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散人对于何去何从倒不在意,只在一旁默默自语:“这小子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如今着实憋坏了。而本道也很委屈呢,又何妨纵情一回!”
一行六人接连穿过了四、五条街道,一座高大的楼阁出现在数百丈之外。
楼阁依山而建,占地数里方圆。且楼高十数层,上下挑角飞檐而雕梁画栋。四周还挂着无数的油纸灯笼,即便在飞雪的夜色中也是显得富贵堂皇而又耀眼夺目。
高楼的门前则是停满了车马,来来往往的人影络绎不绝。
不用多想,从宝锋几人加快的脚步中便已知晓,云霄楼到了。..▼老哥几个兴冲冲跑了过去,不忘回头招手。
无咎与祁散人穿过人群,慢慢走到了高楼之下。
只见门前台阶两端,盘踞着两尊石兽;台阶的两侧直至尽头,灯笼成排而亮如白昼;敞开的大门之上,则是高悬“云霄楼”的匾额。还有服饰整齐的伙计、知客迎来送往,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几位请到别处闲逛,休要挡在门前。”
老哥几个正在台阶下等候,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知客伸手驱逐。在对方看来,不过是几个兵营的穷兵士在此闲逛而已。
“你这夯货眼瞎了,我等莫非不是你云霄楼的客人?”
宝锋无端遭到羞辱,没作多想,一把便将阻拦的知客给顺手推开,谁料地上雪滑,对方“扑通”摔个仰八叉,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打人啦——”
这边叫声才起,四周“呼啦”一下围过来十几个壮汉,竟是伸胳膊挽袖子,分明就是动手的架势。
“几个兵营的莽汉,竟敢在云霄楼撒野?”
知客被人扶起,兀自叫嚣不休:“悉数打将出去,回头禀明上官加以问罪。”
原本兴冲冲而来,谁料转眼间便要被轰出门去。●..▼
宝锋伸手扶了把头顶的皮帽子,带着刀疤的脸上凶相毕露。他与左右的三位老兄弟换了个眼色,竟是各自攥起了拳头。
从来的规矩只有一个,不吃眼前亏。面对挑衅者,先将他揍趴下再说。这是搏命换来的教训,也是活到今日的不二法门!
而那个知客却是不依不饶,正要大耍淫威,恰于此时,一道金光穿过飘飞的雪花从天而降,他两眼一晃,手中多了一物,竟是一块金锭,很沉的分量。
与此同时,一道男子的身影挤开人群走了过来,“啪”的一声掀开了外袍的斗篷,露出头顶镶金的玉冠。其白皙清秀的面庞,两道微微竖起的剑眉,以及一身玄色的锦袍,使得整个人更添几分富贵逼人的气势。只见他抬着下巴,鼻子里哼哼着,傲然出声:“本公子在此,谁敢放肆!”
来的竟是一位富家公子,不仅出手阔绰,还是一位带兵的人物,想必是出身于王族贵胄,还真的不好得罪!
在场的一群壮汉气焰顿消,一个个点头哈腰。
知客的差事便是迎来送往,见风使舵乃是看家的本领。他抓紧了手中的金锭而抬头打量,一边示意同伴各自散去,一边趁机讨好道:“请恕小的无礼,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呀……”
一位老者跟着挤到近前,张口骂道:“狗眼看人的东西,此乃公孙公子与他麾下的几位偏将!”他好像很气愤,派头威风一点都不输于那位公子,接着教训道:“还不殷勤伺候着,莫惹本道脾气!”
宝锋与三位老兄弟则是有些尴尬,各自松开拳头。▼来者当然不是外人,而是晚到一步的无咎与祁散人。
知客应该听说过公孙公子的名头,又见老者修士装扮,忙道:“小的该死,仙长勿怒!”他不怕兵汉,也未必将一个落魄公子放在眼里,却是不敢得罪仙长,转而扬声喊道:“公孙公子与仙长驾到,九重霄地字号雅间迎客!”
