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石敬瑭的托孤重臣,在面对契丹的时候,景延广提出了最著名的主张“称孙可以,称臣不行”,石敬瑭认了契丹皇帝当爹,那是家事,我们认账,可让大晋向契丹称臣,那是国事,绝对行不通!
契丹当然震怒,而面对契丹的问罪,景延广喊出了“横磨大剑十万口”的豪言壮语。
只是当契丹真正出兵,后晋派出符彦卿和高行周两位大将御敌,而说了大话的景延广却变得懦弱无比,甚至没胆子领兵出战,高行周险些因此丧命。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契丹人杀入开封,灭了后晋,景延广死在了掐着喉咙,把自己憋死了,桑维翰死在了叛军手里……耶律德光在开封改国号为大辽,登基称帝。
过去几十年的战乱,无数人物,叱咤一时风云。
唯独后晋的兴起和灭亡最让人感叹,也留下了最大的耻辱!
燕云之失,儿皇帝之辱,开封沦陷,被异族践踏……稍微有些血性的人,想起这一段经过,都会血液沸腾,怒不可遏!
一年之前,郭威御驾亲征,光复幽州,洗雪了一半的耻辱。
一年之后,老将赵弘殷,火焚大定府,报了开封失落之仇!
曾经的缺失,在这一刻完满了!
人们可以欢庆胜利了,汉家儿郎,大周臣民,全都能挺起胸膛,做一个骄傲自豪的大丈夫!
更让人振奋的是驱兵进攻,横行大漠,那是汉唐才有的壮举,如今大周也能扛起大旗,汉家的重兴,指日可待。
身为天子,柴荣面对捷报,开怀大笑,欣喜若狂。
“恭喜陛下,此战之胜,足以比肩汉唐,冠军侯用兵如神,让人五体投地。”喝得醉醺醺的王朴,兴奋说道。
柴荣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王学士,我大周尚未一统天下,国力淡薄,虽然获胜,可比起汉唐,还差得很远,想要彻底安抚边境,消灭契丹威胁,尚需时日。”
柴荣说着,看了眼叶华,“冠军侯,你以为大周眼下,最缺的是什么?”
叶华道:“陛下,火焚中京大定府,洗雪前耻,固然可喜可贺。只是失去了了中京之后,契丹人就会沦为一般的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反而更加难以对付。臣以为,接下来我大周应该以骑兵为重,多蓄养战马,挑选精兵良将,出塞扫荡,痛击蛮夷,才能打出一个真正的安宁!”
“好!”
柴荣伸出大拇指,“叶卿思虑长远,没有被眼前的胜利所迷,实在是难得的国之栋梁,朕之股肱!”
柴荣欣然道:“要发展骑兵,就要多养良马,可天下虽大,良驹难寻啊!”柴荣笑呵呵道:“叶卿,你想过如何取得战马没有?”
叶华沉吟道:“陛下,臣以为当下最容易拿到的良马都在西域,是否可以派遣重兵,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获取战马!”
柴荣大笑,“此法倒是不错,似乎当年汉武帝为求汗血宝马,就曾经派兵出击大宛国,可有此事?”
“有!”王朴立刻道:“汉武帝当年曾经派遣使者携带一匹纯金的马匹,想要换取汗血宝马,可大宛国拒绝,还杀了汉使。武帝大怒,派遣李广利带领数万骑兵,长驱四千里,初战不利,人马逃回不足十分之一。数年之后,武帝再度派遣李广利攻击大宛,此战领兵六万人,马三万匹,牛十万头,还带了两名相马高手前去大宛国。终于获得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玉门关时仅余汗血马一千多匹。”、
王朴感叹道:“武帝为了汗血宝马,两次出征,耗费数年光景,死伤人马不下十万之众,可谓代价沉重……可自此之后,中原良驹宝马,层出不穷。汉家铁骑所向睥睨,远征大漠,威震天下。老臣窃以为,武帝之举,真乃深谋远虑,非比寻常!”
叶华秉持同样的观点,汉武帝或许不能统军亲征,但是论起武略眼光,气魄之大,冠绝历代帝王。
“陛下,臣以为纵然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要拿到良马,横扫大漠!”叶华认真道。
柴荣颔首,“叶卿所言极是,不过我大周要幸运许多,因为契丹人已经帮我们做了!”
