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周娘娘是江南的女子,她虽然不及花蕊夫人那般妩媚动人,但她刚刚二八年华,含苞待放,娇羞可人,加上一身本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一群秀女当中,渐渐脱颖而出,成为了天子的新宠。
陛下还真是博爱!
难道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就放任叶华折腾,这不是要出事吗!
窦仪唉声叹气,叶华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摞供状,直接摔在了窦仪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叶华轻笑,“费缜真是个怂货,才三天多就撑不住了,他供认了,孟昶是他杀的!”
窦仪听到这话,下意识道:“冠军侯,不是屈打成招吧?”
叶华不爱听了,“我几时打过他,费缜能吃能睡,一根汗毛都没丢,不信你去看看!”
窦仪哼了一声,你是没动一根汗毛,可你这招比严刑拷打还要狠辣。
“侯爷,供状我就不看了,你问出了什么?”
叶华用手指敲敲桌面,轻笑道:“窦尚书,你是不是觉得本爵查出来的东西,无关紧要,上不得台面?”
叶华不屑道:“要不这样,你我现在就去宫中,面见圣人,看看圣人如何定夺!”
“圣人还在玉津园!”窦仪下意识道:“若是圣人在宫里,又如何会准许侯爷,没有旨意,就私设刑堂,拷问皇亲国戚?”窦仪怒气冲冲指责。
叶华哑然一笑,“皇亲国戚,不存在的!”
叶华直接去了皇宫,窦仪不服气,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马车一前一后,在宫门停好,叶华把象牙牌子递进去。
小太监笑嘻嘻道:“侯爷哪里用得着递牌子,圣人等着侯爷呢!”
说完,就有人在前面领路,把叶华送进了宫里。
窦仪看到目瞪口呆,奶奶的,见了鬼了,给叶华带路的那个小太监,不正是收了自己钱的吗?
是他说的,圣人在玉津园,为什么叶华就能见到?
奶奶的,腌臜的奴婢,你收了老子三十万钱啊!
窦仪气炸了肺,却也无可奈何,他在两个月之前,还是河东的提点刑狱事,因为政绩突出,被调回京城,接了刑部尚书,一上来就忙,废除政事堂之后,原则上六部直接隶属天子,六部尚书各顾一摊,直接对天子负责。
工作量倍增,窦仪还没等摸清楚京城的状况,就被莫名其妙,卷入了这桩案子里面。
真是倒霉啊!
窦仪进不去宫门,又不能离开,只能焦急等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个小太监才跑过来,请他进去。许是也觉得不好意思,小太监从头到尾,都装着不认识窦仪,把他送进了宫里,掉头溜了。
窦仪硬着头皮,面见柴荣行礼之后,垂手侍立。
此刻的柴荣,精神抖擞,目光如电,丝毫没有沉溺女色的倦怠,相反,他斗志昂扬,气势汹汹。
“窦尚书,你们刑部为何放任费缜,不去追查?”
窦仪顿了一下,立刻道:“启奏陛下,费缜似乎没有动机去杀孟昶,而且孟昶一案,疑点众多,臣,臣委实不知从何查起!”
“荒唐!”柴荣怒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在你们的心中,认定了孟昶是朕杀的,你怕查到朕的头上,就是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让朕蒙羞,圣誉受损,你对得起朕的提拔重用吗?”
柴荣压了一肚子火,全都释放出来,把窦仪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时候叶华笑道:“陛下,窦大人是刑名的高手,却不太清楚经济的案子,也不能全怪他。”叶华笑道:“窦尚书,费缜供认,他曾经负责,将蜀锦走私到大周贩卖,每年至少三十万匹!”
“什么?”
窦仪大惊,三十万匹蜀锦,至少价值三百万贯!
这么多东西,不可能无声无息,就送到了大周,更不可能轻轻松松卖了钱,再送回巴蜀,一定有人充当内应……大周出了内鬼!
窦仪被吓了一身白毛汗,脸色都变成了灰白色。
假如大周和巴蜀之间,有这么大的走私,那么孟昶投降,意味着黑幕即将被掀开,怪不得要让孟昶去死呢!
