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气得大拍桌子,怒不可遏。
“王家算什么东西?简直不劳而获,贪得无厌!区区十万贯,就换取了六万匹丝绸!一匹丝绸还不到两贯钱!他们要赚多少钱?硕鼠,蛀虫,下三滥!”
当着叶华,柴荣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一连串肮脏的词汇,都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实在是无法把这些话,和尊贵的天子联系在一起。
叶华也不惊讶,反正他听得够多了。
等到最后,他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王家和大周私通,可是要防着李弘基的,我猜他们至少要拿出一半的丝绸,去买通其他的家族,拉着大家伙一起下水!”
柴荣冷笑了一声,“即便那样,他们也赚得够多了!等着朕拿下江南,一定要把这些大族全都荡平!一个不留!他们实在是祸国殃民,不可饶恕!”
叶华都忍不住替王家默哀了,还没怎么样,就先让柴荣判了死刑!
不过说这些都远了,还是看看大周能赚到多少钱吧!
一匹上好的丝绸,在开封能卖到十五贯,如果运到草原,就是二十贯起步,卖给西域,至少值三十贯!
四万匹丝绸,至少值六十万贯!
铸造一百万贯当十大钱,需要耗费成本二十万贯小钱。人工花费,运输费用,打通关节,还要十万贯,这就是三十万贯,如果扣除王家的押金十万贯,大周净赚了四十万贯!
而且这只是第一笔生意,按照李谷的设想,他还准备铸造当五大钱,送到金陵,去兑换小钱,再运回来铸造大钱,这样折腾下来,一次就能赚五十万贯以上!
这还只是最低的估算!
柴荣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突然他气急败坏,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狠狠摔在地上。
“上当了,朕上当了!”柴荣不敢置信,反问:“李谷给朕写了一千万的欠条!岂不是说,只要二十次,就能还清吗?”
叶华下意识点头,“早点还清,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柴荣气鼓鼓道:“朕要让他一辈子还不清,让他一辈子替朕挣钱!不,朕要让他世世代代,都给朕挣钱!敢纵容包庇贪墨,他就该这个下场!”
第505章 熊孩子郭宗训
柴荣是真记仇啊,他没砍了李谷,不是原谅了他,而是想从李谷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狠狠出口气!
可怜的李相公,都一把年纪了,还被皇帝惦记着,真是够倒霉的!
“叶华,你鬼主意最多,不能便宜李谷,你给朕想个办法,等朕拿到了钱,分你一成!”见叶华脸色发苦,不愿配合,柴荣气哼哼道:“两成也行啊!”
叶华嘴角咧开,“那个……陛下,臣能不能把那匹御马还给宫里,臣不想要了!”
柴荣愣了一下,敢情自己的话吓到了叶华……这个没出息的小子,你跟李谷能一样吗!柴荣黑着脸,没好气道:“马你留着,主意你必须出!”
叶华暗暗叫苦,果然,皇帝就是最大的流氓,一点都不掺假!
他只好装模作样,思考起来,其实主意是现成的,就是用起来太不地道了。能让叶华这样黑心的人,都感到惭愧,肯定不是好主意,可柴荣一再逼问,叶华也只能如实说了。
“陛下,要是让李相公还不清,也好办。”
“怎么办?”
“就按照民间的规矩,算上利息就是了,利滚利,驴打滚儿,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利息!”
柴荣一拍脑门,我的老天爷啊,朕怎么这么糊涂!
居然忘了写上利息!
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柴荣觉得一千万贯,就是好大好大的数目,累死李谷也填不上窟窿,既然如此,还用得着费心思写什么利息吗!
事实证明,皇帝陛下远远低估了走私造假的利润。也低估了叶华拉李谷一把的决心,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多久,李相公就能还上钱,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柴荣非常想重写一张欠条,加上利息,逼着李谷给他卖命到死!
反正这样的老货,不用白不用!
“陛下,臣觉得吧,李相公也算是东宫之臣,他会尽力的,有没有欠条,都是无所谓的。”难得,叶华真是良心发现了,他觉得李谷已经被欺负得很惨了,不能再坑老头了,不然非把李谷弄死不可!
