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管怎样,莫要为难自己,你注定是个顶天盖地的男儿!”
无咎低头看着紫烟,紫烟也在默默相望。他无言以对,咧嘴一笑,轻轻抚摸着对方的秀发,神情举止中透着不尽的温柔。而当他触及到那愈发醒目的银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小船到了湖边,两人上岸,又彼此携手,顺着灯火摇曳的街道慢步而去。
便于此时,岸边的一家酒肆中冒出两道人影。
这是两个男子,皆为修士的打扮。
其中一位是个老者,神态威严,却伸手揪着胡子,显得很是无奈。
另外一位则是个壮汉,背着一只大弓,跃跃欲试,低声传音:“师父,弟子是否前去追赶?”
老者却是微微摇头,脸色阴沉。
壮汉急道:“师父,倘若无咎再不前往玉山认罪伏法,神洲使便要杀了诸位人仙前辈……”
老者两眼一瞪,怒道:“神洲使传令神洲仙门,难道我不知晓?”
壮汉慌忙后退,低头赔罪。
老者应该是怨气难消,继续叱道:“你以为你代鸿与他有过交往,他便不会杀你?方才即使为师出面劝说,他也会翻脸不认人!哼……”
代鸿,紫定山弟子,因为性情耿直,有了一位筑基修为的师父。而他的师父,则是紫全。
这对师徒现身此处,并非没有缘由。
上个月,神洲使传下令来,命各家仙门寻找无咎,并催促无咎赶往玉山认罪伏法。如若不然,囚禁在神洲的人仙高手将难免一死。
各家仙门很是惊慌,便散出人手寻找无咎的下落。代鸿则是奉命驻守都城,还真被他寻个正着。那一男一女,太醒目了。他认出无咎,不敢声张,传出信简,只待师父前来定夺。而他的师父紫全赶来,迟迟不见动静。他弄不清状况,便要急着追赶阻拦。
代鸿也并非莽撞,而是有所依恃。他在拜入紫定山前,曾与某人称兄道弟。且追上去给他道出详情,对方应该不会怪罪。
而紫全训斥了弟子之后,却又无从分说,重重叹息一声,很是没可奈何。
他于午后时分,来到此处。远远见到无咎带着女子乘船游玩,便要现身相见。谁料对方看着悠闲自在,却突然传音告诫。若是他紫全胆敢踏入西泠湖半步,便让他师徒葬身湖底。随后还加了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唉,想不明白,神洲仙门已是水深火热,那个无咎竟然带着女子四处闲逛。如此倒也罢了,还不许打扰,否则他要杀人,真是不可理喻!而不管他是好色之徒,还是乖戾跋扈之人,都要将实情转告于他,以免无辜断送了各家前辈的性命!
紫全不敢踏足西泠湖,只得悄悄传音。为了表达善意,他还分说了一段往事。而更为郁闷的是,根本没人理他。
贪美色,忘道义啊!
记得那个无咎虽然行事乖张,却并非龌蹉之辈。如今又是怎么了,他怎会变得如此的人性尽丧?
不过,那人意兴阑珊离去之际,倒是传音留下一句话:“跟随半步,打断双腿……”
……
“这便是你的家?”
夜色中,两人缓缓停下脚步。
而曾经破败的将军府,竟然没了,便是曾经仅有的几间破屋子,也倒塌在废墟之中。只有野草堆中露出的一排台阶,以及旁边的半截树干,见证着一段过去的岁月,以及不堪回首的存在。
紫烟微微错愕,很是难以置信。
依她看来,某人的家,乃将军府,即使不堪,也要远远强过寻常的府邸。而亲眼所见,一片废墟,与她谷梁村的破院子惨状,倒是极为仿佛。
“没了,你我都是无家之人!”
无咎淡淡笑道,接着分说:“我杀了王族中的仇人,姬魃。他后人寻我报仇不得,便烧了我仅存的府邸。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带着紫烟来到都城,便想返回故宅,却远远见到一片废墟,只得暂且作罢。而不待他回头找人算账,已有人传音告知了原委。姬魃死了,族人尚在,不敢找他无咎报仇,便将怒火发泄在早已破败的将军府。留下看守宅子的吕三他爹,不知又沦落何方!
“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爹娘!”
无咎踏起剑芒,带着紫烟缓缓离地。
人在半空,俯瞰着偌大的都城。万家灯火,星辰点点,好像很熟悉,却朦胧而又遥远。
在都城西南的十余里外,有座数十丈高的小山。正当明月升起,山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月辉下。
两道人影落在山头,一片高低错落的坟茔出现在眼前。
“这是……”
“这是埋着我爹、我娘,我的家人,还有我……”
无咎松开紫烟的手,并为她裹紧了肩头的狐裘披风,这才转过身去,走向一座立着石碑的坟墓。忽而一阵寒风袭来,他的大袖衣摆随之翻卷而微微作响。他身形一顿,慢慢双膝跪地,翻手拿出香烛点燃,又摆上干果祭品,接着伏地跪拜,口中低沉出声:“爹、娘,孩儿看望二老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人生难得
感谢:我爱你曳光、rayray1111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朦胧的月色下,清冷的坟前,一位游子,在祭拜着他的爹娘。
看着那跳动的烛火,久久伏地不起的身影,以及强忍悲恸的呼唤,感同身受的紫烟不由得眼圈一红。她轻敛长裙,悄悄走到近前,却欲言又止,跟着缓缓跪了下去。
她不知如何安慰,因为她也是孑然一身。而逝者为大,不妨她表达一种哀思。
无咎察觉,急忙转身搀扶。四目相对,默默无声。而他唯恐紫烟有恙,拿出一张褥子铺在地上,待紫烟坐下,又打出几道禁制挡住风寒,这才起身离去。他给每个坟前,都点燃一根烛火。
片刻之后,点点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闪烁。
紫烟则是静静坐着,默默注视着那道彷徨孤独的人影,不由得心生怜悯,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想他从来都是笑对一切,或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与他相守月余,方知他深情如海,如今在他爹娘的坟前,更是变得深沉而又忧郁。他看似张狂的背后,又究竟背负了多少苦痛。奈何自己帮不了他,最后还要弃他而去!
紫烟抬手擦拭着眼角,而泪水依然止不住流下。
她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懂得男人不容易,而愈是懂得,愈是缱绻难舍!
无咎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恰见紫烟神情悲伤,他怪责般地摇摇头,伸手拍着身后一个稍显矮小的石碑:“瞧瞧,这是谁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