“窦尚书,我已经向陛下请旨。”叶华道:“你现在立刻派人,把益州织造局的卷宗全都调来,另外还有巴蜀宫中的档案,确定走私额度,然后去查,是谁在配合蜀国,进行走私!”
窦仪立刻道:“遵命,下官这就去!”
还没等他离开,就有急报送来,张洎征调民夫不力,造成民变,益州城里,乱成一团,多处燃起大火,就连原来的宫殿都被烧了……
第649章 吾皇圣明
一个人是永远无法兑付一群人的,哪怕是千古一帝,雄才伟略,面对一大群聪明人联手,也只能徒呼奈何。
你想查蜀国的案卷,想确定走私额度,想顺藤摸瓜,把那群贪墨的官吏揪出来,人家早就下手,把益州的皇宫给烧了,来一个销毁罪证。
柴荣微微冷哼了一声,“叶卿,你瞧着吧,一会儿就会有人上书,弹劾支持修路的官吏,甚至会上书骂朕,说朕一意孤行,用人不当,激起民变,一盆污水,都会扣到朕的头上!”
叶华阴沉着脸,他比柴荣还要愤怒。
算起来他跟文官们周旋了十年,不得不说,这十年光景,他们也在快速进步当中,瞧一瞧吧!
这次的手段连环出击,无懈可击。
杀死孟昶,罪名栽给了柴荣,好不容易找出了费缜,撬开了他的嘴巴,那边就把益州皇宫给烧了,还是死无对证。
哪怕强如柴荣,也没有办法了。
只不过你们虽然赢得了一时,却耽误了蜀道修筑,耽误了平定巴蜀,进军西域的大战略,顺带着还保护了朝中的蛀虫祸害。
国事到了这个地步,让这些人一误再误,真当我是摆设吗!
叶华目光闪烁,怒气中烧。
“陛下,臣以为当请内阁六部诸公,来金殿议事!”
柴荣斜了一眼叶华,见他战意冲天,气势汹汹。柴荣忍不住一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莫非叶华还有办法翻过来?
诚如是,他也太厉害了吧?
柴荣顿了顿,朗声道:“好,就让他们立刻觐见,反正他们也会来的!”
果不其然,当太监传旨之后,内阁诸公,六部尚书,包括御史台的人,悉数感到,足有十几位大臣,施礼之后。
柴荣主动开口,“众位爱卿,多日不见,卿等真是越发出息了!我大周在尔等的治理之下,也是繁花似锦,好事不断啊!”
柴荣的语气,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是冰冷彻骨,整个金殿都降了好几度,几位老臣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后脊背冒凉气。
奶奶的,这一关不好过啊!
王溥首先站出来,“启奏陛下,刚刚内阁接到呈报,益州乱民猖獗,肆无忌惮,破坏修路大局,老臣恳请要调动人马,立刻去益州,消灭乱匪!”
“哦?”柴荣惊讶道:“王阁老,你不是反对修路吗?因为修路激起民变,不是应该顺势停下修路的工程,朕再降一道罪己诏,好平息民怨吗!”
王溥咧了咧嘴,这个话可不好回啊!
“启奏陛下,前些时候,老臣回去苦思冥想,发现修路于长远来看,大有裨益,如今工程推开,断无停下来的道理,不管多大的困难,都要推下去,这也是内阁六部的意思。”
柴荣哼了一声,“现在知道修路重要,还不算晚!可京城的案子呢?孟昶之死呢?到底大周和巴蜀有多少走私?朕不在京城的三年,有多少人发了横财?钱都哪去了?孟昶死了,案卷没有了,再来一场平定内乱的战斗,把什么真相都掩盖住了,再也无从查起……你们,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让朕去背黑锅!”
柴荣出离了愤怒,“朕可以背这个黑锅,谁让天下都是朕的,可是朕!朕要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钱呢?哪去了?让朕挨骂,总要拿出点好处,分点汤汤水水给朕吧?”
哗啦!
所有大臣,除了叶华之外,悉数跪倒。
皇帝的话就像是刀子似的,戳在心头,好些人额头鬓角都是冷汗,浑身不停颤抖。他们面对的就是一只虎,一条龙!