柴荣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霸气道:“所谓欠条,也不过是个手段而已,朕是天子,难道给他降旨,他还敢违抗不成?有这个欠条,只是更加名正言顺。”
柴荣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去把太子请来。”
不一会儿,有人把小太子郭宗训领了过来。
郭宗训长得很清秀,五官酷似他的母后,弯眉细目,鼻梁高挺,嘴唇通红,惹人喜欢。
“过来,到父皇这边来。”
小家伙迟愣一下,就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父皇面前。
伸手夹住腋窝,将儿子抱在了怀里,眼神之中,难掩宠溺,此刻他更像是父亲,远多于皇帝,声音柔和,生怕吓到孩子。
“这张借条,是你师傅李相公欠咱们的,父皇把这个给你,让你处置。”皇帝说得很慢,努力让小太子听得明白。
最后,他才问道:“皇儿,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免了这张欠条?”
小太子努力盯着欠条,上面的字他认识不少,父皇的话他也大致懂了,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免了!
“父皇,什么是欠条?”
“就是别人欠了咱们的钱,拿着这张欠条,能要回来很多钱。”柴荣耐心解释。
“钱?能买糖糖吗?”
在小家伙的印象里,似乎这是钱唯一的价值了。在宫里他是没见过钱的,只有去学堂,在店铺里才有一些零食。
比他高了四个年级的小叔郭幸哥,买了一块麦芽糖给他,从此之后,郭宗训就疯狂喜欢上了疏松可口的麦芽糖,几乎每天都要吃一块,他也学会了用钱买糖吃!
“这张……能,能换很多糖吗?”
光想着糖,真没出息!
柴荣黑着脸道:“够把皇宫装满了。”
“嚯!”
小太子的眼睛瞪得溜圆,那是多少啊?
周围全都是糖,简直太幸福了!小太子的眼睛里都冒星星了,他果断抓住了欠条,“我的,我要!”
显然,小家伙不想把欠条给李谷。
柴荣眉头微皱,他低声道:“皇儿,李相公是你的师傅,天地君亲师,他是很重要的!”
小太子歪着头,思索道:“师傅又算什么东西?孩儿不要师父,要糖糖,糖糖!”小家伙情急之下,不停晃动小腿,小脸都涨红了。
“住口!”柴荣怒斥。
小太子第一次被皇帝老子骂,小眼睛转动两下,然后扁扁嘴,哇哇哭了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声泪俱下。
咱们的皇帝陛下,能驾驭九州万方,能指挥几十万人马,唯独拿儿子没招,他真想给小家伙两巴掌,可怎么也下不去手。
皇帝陛下的威严,在熊孩子这里,根本就不管用。这对最尊贵的父子,也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
叶华解围道:“陛下,太子啼哭厉害,小小年纪,别伤了身子骨,让人送去皇后那里吧!”
柴荣沉着脸,点手唤来小太监,郭宗训早就想从老爹的魔掌当中解脱,乖乖跟着小太监跑了。
目送着儿子厉害,柴荣才哀叹一声,连连摇头,“叶卿,朕的儿子,似乎不够大气啊!他日后能指望的是谁,不就是你们几个师傅吗?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往后怎么办!“
柴荣的打算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儿子把欠条交给李谷,算是借儿子之手,给李谷一个恩典,拉近他们师徒之情。
这一手很是高明,有点像什么呢?
就是如来把猴子压在五行大山之下,贴上了六字真言,然后五百年后,让自己的徒弟转世,去救了猴子,再让猴子感恩戴德,保着唐僧西天取经……叶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佛祖也会帝王心术?或者说,这些上位者,都是一个德行!
叶华在心里腹诽着,挺好的盘算,奈何郭宗训不愿意配合演出,让柴荣很失望。
叶华劝解道:“陛下,太子还太年幼了,臣五岁的时候,还整日玩泥巴呢!太子如今会背许多诗词,还会算术,很了不起了,其他的事情,慢慢教就是了。”
“那些都是小道!”柴荣摆手,沉吟道:“从小看大,太子似乎是太娇纵了,太不懂事,朕也有错啊!”
