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 第797节

适才只觉得苦,而此时却是火辣滚烫,像是猛烈的火烧,令人猝不及防!

只怪自己嘴馋,呸、呸!

“咣当”放下坛子,又连啐几口,无咎再无侥幸的心思,转身走出了屋门,正要就此离去,却回头看向隔壁的一间屋子。他稍稍迟疑,返身走了进去。

隔壁的屋子,同样的阴暗,却没有酒香,只有遍地的坛坛罐罐与各种杂物。

不过,杂物之间,竟然躲着一个矮小的男子。许是见到生人闯入,吓得他哇哇大叫,并带动“哗啦”乱响。原来他的双脚,竟然拴着一根铁链。

这是一个幸存的蛮族男子,缘何拴住了双脚?

无咎不忍惊吓,摆了摆手。而那男子还是满脸的惊恐,吼叫不断。他想了想,以生涩的口音说了几句蛮族的方言。意思是:不用害怕,我不杀你,你又为何被拴在此处,等等。

蛮族的男子渐趋安静,不再喊叫,而迟疑片刻,又叽里呱啦嚷嚷起来。

同样的蛮族方言,稍有差别,却不难听懂。大致是说:他是酒坊的奴婢,因犯了过错,被主人拴在此处,却不知为何天塌地陷,主人与伙伴们都死了。而他所在的酒坊,专门酿造只有头人们才能享用的苦艾酒。还请饶他性命,放他回归山林中的家园与家人团聚……

无咎微微诧异。

还真是一个酿酒的作坊!

而所酿的酒,似乎很高贵。所谓的头人,或许便如王族权贵一般的存在!

男子应该来自山林部落,或者说,他是被人抓来,专门充作苦役,乃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奴婢!

想不到蛮荒之地,竟然也有高低贵贱,也有弱肉强食!

记得部洲北地的蛮族,还是露宿荒野,赤身露体,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而随着地域不同,教化的不同,人们渐渐有了兽皮裹身,懂得了人性的隐私,继而有了富庶与贫穷之分,以及主人与奴婢的差别。或许为了上下有序,尊卑传承,接着又有了街道、店铺,最终有了一座城。

而坚固的城,挡不住外敌的入侵,却滋生了欲念,禁锢了人性……

从前,好像有个女子,她要送给自己一座城!

或许在她看来,那座石头城,是她的所有,是她最为无私的付出。殊不知本人想要的,乃是更为广阔的天空……

男子蜷缩在杂物之间,犹自瑟瑟颤抖并哀求不止。

无咎便想走过去,忽又闪开一步。

一道人影从屋外冲了进来,所持飞剑闪闪放光,不过是稍稍错愕,便惊喜道:“哎呀,此处还有活口呢……”

竟是阿三,在左近寻觅,早已察觉他师兄的动向,不失时机尾随而来。他所称的活口,便是幸存者。而他进屋之后,尖叫一声,脚下不停,直奔那躲在角落里的男子扑去。

无咎没有阻拦,只是微微竖起双眉而神色微冷。

阿三冲到那男子的面前,二话不说挥剑就砍。而“砰”的一声,并无血肉飞溅,也没死尸倒下,只有一截破碎的铁链落在地上。

蛮族男子突然获救,依然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阿三却是后退两步,得意洋洋道:“师兄,我猜你想要骂我,是不是大出所料,哈……”

他不敢在他师兄面前杀人,于是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蛮族男子听不懂阿三的话,却看出他没有恶意,急忙“扑通”跪地而高举着双手,嘴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

阿三始料不及,吓了一跳:“师兄,他要干什么……”

无咎舒展眉梢,淡淡说道:“他称你为上天的守护神灵,他要将你永生永世顶礼供奉!”

“怎讲?”

“你是神仙,这世间唯一的活神仙!”

无咎分说之后,转身走出屋门。

阿三却是愣在原地,两眼眨巴。而低头看向跪拜的男子,他不禁挺直腰身,一种从未有过的荣耀突如其来,便仿佛旭日笼罩而周身上下光芒万道。

“哈,没有想到啊,我竟然成了世间唯一的活神仙!不过呢,我为了捉弄师兄,这才帮他劈断锁链……”

阿三尚在感慨,他的师兄已走到门外。

无咎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咂巴着嘴,仿佛若有所失,旋即明白了原委。他转身返回隔壁的屋子,再次抓起地上的酒坛,举起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酒水入口,竟酸涩难忍!

此前灌了两口酒,味道尚存,一口苦,二口辣。而片刻之后,却叫人回味难忘!谁料再行尝试,却三口酸,四口涩,前后味道迥异!

所谓珍贵的苦艾酒,当真不是苦药?

蛮族人的口味,着实难以想象!

无咎有心作罢,而口舌之间却好似五味杂陈,分辨不能,欲罢难休。他忍耐不住,索性抱起酒坛又灌了一口。

当酒水入口瞬间,苦辣酸涩中顿时多了一丝淡淡的香甜。且彼此缠绕,相互纠结,又丝丝分明,滋味不同。只觉苦中透辣,辣中透酸,酸中带涩,涩中带甜;且苦得醉人,辣得烧神,酸得销魂,涩得伤心,再醇浓相融,只化作劫后逢生的恬淡与释然,尽在那一丝回味不尽的淡淡甘甜之中。

咦,这味道……

无咎难以置信,像是捡到宝了,禁不住嘴角含笑,迫不及待抱起酒坛昂首猛灌。

“咳咳——”

酒劲怪异,且猛烈。

他呛得直摇头,急忙停下,长吁一口酒气,犹自意犹未尽。

苦艾酒,不宜痛饮,当慢慢的品尝,方能领略其中的滋味!

无咎抬手一挥,地上堆积的数十个酒坛子,尽数被他收入神戒。而他犹不作罢,继续觅起来。相邻的屋子里,再次收获一百多坛苦艾酒。当他返回院中,却见阿三在搬弄碎石,随即停下来搓着双手,竟尴尬赔笑:“哈,师兄……”

“作甚?”

“我……我是怕有人滥杀,且将屋门封堵……”

阿三搬弄石头,只为封堵着方才的石屋。而屋内的男子,依然跪在地上,却不再惊恐,而是冲着他投来虔诚与敬畏之色。

那个没人性的家伙,竟然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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