扑面而来的怒火,铺天盖地,他们就好像被扔到了烤炉里面的鸭子,炙烤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王溥老泪横流,他摘下头顶的乌纱。
“启奏陛下,老臣在圣驾南征期间,担任京城留守,一切罪责,都是老臣无能,如今老臣有负皇恩,致使圣誉受损,老臣情愿意辞去一切官职,去天牢戴罪,只求圣人息怒,老臣死不足惜!”
堂堂首席阁老,辞官请罪,拿他的一顶乌纱帽,去平息天下纷争,似乎也能说得过去。柴荣沉着脸,扫视其他人,所有大臣全都低下了头,哪里敢和天子对视。
最后柴荣把目光落在了叶华身上。
这时候叶华愤然站起,他讥诮道:“王相公大公无私,人所共知。今天若是拿王相公当替罪羔羊,非但不能平息众怒,还会让天下人心寒,以为圣人不识忠奸,不分好歹,更会损害圣明……王相公,这就是你的用意吗?”
王溥连连摆手,“冠军侯,老夫绝无此意,只是我老迈愚鲁,渎职无能,坐视宵小之徒,贪赃枉法,玷辱圣明,却毫无作为,还有何颜面留在朝堂的!”
“不相干的!”叶华笑道:“若是连王相公都辞了官,岂不是把好位置都留给了无耻之徒!”
轰隆隆!
天雷滚滚啊!
叶华的话,简直比柴荣还要狠毒三分。
王溥是无辜的,其他人就是有牵连的,侯爷啊,说话要负责任,可不能信口雌黄!就像资格比较老的,包括魏仁浦,范质,全都抬起头,怒目而视!
叶华毫不在乎,他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是非曲直,不能含混过去。虽然益州的皇宫烧了,孟昶也死了,但这个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而且臣相信,很快就能拿到关键的证据。”
柴荣当然不想被黑锅,可他也清楚,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再想继续查下去,已经是困难重重。
“叶卿,你当真有把握?”
“臣,信心十足!”
“那好!朕就让刑部尚书窦仪,御史中丞韩熙载,还有大理寺卿沈义伦随着你办案,如何?”
叶华道:“为了彰显重视程度,臣想请大学士魏仁浦魏相公作为臣的副手,协办!”
“好!”
柴荣立刻降旨,叶华领办,魏仁浦协办,其他三人同办。
五位重臣,组成了超级豪华阵容。
只不过人选有了,可是大家伙面面相觑,坐在刑部大堂之上,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好。
查谁,怎么查?
窦仪开口道:“当下只剩一个费缜了,他已经供认负责过走私蜀锦,并且毒杀了孟昶,是不是可以审讯费缜,找出是什么人跟他有勾结?只不过花妃那里……”
魏仁浦眯缝着老眼,“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就算有罪责,老夫担着!把费缜提上来!”
很快有人将费缜带了上来,经过叶华的折磨之后,费缜还没有恢复,软得和面条一样。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
他的确负责过走私,只要将蜀锦运到凤州,自然有商人接货,运去开封,至于所得利润,会转成各种物资,输入进巴蜀。
有时候干脆就是钱,因为巴蜀缺少铜钱,在开封换成铜钱,拿去巴蜀,能购买更多的货物,蜀主孟昶的宫殿奢华无比,一大半的花费就是这么来的。
自从投降了大周之后,花蕊夫人得到柴荣的喜爱,纳入宫中,费缜就担心旧事被掀出来,影响了女儿在宫中的地位,所以他就下手杀了孟昶。
“杀人的事情,是你做的决定,还是有人建议你的?”
“是有人建议的,我府上有个账房先生,他这个人是落第的书生,很有才气,他给我建议,让我把毒药送进孟昶的府中……对了,走私获利的事情,也是他教给我的,此人好本事……”
“等等,你说的账房先生,跑哪去了?”
“不知道啊!”
费缜把两手一摊,自从被抓,他身边的人全都消失无影无踪了……
魏仁浦气得大拍桌子,“愚蠢,愚不可及!”
老魏扭头,“冠军侯,看样子那个账房先生应该是有人故意派去的,从头到尾,费缜都被人给耍了。只是现在此人没了踪影,想要调查,恐怕不容易了。”
叶华淡然一笑,“是啊,那你们的意思,是现在结案,或者把罪责都让他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