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的手脚均被法力禁锢,整个人缩成一团,兀自倒悬,两眼紧闭,满头的乱发随风摇摆。闻声,他慢慢睁开双眼,并竭力勾起脑袋往上看去,禁不住咧开嘴角。
那两根黄参,根本没有长成,只有小手指粗细,却被阿野从参园中采来,只为帮着自己补气续命。
“阿野师兄……”
“要活下去……”
阿野不容多说,拿着黄参要递过去。而一人在崖上,一人凌空倒悬,即便伸直胳膊,尚差两尺够不着,他顺手折断一截松枝。
“阿野师兄,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又何必暴殄天物,那黄参乃是你赖以存在的根本……”
无咎连声拒绝,却听道:“新晋的弟子中,唯有你尊称我一声师兄。既为兄长,我便要我尽我兄长本分!”
一根松枝带着黄参已到了近前,颤颤巍巍随时都要掉下去。
无咎只得蜷起身子,张嘴咬住黄参。苦涩刹那,随即又清香入口。而他刚刚吞下黄参,又一根黄参递了过来。不待他张嘴去接,松枝一抖,黄参直接坠落山崖。
“哎呀……”
阿野惋惜的同时,山崖下的山坡上已有人抢得黄参。
“哈哈,那人便如鸟儿啄食一般!”
“大哥,这根黄参孝敬您!”
“该称呼师兄!”
“大哥威风哦!如此闲坐叙话,还能看着鸟儿啄食,着实快哉,都是大哥的手段……”
“据说井师兄不日便将前往百济峰……”
“呵呵,全赖长老厚爱,倒也推辞不得。倘若仙道有成,我免不得提携诸位!”
“多谢大哥、多谢师兄……”
“且瞧,那人生气啦……”
阿三带着松犬、山狼、阿易等人围坐在山坡上,一个个得意忘形,并尽其奉承之能,还没有忘了观看头顶的风景。
无咎随着坠落的黄参往下看去,恰好与一张张放肆的笑脸遥遥相对。他无意理会,啐了一口,转向山崖,劝说道:“阿野师兄,即使我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切莫糟蹋黄参!”
阿野依旧趴在山崖上,满脸的疑惑:“只因你天赋异禀?”
“或许是吧,师兄请回!”
“无咎师弟,多多保重。倘若承受不住,呼唤一声,我帮你求情,或许阿胜长老法外开恩!”
阿野自言自语着,慢慢起身离去。他只想尽一分师兄的情义,奈何身份卑微,即使力所能及,也显得如此的无奈。
“哎呦,那人吐口水呢!”
“真是大胆,给我收拾他!”
“如何收拾?”
“砸他呀——”
无咎倒悬半空,看着阿野走下山崖,而恍惚之中,那位师兄好像正在一步步踏天而去。
噫,莫不是乾坤颠倒了?
嗯,遑论天地又在何方,走自己的路便也是了!一念澄澈,天地朗然。一念执着,立足处便是巅峰啊……
便于此时,头顶、身上“砰砰”作响,还有兴奋的喊声传来。在阿三、松犬的拾掇下,一群弟子竟然捡起小石头砸自己?
无咎循声看去,“吭哧”又是一口浓痰:“啊呸!谁敢砸我一下,断其一臂。砸我两下,断其四肢。砸我三下,我要他的狗命!”他虽然束缚倒悬,情形狼狈,而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叫人不寒而栗。他的恶名早已响彻千慧谷,他的残暴狠辣更是有目共睹啊!
纷飞的小石头顿时稀稀落落,一张张面孔透着畏惧的神色。
即使阿三与松犬等人也是尴尬不已,却又不敢叫骂,只当没有听见,继续故作轻松说笑。
“哼!”
无咎哼了声,缓缓闭上双眼,像是一个蜷缩的虫,继续躲在厚重的茧壳中想他一个人的心事。
阿胜没有将自己逐出千慧谷,也没有毁了自己的灵根。
如何毁去灵根?只须封住气海,便从此断绝天地而再难修炼。
不过,那位长老也没有心慈手软,竟然将自己锁在山崖下,来了一个悬梁示众。尤为甚者,他还搜查了自己的洞府,并找到了那把小刀,却又一声不吭扬长而去,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怪人。
他想要干什么?管他怎样呢!人这辈子,不死,便活着。对于本人来说,早已看透生死。这般临风孤悬,倒也悠哉!
唉,曾几何时,灵根都没有,如今却成了天赋异禀之人。而若非满口胡扯,也休想蒙混过关啊!谁让自己迥异于常人呢,却偏偏没有修为。但有一丝神识,或许便能找到体内的夔骨指环。指环内藏着数不胜数的功法、丹药,足够几辈子的修行之用。就好像守着宝库,又无门可入。若想以强大的灵气冲开闭锁的经脉,而灵石则是最好的钥匙。我要灵石,我要灵石……
晃眼的工夫,一个月过去了。
无咎依然悬在老松下的峭壁上,任凭寒风袭来,任凭嘲笑不断,兀自蜷缩一团,仿佛真的结茧成蛹。
阿三与松犬等人,得益于仙门的医术与丹药,伤骨痊愈,四肢恢复如初,每日里坐在山坡上说说笑笑更是悠闲惬意。
阿野则是隔三岔五,爬上山崖问候一声。见无咎师弟安然无恙,他暗暗称奇,便也放下担忧,专心料理自家的参园。
十月的这一日,阿胜长老带着阿普与汤甲出现在山坡上。当数百弟子聚集而来,他蕴含法力的话语声在山谷中飘荡。
“已过百余日,而千慧谷至今只有九人凝气大成。奈何百济峰入门大典将近,千慧谷再难凑齐十人之数。唉……”
阿胜长老的言下之意,百济峰的弟子均来自于千慧谷。每批弟子人数,都不低于十人。而此番却是凑不齐人数,使他很是难堪。而凝气有成,修至羽士境界,当以百日为最佳的期限,否则晋级艰难,等等。
“三日之后,便将前往百济峰。随我同行者,有阿冦、阿述、雉迦、冯田……井三……”
阿胜长老颁布前往百济峰的弟子名氏,被点名者一个个挺胸走出人群。他接连点了九人,叹了一声,迟疑良久,又孤注一掷般昂首喝道:“最后一人,无咎!”
在场的弟子们循声看去,皆错愕不已。
山崖峭壁上,一个蜷缩的人影仿佛睡着了,正在凛冽的寒风中轻轻摇摆,似乎在梦中等待着春暖花开。不过,在这个初冬的季节里,花儿真的开了,开的如此莫名,开的如此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