叶华吸了口气,表示不解。
柴荣这才把捷报塞到了叶华手里,“你看吧!”
叶华急忙展开,王朴也探着脑袋凑了过来。
一文一武,一老一少,两个人读到了最后,全都瞪大眼睛,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契丹从西域弄到了良驹,还没捂热乎,就被赵弘殷给缴获了!
“真是天佑大周,天佑陛下啊!”王朴激动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叶华同样激动,却还是保持着冷静。
“陛下,萧思温知道战马丢失,一定会全力攻击赵老将军,当务之急,是如何保护老将军和战马安然返回幽州!”
第383章 狼狈为奸的父子俩
攻陷敌国都城,焚烧杀戮,扬威大漠,多大的功劳,多大的威风?
可是这么大的功劳,居然比不过几十匹战马,偏偏当世最聪明的三个人都理所当然,就更加让人不解了。
“陛下,汗血宝马,自西汉至今,时断时续,能得到宝马,大肆繁衍,就能创造盛世威严。若是神驹消失,骏马潜形,必然是国运衰败,天下将亡……老臣以为,如今汗血宝马出现,正是大周兴盛的写照,是上天降下祥瑞,吾皇文治武功,得此奖励,也是实至名归!”王朴没口子说好话。
柴荣斜了眼叶华,“王学士所言,冠军侯怎么看?”
叶华耸了耸肩,“王学士学究天人,说出来的话不同凡响,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臣以为汗血宝马的存在与否,和天意没什么关系,纯粹是饲养的问题。”
“哦?何以见得?”
“陛下,生子如父,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比如一些世代富贵的人家,不断娶进美女,一代代下来,通常子孙都会风流潇洒,机灵敏捷。人如此,战马也是如此。譬如武帝朝,从大宛国弄到了汗血宝马,与大汉当地的战马杂交,生育出来的后代也颇为神骏,但是第二代的骏马已经杂容了父母的特点,等到继续与本地马匹交配,父辈的特点就越来越少,不断稀释,以致荡然无存,这就是歧路亡羊的道理!”
路分的多了,就追不到羊,战马繁育的代多了,也就变得平庸了。
叶华用通俗的道理,解释了汗血宝马消失的原因。
其实汗血宝马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这种战马高俊修长,是天生的战士,而中原的土马矮壮敦厚,能拉车耕田,相比之下,汗血宝马的作用就比较单一。
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能干。
繁育多了,战事少了,许多种马就被骟了,久而久之,也就断了传承。
要想继续恢复汗血宝马,就必须从西域取来种马,重新繁衍……这是个遗传学的问题,和所谓的天意关系的确不大。
柴荣多聪明啊,虽然王朴的解释听起来更加激动人心,但是叶华所讲,才是真正的事实!
“叶卿,你以为当如何保存汗血宝马,不至于消失殆尽?”
“陛下,臣觉得应该在幽州设立马场,安排专门人员,管理战马繁育,登记造册,要保证战马的数量,也要保证血统纯正。”
柴荣颔首,“战马关系国运,不可等闲视之,就交给绣衣使者,务必把事情做好!”
“臣遵旨!”
叶华应下了差事,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确保战马能够顺利运回大周。
从大定府到幽州,差不多有一千里的距离,期间道路险阻难行,又有契丹诸部,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而叶华的使命就是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王朴不像魏仁浦等人,他还算够意思,跟叶华一起,开动脑筋,思索着对策。
“首先让高怀德、杨业、符昭信三人,各自统军,反攻契丹大军,全力拖住萧思温,让他无暇回援。”
叶华点头,“王学士的建议很好,我立刻下令。”
三员大将得到的是死命令。
不计牺牲,不计代价,只求拖住契丹主力。
杨业历来都是执行任务最彻底的人,他挑选了一千五百名最精干的士兵,每人配备三匹战马,从景州一代出发,越过燕山,深入契丹腹地。
经过高粱河之战,杨无敌的大名,无人不知,契丹上下,只要看到杨字旗号,就纷纷逃跑,连对战的勇气都没有。
杨业首先围攻了一处部落,毙杀两千余人,抢夺牲口过万。他没有得胜而返,反而是继续扩大战果。
杨业由西向东,而高怀德是由东向西,像是两柄大钳子,横扫中间的契丹人马。
符昭信没有这俩人勇猛,但架不住人家壕啊!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国舅,手下的精骑配备火药火油,数量之多,就连骠骑卫都要汗颜。符昭信所过之处,就是放火。
他点燃了草场,摧毁游牧部落的根基,到处制造焦土。
契丹人若是还想保住赖以为生的草场,就必须竭尽全力,跟他们决一死战!