柴荣反思,因为前面的儿子死在了刘承祐的手里,对于郭宗训,他格外疼爱,视若珍宝,皇帝如此,下面的人,更是把小太子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宠溺着。
时间久了,难免养成唯我独尊的习气,不只是师傅,就连身边的人,小家伙生气也是动辄打骂,小太监哪敢多说,只能忍下来。
柴荣也曾经把儿子送到叶府,希望让他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多交朋友。奈何皇后娘娘舍不得,加上郭宗训老是哭闹生病,还不到一个月,又回了宫中。
眼瞧着太子越来越大,柴荣也越来越着急,这次给郭宗训增设三位大学士,也是想让师傅们好好教导,让小家伙快点成长。
“叶卿啊,朕的皇儿就拜托你了!”
叶华脑袋都大了,“陛下,咱能不能商量一下?”
“不能!”柴荣怒冲冲道:“你把皇儿教好了,御马朕就不要了!”
叶华真想送给柴荣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个,陛下,殿下还很小,教好总要有个标准吧!臣也不能一下子教给他多少东西啊!”
柴荣想了想,“暂时就让他愿意把欠条还给李谷,让他们师徒相得,你做到了,御马的事情,一笔勾销!”
……
叶华感觉自己太倒霉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要兜着,你们自己生孩子自己管,交给我算什么事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抗旨可不是好玩的游戏。
叶华想了想,转过天,就让符三进宫,把小太子接到了府里,叶华给他准备了一块大大的麦芽糖,比小家伙的脸还要大。
郭宗训的眼睛都直了。
“殿下,你想不想要更大的糖糖!”
“想!”
“那一起动手做一块,怎么样?”
郭宗训立刻乖乖点头。
要做麦芽糖,就要先选麦种,清洗之后,进行育芽……将三斤麦种洗干净,放在木盆当中,上面盖上一层麻布,早晚浇水一次,怎么说呢,工艺跟发豆芽差不多。
最初郭宗训是抗拒的,可是当麦芽长出来,将木盆都充满了,小家伙就越发觉得神奇,每天主动过来浇水。
等麦芽长到三厘米左右,就把麦芽取下,然后放在陶罐之中碾碎……这个过程叶华是交给郭宗训做的。
小家伙忙得满头汗水,却也干劲十足。叶华将昨天泡好的糯米放在锅里蒸熟,然后晾凉,等到都差不多了,让小家伙把碾碎的麦芽倒入糯米中间,拌匀,然后加水没过糯米,放在一边发酵。
这个过程需要两个时辰,一点短不了!
郭宗训就像是皮猴子似的,一会儿跑去看看,总是不停询问。终于,时间到了,叶华带着他到了厨房,“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叶华用三层纱布过滤掉渣滓,将发酵的汁水倒入锅中。他拍了拍手,赶快加柴生火,熬掉水分。
郭宗训很听话,不停拿起小木头扔进灶膛里,火烧得红彤彤的,小脸也红了起来。
终于,锅里的汤汁翻滚起来,叶华用铲子搅动,防止粘锅烧糊。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锅里变成了粘稠的糖浆,剩下的就是等待冷却了……趁着这个功夫,叶华翻出了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找到了其中的一段:取黍米一石,炊作黍,著盆中,蘖末一斗,搅和,一宿则得一斛五斗,煎成饴。
“这个就是你喜欢吃的饴糖了!”
叶华讲解着书里的内容,顺手切下一块,塞给了郭宗训。
小太子接了过来,迫不及待放在嘴里,小家伙对天发誓,这是他吃过最甜的糖糖了!沾着黑灰的小脸,满是幸福的笑容。
“殿下,这样的一锅饴糖,也不过三十文钱,就要这么辛苦。李师傅年纪大了,就像卖糖的老伯,熬不动糖浆,殿下是不是该怜悯他一下,把欠你家的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