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刺客,进了大理寺的监牢后竟然尸骨无存?
祁祯帝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死了就是死了!
什么叫尸骨无存?
他又看了看面前那份文谏,上面密密麻麻,写得十分详细,就连凶手是晕着被抬进大理寺的也写在了上去,甚至,还将刺客被关进去的那天,监牢里有谁进出过都一一列了出来。
毕竟,这份文谏可是余少卿“用心良苦”所写的!
他直接说,“回皇上,臣已盘问过看守那名刺客的狱卒,据他所见,他说那刺客当时像是被大火焚烧一样,皮肉和骨头一点一点的融化干净,什么也没剩下,但依臣了解,刺客绝非是中毒,而是身上被洒了江湖上一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叫消尸散,那种东西,但凡人身上沾到一点,全身就会像被火烧一样,最后一点不剩,但那刺客被关进大牢之前,身上根本没有此类东西,所以,应该不是自杀,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呃!
祁祯帝眯眸,“余少卿的意思,是说有人为了掩盖行刺真相,所以杀人灭口?”
“这也是臣的猜测,但毕竟事关容王安危一事,其中,必定牵扯甚广,而刺客关进大牢不到一天就死了,的确事有端倪,若真是杀人灭口,那么能进大理寺监牢杀人的人,恐怕也不多,或者说,能神不知鬼不知在大理寺监牢中将刺客杀死的人,少之又少,但臣也不敢再多做判定,以免猜忌过头,惹来事端,故而赶紧整理好这份文谏,立刻进宫呈报,听从皇上的指示。”
余少卿很聪明,他并没有将话直接挑明告诉祁祯帝,更没有直接将自己的怀疑对象说出来,而是给祁祯帝抛了一个烟雾弹,让他自己去慢慢抽丝剥茧。
听完这番话,祁祯帝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有人行刺景容!
而刺客又在被关进大理寺后竟被洒了消骨粉,尸骨无存!
又那么碰巧,最近,吏部本本都在参景容,而通政司也不筛选,更是直接本本往上递。
种种事件,都对景容不利!
从当初的太子,到如今的景容,就好像有人在后面做推手,那些一把刀不停往前割,斩草除根。
祁祯帝心中自有一把称,他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呢。
他那双精明如炬的双眸里折射出一道寒光,突然转移话题,问起余少卿,“余少卿,朕问你,你可熟悉严维夷?”
嗯?
不是在谈刺客一事吗?怎么突然问起早就死了的严维夷?
但是余少卿并不意外,因为景容早早就给他打了预防针,知道他进宫面圣时,皇上极大可能会问到他关于严维夷或者前太子一事,让他到时候想好台词,顺着早就铺好的套路走,所以,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如实说,“此人之前是在工部做文官的,却因为在职期间中饱私囊而被撤了官职,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极少有他的消息,不过他的儿子严旭却是刑部的人,可是,后来因为私藏兵器一事被抓,记得那件事,还是容王查的。”
祁祯帝一听,恍然想起,这才轻点了下头,“哦,朕记得了,当时,还是朕下的令,派由景华持令做监官,将他押去午门斩首示众。”
多亏你老还记得!
他顿了一刻,又问,“那严维夷与景华之间可有来往?”
“这个臣就不知了,不过,皇上刚才所说,当时是大皇子持令做监官,将严旭斩首的,严维夷与大皇子之间应该不会有来往,毕竟,丧子之痛固深圳。”
唤景华为大皇子而不是太子,并不奇怪,因为景华死之前,太子头衔已被皇帝废了。
这番话,一语点破了祁祯帝心底的困惑,但未能驱散他心中那团缠绕如麻的思绪,他眉头紧锁,良久,才冲着余少卿下令,“余少卿,此事不准再查了,暂且搁置一边,对外,更不可透漏一字半句,大理寺上下,更要严封不道,若传出半句,朕就摘了他脑袋。”
“臣领命。”他俯首一躬,
“行了,你先退下吧,有事,朕自会再宣你进宫。”
“是,那臣告退。”
余少卿躬身行礼,偷偷抬眼看了祁祯帝一眼,心中十分淡定,因为种种,都在按照景容交代给他的计划一步步走。
待他退了出去后,祁祯帝脸色不佳,也沉得极快,手肘抵在桌案上,撑着太阳穴沉默许久,一言不发。
突然——
他与旁边的张全说,“你还记得不得,当初景华围宫那晚,景亦救驾,他说严维夷曾奉景华之命行刺过景容,就连当时景华要朕喝下的那碗汤药里,也加了严维夷种植出来的石斑毒,所以,便断定他二人是勾连的。”
张全应道,“奴才记得,当时亦王说的有理有据,道大皇子与严维夷勾结。”
“但其中……不对劲。”祁祯帝深思摇头,表情凝重,“严维夷的儿子严旭是朕下令斩杀的,景华做的监官,他二人又岂会私下来往?而且,景华心性如何,朕比谁都清楚,他怎么敢围宫弑朕,必然,是受人教唆,事后,他身边的那位潘先生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偏偏又在离京时坠崖而亡,几乎……有关景华围宫一事的人,都死了。而此次刺客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被杀,甚至,吏部在这个时候递奏折上来本本参景容,其中,怎会没蹊跷!”