“无耻,卑鄙!”
萧思温破口大骂,全然忘记了,是他先挑起了这次战斗。
攻击幽州,损兵折将。
大周突然出击,烧了中京,这还不算什么,萧思温能够承受得住。
要命的是那几十匹汗血宝马!
他花了足足十万匹丝绸,才从西域弄来,本打算作为重整铁骑的基础,谁知道居然落到了大周的手里,简直该死!
就连契丹皇帝耶律贤也被惊动了。
小皇帝年纪不大,但是却颇有眼光。
“周兵欺人太甚,朕若是还在中京,已经变成一具焦尸!爱卿是契丹柱石股肱之臣,可要拿出办法才是,以安朕心。”
萧思温为了控制耶律贤,已经把女儿嫁给了他,换句话说,他就是皇帝的岳父,契丹的国丈。
“请陛下放心,无论如何,老臣也不会让大周抢走神驹宝马!”
萧思温的第一道命令就下给了河东的刘崇父子。
说起来北汉也是倒霉,好事永远想不到他们,只要契丹和大周开战,他们就必须冲在最前面。
没有法子,谁让北汉甘心当狗呢!
契丹打不过大周,还可以远遁大漠,而他们失去了河东,就只有死路一条!
刘崇已经很老了,年过六十,加上担心害怕,昼夜操劳,头发胡子都变成了雪白色……郭威驾崩了,对刘崇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消息。
他熬死了老对手,虽然打不过你,但是老子比你活得长,似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问题是郭威替大周拿回了幽州,如果再拿回云州,北汉和契丹的联系就彻底切断了,那时候河东十二州就成了大周碗里的一块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都不带客气的!
“郭雀儿,你死了也不想放过朕吗?”
刘崇暴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曾经出动所有人马,想要拖住大周,可功亏一篑,一年前契丹人兵败幽州,北汉的存在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父皇,儿臣不甘心!”
刘承钧脸色潮红,咳嗽不断。他曾经被杨业射伤,病根儿一直没有好,去岁幽州大战,叶华又说动了府州折家,还有党项人马一起攻击河东,牵制北汉。
府州防御使折德扆亲自冲锋陷阵,不仅击退汉军,还趁势夺取北汉治下的岢岚军,狠狠挖了一块肉!
刘承钧率领人马迎战折家军,遭到惨败,他又挨了一箭,旧病复发,差点丢了性命。
父子两个,一个老,一个病,正如北汉眼前的状态,风雨飘摇,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唉,为父何尝甘心!想当初晋王李克用,率领三万沙陀铁骑,横行天下,所向无敌。庄宗李存勖攻灭大梁,雄踞中原,天下英雄,谁人能敌?不过几十年的功夫,我沙陀强兵就只能退守河东一隅,实在是有愧祖宗,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先人啊!”
刘崇说到了伤心之处,不停抹眼泪,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刘承钧一双狼眼,来回转动,发出荼毒的光。
“父皇,萧思温志大才疏,虽然精于算计,但是缺少雄略,孩儿以为契丹早晚会被郭荣击败!”
刘崇凄然一笑,“郭雀儿有福气,居然收了个好儿子!郭荣大势已成,的确难以对付。只是为父不甘心啊!”
父子俩都是同样的心情,刘承钧咬着牙齿,“父皇,孩儿以为,我们还有最后的一线生机!”
“哦?皇儿有何妙策?”
刘承钧道:“父皇,上一次我们就计划着掘开黄河,放水淹死郭雀儿。奈何当时已经是隆冬时节,加之我们准备不足,没法子实现计划。可这一次不同,孩儿有把握,顺利掘开黄河。”
刘崇大喜,“皇儿,真能做到?”
“父皇宽心,说起来也是郭荣找死,他居然大张旗鼓灭佛,将二十万僧尼发配幽州,此举激怒了不少大周的官吏将领,他们愿意从中帮忙,掘开黄河,水淹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