有伙计从台阶上跑下来,伸手相请。
祁散人抄起双手踱步往前,不忘回头道:“公孙公子,请啊……”
无咎扔出金子,昂挺胸,神态睥睨,才想着作几句,谁料竟被那个老道给抢去了风头。他暗哼了一声,带着宝锋四人拾阶而上。
踏进云霄楼的大门,顿觉暖意扑面。但见灯壁辉煌,宾客如云,阵阵喧嚣之中,更有花红柳绿而莺莺燕燕。
宝锋与三位老兄弟只觉得眼花缭乱,连连赞叹不已。久闻云霄楼大名,而亲临实地却是头一回。依着吕三的话来说,比起后街的几家酒楼要阔气许多,并兼有青楼妓馆的华丽,以及勾栏瓦肆的热闹。而来往的宾客却是非富即贵,一个个衣着光鲜神态矜持。如今他四人皮袍、皮甲且满身的风霜,很是土里土气而不合时宜。
伙计在头前带路,一行人继续往前。
云霄楼依山而建,共有十余层高,其中的九层用来待客,并取云霄重重之意,从一至九而分别命名。九重霄地字号的雅间,便在九楼之上。一条带有台阶的回廊直达各楼,上下颇为通畅。
须臾,到了九楼。
此处在回廊的两侧建有一排阁楼,所谓地字号雅间便在右手东侧的尽头,相邻的还有天字号、玄字号、黄字号,透过门窗看去,皆是灯火通明而喧闹声不绝于耳。
伙计打开天字号的阁楼,众人鱼贯而入。
楼内颇为宽敞,一排向南的落地窗前铺着暖榻,并摆放着几张矮几,四周挂着烛台与各种精美的物件,几丈大小的所在颇显整洁雅致。
祁散人蹬掉鞋子上了暖榻,接着舒展双袖盘膝而坐,伸手一拍身旁的矮几,不容分说道:“将云霄楼最好的菜肴、最好的美酒悉数奉上,再来几位俊俏的姑娘陪酒。”
伙计点头应诺,关门跑了出去。
祁散人又瞪眼道:“诸位愣着作甚,块块围坐起来,难得公子摆回东道,莫要便宜了他!”
宝锋四人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见老道如此随意,各自轻松许多,随即脱掉靴子跳上暖榻,汗臭脚臭顿时弥漫四周。
祁散人急忙挥袖扑打,闷声直咳:“咳咳……臭死个人哩……”
宝锋四兄弟哈哈大笑。
无咎脱下外袍,跟着上了暖榻,径自走到窗前,伸手拉起珠帘。落地窗户竟是镶嵌着一层薄薄的水晶,风雪扑打簌簌有声。他默默伫立片刻,这才转身坐下。
云霄楼曾是自己当年癫狂买醉的地方,应该说很熟悉。而如今重返此处,依然是前呼后拥出手阔绰,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快意与洒脱。不仅恍如隔世,更是有点陌生……
老兄弟几个正与祁散人说话,均是满脸的笑容。
吕三倾斜着壮实的身子,好奇说道:“祁先生,你身为仙长,又是偌大年纪,想不到也是荤素不忌,嘿嘿……”
所谓的荤素不忌,在场的老兄弟自然心领神会。
刀旗伸手拍了吕三一巴掌,笑骂道:“你这厮口无遮拦……”
马战铁善解人意:“这小子尚未婚配,难免急色!”
宝锋倒是有些见识,哈哈笑道:“想必仙长也有七情六欲……”
这兄弟四个都是三十多岁的粗莽汉子,只有吕三的年纪稍小一些,至今尚未成家,众人难免拿他说笑。
祁散人手拈胡须,高深莫测道:“踏遍红尘人未老,挥袖云霓不沾身!本道之七情六欲,与尔等不同……”
无咎眼光斜睨,神色鄙夷。
这老道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