,是奉齐王命前往弘农郡,将观王的外孙女燕氏,接回洛阳,路遇贼人,齐王部曲无一生还,但是燕氏还活着,返回了京师,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贺宗伯愣道:“这么说,查探到的返程车队,实际上是观王的外孙女?那么贼人西窜进入关中,又去了哪?”

  “不知道,总之没有进京,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出入记录,都查验过了,没有问题,”梁毗皱眉道:

  “今晚你跟我去一趟大监府,见一见秦王,还有,洛阳再有风传秦王是幕后指使者,直接抓起来,你也不动动脑子,这种事情能让它这么传?”

  “是是是,臣下明白了,我这就下去吩咐,”贺宗伯赶忙去了。

  当天晚上,杨铭本来正与杨素宇文恺,商议宫城建造事宜,结果侍卫来报,刑部侍郎梁毗来了。

  杨素听到这个名字,脑袋就疼,他对梁毗其实没有多大仇恨,因为他一直都很清楚,对方不过是高祖皇帝握在手里的一把刀。

  杨铭先是询问了杨素是否介意,得到否定答案后,才让人将梁毗请进来。

  梁毗一进来,便看到了杨素,而杨素压根没用正眼瞧他。

  杨铭指着一旁的空位道:“本王公务繁忙,没来及迎接梁候,一路风尘,快请坐吧。”

  “岂敢劳殿下相迎,”梁毗在一旁坐下,有侍者给他奉上一杯香茶。

  眼下的厅内,一个亲王,一个尚书令,一个工部尚书,官都比梁毗大,但此人表现却是不卑不亢,腰板笔直,就好像他跟杨素是同级一样。

  他要是没有这股子刚烈劲,当年杨坚也不会用他。

  这个人不但弹劾过杨素,其实在开皇初年,还弹劾过一位大人物,舒国公刘昉。

  天下一直都在流传,杨坚之所以能做了皇帝,有两个人出力最大,一个刘昉,一个郑译。

  当年周宣帝宇文赟病重垂危,口不能言,做为皇帝近臣的刘昉、郑译伪造诏书,召杨坚入朝担任大丞相。

  杨坚当时还假意推脱了几下,结果人家刘昉直接说:公若为,当速为之,如不为,昉自为也。

  历史记载:高祖乃从之。

  后来开皇年间,刘昉自恃功高,无恶不作,遭到梁毗的猛烈弹劾,但是效果不大。

  最后这个人,以谋反罪论处。

  所以杨铭清楚,梁毗是一个只忠于皇帝的明白人,所以才会得老爹重用。

  “梁候来此,有事?”杨铭问道。

  梁毗起身拱手,道:“有些证据,指向了殿下部曲,所以臣来此,想请殿下通融,容臣在您的部曲当中查一查,事出非常,请殿下见谅。”

  “市井之间的捕风捉影,你也信?”杨素冷哼道。

  梁毗眼下与杨素,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客气道:“回越公,洛阳县衙的记录记载,案发当天,有秦王殿下的部曲出入,而且人数不少。”

  “你怎么知道那些是秦王部曲?”杨素问道。

  梁毗答道:“当然是查到的。”

  “那就有意思了,”杨素冷笑道:“秦王每隔几日便会带人前往洛阳工地,平日里也经常派人出城,督促工事进展,自然会留下出入记录,仅凭这一点,你就敢查殿下?”

  梁毗面无表情道:“我是奉旨彻查,再者说,我并没有怀疑殿下,只是例行公事,有疑点,我若不查,陛下那里,我怎么交待?还请越公教教我。”

  “好了好了,”杨铭摆了摆手,朝身旁的杜如晦点了点头,道:“你带梁候去后院,让人家查一查。”

  “是,”杜如晦俯身抬手,在前引路,带着梁毗下去了。

  这时候,宇文恺才终于说话,道:

  “这种时候,刑部的人也是没眼色,怎么敢来叨扰殿下?”