张全明白了这番意思,伏了伏身,上前道,“所以,皇上刚才才让余少卿别再查此事,是担心……”
他没敢再往下说。
祁祯帝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的奏折,手指一下下的扣在桌案上,然后吩咐,“此事不宜声张,说不定,不仅牵扯当初景华围宫一事,还牵扯到六部……和立储一事,所以,先查清楚吏部和通政司的事。”
“是,奴才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朕想休息下。”
“那奴才先让御膳房备些参汤,皇上要顾着身子。”
“嗯?”
……
第545章 三拦大理寺卿
第545章 三拦大理寺卿
宫门外,余寺正心中焦虑的等在原地,一会看向宫门内,一会看向进宫的大道上,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自己父亲已经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了,估摸着,大理寺卿也该到了。
正忐忑着——
只见远处一辆马车过来了!
一看便知是大理寺卿乘坐的那辆马车。
余寺正心顿时紧了一下!
那辆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大理寺卿撩开帘子下来,手里抱着准备好的那份文谏,正要进宫去面圣。
“大人!”
嗯?
他侧头一看,就见余寺正从旁边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温和逢迎的笑。
“余寺正?你怎么在这?”
按理说,他这会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吗?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余寺正走到他身旁,神色上尽量保持冷静,俯首鞠了一躬,“林州那边刚处理完了一桩案件,所以下官就进宫向皇上禀明一二,这会刚出来,但不知道大人这会急匆匆进宫所为何事?”
“小事!”大理寺卿随口一道。
有意不说!
可余寺正却看了看他抱在手里的那份文谏,表情定了一下。
而这一看,正好被大理寺卿捕捉到,便赶紧将那份文谏往自己身后一藏,袖子一拂,“既然你已禀明完了,那就赶紧回大理寺,最近各府各州送来不少案件,你身为寺正,理当多加审案,不得耽误。”
“是!”
十分恭敬!
大理寺卿也不再多逗留,便打算迈步进宫去,才走了两步,又被叫住了他。
“大人留步。”
大理寺卿:“余寺正还有事?”
他朝宫门里看了一眼,心想怎么还不出来,心里也心虚起来,这等事情,他从未干过,何况,此次要拦住的人,还是大理寺卿,自己的顶头上司。
“是这样的,之前下官去找了你一趟,想与你研究下古水县呈递上来的案子,上诉者是一位女子,状告商富林某因欺占她田地祖宅不成,将她爹娘活活打死,却因没有证据,此案草草就结了,这案子看似不棘手,可重审,但那位姓林的人,在当地经常救济穷人,所以,古水县的百姓都道他是善人,所以此事……”
他没说完,拖了个长音,然后偷偷打量大理寺卿的神色。
大理寺卿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此事,等回去后再慢慢商议,本官现在有事需要即刻进宫。”
“可是大人……”
“别再说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大理寺卿便朝宫门进去了。
可余寺正有任务在身,不能就此算了,便快步上前,再一次硬生生的将人拦了下来。
这时,大理寺卿已经有些不悦了,皱了眉头横了他一眼。
“余寺正,你到底还有何事?”
他说,“下官刚刚出来时,皇上说有些累了,想休息,所以,大人这个时候进宫怕是不妥吧,若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不如……明日再去。”
“是关刺客在监牢中自杀一事,你说急不急?”
急!
比你老婆生孩子还急!
而大理寺卿用的是“自杀”!并不是余少卿所说的“他杀”!
可见,他早就做好了隐瞒的准备。
余寺正则故意露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轻垂了下头,“急自然急。”
“那你若没有别的事,就等着回大理寺再谈,皇上若休息了,本官在外头等。”
说着,他直接扒开余寺正,迈步前行。
偏偏——
那块牛皮糖依旧粘着他。
“大人!”
总之,余寺正是豁出去了,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索性鼓足勇气搏一搏。
于是,第三次将大理寺卿拦住。
大理寺卿是彻底怒了,“余寺正,你三番阻拦本官进宫,到底什么意思?”
余寺正低着头,“下官只是想知道,那刺客一事,大人打算如此呈报给皇上。”
“何时轮到你过问本官的事了?你只是个寺正,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就行,你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挡在本官面前,若耽误了重要的事,本官便将你问责,让开。”
怒斥!
余寺正十指抖颤,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了,只得朝旁边退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大理寺卿进宫去了。
他在原地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父亲出来了没有。
正万分担忧时,就见余少卿从宫里出来了。
“父亲,怎么样?”他赶紧迎了上去。
余少卿的表情很轻松,笑了笑,“放心吧。”
“方才孩子拼命拦着大理寺卿,我担心,他心有怀疑。”
“无碍,先回去。”
余少卿丝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