  杨铭笑了笑,等着面前长案上的图纸,道:“无妨,咱们接着再议。”

  .......

  第二天,返回刑部在洛阳的临时署衙后,梁毗派人将贺宗伯叫来,

  “你是与秦王一起来的洛阳,来的时候,他带了多少人?”梁毗问道。

  贺宗伯一脸为难道:“这个臣下怎么知道啊?大概有一两千人吧。”

  关于这一点,梁毗没什么好责怪的,因为对方确实没资格知道人家秦王手下有多少人。

  这次在大监府,梁毗清查之后,得出但结果是,此番留驻洛阳,负责护卫秦王的部曲,共有两千人。

  但是洛阳县衙的出入记录中,只有四百多人的名字,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这些人大多是奉秦王命出城办事,所以才会留下记录。

  那么问题来了,其中有一些人,是秦王的近卫,只陪侍秦王一人,秦王去哪,他们就去哪,可是为什么出城记录中,也有他们的名字。

  要知道,跟在秦王身边出入洛阳,是不会查看名牌的。

  于是梁毗将这些近卫的名单列出来,交给贺宗伯,道:

  “将当日值守城门的守卫都带来,让他们认一认这些人的脸。”

  其实一开始,河南郡太守独孤纂,已经按照杨铭的吩咐改过出入记录,但是后来杨暕通过洛阳县令唐世宗要来了出入记录,又改了一次。

  而杨暕补充在记录上的名字,都是王府管家褚季凭借印象,回忆起的杨铭身边最亲近的一些近卫名字。

  本意是要栽赃,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近卫一般都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杨铭,所以不应该有出入记录。

  而案发当日,杨铭的近卫,其实只有朱三力一个人出过城。

  所以梁毗将当日值守的城门卫士都叫来,让他们一个个的认人看脸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其中负责东门值守的卫士,对陈奎他们有些印象,但也只限于对方与秦王一同从洛阳东门出城的时候,单独情况下,以及剩下的北、南、西三门,都表示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些人的名字。

  名单上有,却没有见过人,梁毗不免心中犯疑,于是令人将河南郡守独孤纂及洛阳县令唐世宗都叫来。

  梁毗已经开始怀疑,记录被人动过手脚。

第232章 多方包庇

  独孤纂,唐世宗,私底下都派人动过出入记录,区别在与,独孤纂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捣鬼,见不得光,所以做的非常隐秘,都是交给手下信任的人去做。

  毕竟在洛阳县衙,独孤家的人很多,改一下记录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是唐世宗,并没有直接参与杨暕的计划,只不过是将出入记录调出来,交给杨暕查阅,不过杨暕对他有过嘱咐,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讲。

  所以梁毗召见两人之后,没有问出任何答案,你是千年的狐狸,我也是万年的妖,大家谁也别想拿捏谁。

  尤其是独孤纂,仗着自己是外戚,态度非常差。

  唐朝时期,有位大人物,名叫唐休璟,先后在高宗、武则天、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四朝担任要职,最高做到尚书右仆射,封宋国公,唐休璟的祖父,就是现在的洛阳县令唐世宗。

  梁毗在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派刑部的人,将县衙负责管理出入记录的吏员全部找来,一个一个的盘问。

  其中有个叫独孤浮然的,说是见过某某吏员拿走过记录,于是梁毗又将那个吏员叫来,他自己亲自盘问。

  至于梁毗问出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大家只看到那名吏员出来的时候,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日子,梁毗没有再叫任何人过来问话,而是静等另两位负责查案的大人物,抵达洛阳。

  杨雄来的最晚,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得到皇帝旨意的。

  而他来到洛阳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拜访秦王杨铭,当天晚上,才与刑部侍郎梁毗,大理寺少卿杨汪碰头。

  三人坐在一间密室,手下的幕僚全都退了出去。

  “这件案子不能再查了,”梁毗首先道:“记录被齐王动过手脚,虽然县令唐世宗咬死了不认,但是下边的小吏已经什么都说了。”

  杨汪顿时皱眉:“你的意思是,齐王想要将这件事,扣在秦王脑袋上?”

  “所以我才说,不能再查了,”梁毗苦笑道:“咱们三个虽然是奉旨查案,但如果真的是皇子内斗,可不是咱们能参与的,何况秦王眼下担负着天大的差事,这个时候,就算真是他干的,咱们都不能往他身上扯,而且我认为,秦王压根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梁候明事理啊,”杨雄大为欣慰,他本来还琢磨着,三人查案,必然是三种思路,最后查到谁头上,还说不准,自己就算有心包庇杨铭,也得先将梁毗和杨汪两人搞定,眼下看来,似乎不用费那个心了。

  杨雄点头道:“但是陛下那边,咱们是需要有个交待的,当今陛下睿智过人,咱们可不能糊弄。”

  他的意思,是想将杨暕栽赃杨铭的事情,给捅上去,你敢拐我的外孙女,我杨雄也一报还一报。

  “糊弄谁也不能糊弄陛下,”梁毗赞同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联名写个折子,将事情都讲清楚了,然后由陛下定夺,介时该怎么找人顶罪,咱们心里也有个数。”

  杨汪皱眉不语,确实,眼下查出来的结果,肯定不能对皇帝隐瞒,可是不隐瞒的话,又等于把齐王给顶上去了,难道有可能是齐王杀了自己的部曲,想要栽给秦王?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于是杨汪道:“大家先别着急,我与观王初来洛阳,此事再容我们好好查一查。”

  “这是自然,也许我有遗漏之处,还需二位补上,”梁毗点头道。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洛阳县城开始了一场全城大搜捕,搜捕什么,搜捕那些传播谣言的人。

  秦王派人袭杀齐王车队,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短短五天,就抓了七百多人,刑部大理寺逐一筛选,最终锁定在四个源头身上。

  一个是洛阳县衙的刀笔吏,姓韦,一个是来自江南的木料商人,姓萧,一个是刑部派在洛阳,负责督造东京的官员,还姓韦,最后一个,是兰香馆的神女。

  对待这四个人,杨雄他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什么都没问,先是一顿毒打。

  神女,就是高级妓女,哪受的了这个刑,于是供出来一个人,齐王府的幕僚陈智伟。

  剩下那三个,骨头都挺硬,打了个半死,硬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杨雄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派人前往豫州府衙,请陈智伟过来一趟。

  没错,只能是请,而不是抓,打狗也得看主人,亲王的幕僚不是随便就能带走盘问的,杨暕不点头,杨雄也不好硬来。

  “坏事就坏到女人身上,”杨暕狠狠一巴掌甩在陈智伟头上,大怒道:

  “真是个废物,要不是有人及时通报消息,本王竟不知你在洛阳都有相好的了?”

  陈智伟也是一脸的委屈,没错,坏事是坏在女人身上,您当初不派人强抢燕氏,哪有今天这档子事啊?

  杨暕怒气冲冲的环顾其他人,说道:“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怎么办?”

  李道玄站出来道:

  “咱们当然不能认,妓女为贱籍,按开皇律,贱籍之言不可做为呈堂整供,杨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只管让陈智伟去见他们,只要不认,他们当无可奈何。”

  “我看还是算了,”王府长史柳謇之苦笑道:“人一旦交出去,杨雄他们会怎么查问,咱们可不知道,万一用刑,我怕.......”

  他怕陈智伟顶不住。

  杨暕的幕僚当中,但凡出身好的,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卖主,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但是陈智伟本身,是乐户出身,手底下原本经营着好几个乐伎班子,擅逢迎巴结,但是没有风骨,说白了就是个软骨头。

  不像柳謇之这样有家族做后台,刑部大理寺多少会顾忌一些。

  至于陈智伟,梁毗、杨汪不清楚,但杨雄肯定会用刑的,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为拐了人家的外孙女。

  “瞧瞧你惹的祸,”杨暕一脚将陈智伟踹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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