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派遣心腹,将控鹤军拿下,上演了一处完美的瓮中捉鳖。
至此为止,这一场谋反彻底结束了。
郑仁诲和王殷等人来势汹汹,但是溃败的异常迅速,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但是不要以为这场叛乱很小。
在京十几万人马卷入其中,从文官到武将,从枢密院到三衙,重臣宗亲,全都牵连其中。
假如不如柴荣早有准备,假如不是叶华的霹雳手段,或许真的会酿成大祸。
从慌乱当中恢复过来的人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惩办罪犯。
首相范质熟悉刑名,他领衔拟了一份札子,交给柴荣。结果柴荣只批了一个字:轻!
范相公没法子,只能修改,重新交上去,当天批示下来了:还是轻!
范质心说陛下这是多大的恨啊,老夫都弄到这个程度了,怎么还不满意?索性,他将郑仁诲等人都定为诛九族,还要编写逆臣录,明发天下,让所有官吏知晓。人死了,名声也臭了,陛下总该满意了吧?
这一次柴荣没有批,而是直接把范质叫去了。
同去的还有王溥、魏仁浦,另外叶华也在其中。
柴荣还没登基,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逆案,岂能不重视,叶华觉得,通过这个案子,应该能窥见柴荣的风格,尽管他很熟悉柴荣了,可是这家伙会怎么当皇帝,叶华还不敢确定,拭目以待吧!
柴荣看了看几位大臣,他举起了范质三次的札子,沉声道:“范相公,你第一次拟定车裂,第二次是凌迟,第三次是诛九族,一次比一次重,朕想请问你,人有几条命?”
范质老脸通红,“自然是只有一条。”
“那你折腾这么多花样干什么?朕嫌你判得轻,是说有很多涉案之人,没有列入其中,你为什么纵容这些逆臣贼子?”
范质吓得哆嗦,慌忙道:“陛下圣明,老臣并没有徇私枉法,主犯从郑仁诲,陈思让以降,一共一百八十三人,悉数在列,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柴荣微微一笑,“范相公,就这么点人吗?”
范质心说就是这么多,还有谁啊?
倒是魏仁浦来得快,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要将其他涉案人员,也一并惩办?”
柴荣道:“禁军东西大营,枢密院,三衙,到处都有逆贼的人。靠着一份伪造的圣旨,就能调动人马,你们不觉得我大周的军令有些荒唐吗?如果不严厉整饬,以后谁都能效仿,天下岂不是永无宁日?”
柴荣愤怒质问,叶华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他听明白了,柴荣是想借机整军,彻底刷新军政,想法很不错,可是历来发生叛乱,都要安抚人心为先,即便要算账,也要等到秋后。而且柴荣又是新君登基,普天同庆,造太多的杀孽不吉利。
范质反复斟酌,才定了一百多人,本以为既能震慑人心,又不至于引起太大的乱子,哪知道柴荣根本就不按照套路出牌,刚上位就要玩大的。
作为郭威指定的托孤老臣,范质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陛下,臣以为军中积弊固然需要整顿,但是不是可以延后,以免军心动荡,影响社稷江山?”
柴荣道:“范相公,你所言是寻常之理,可是范相公注意没有?这次王殷、向拱、陈思让等人调兵,下面的士兵普遍反对,而且军心斗志全无,根本不堪一击,这个道理何在?”
的确,柴荣指出了这次造反的最大不同。
以往都是下面人鼓动上面的,形成一股风潮,裹挟着当头的去杀戮,去抢夺。敢不服从,下面的人就会杀了首领,重新换一个新的。
魏博牙兵的例子可不是单一的,而是这个世道通行的惯例。
就像很多大人物也是身不由己,完全被下面的人带着跑。
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下面的士兵厌倦了,不想折腾了。
你们争权夺势,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我家里有田,每月领俸禄,只要老老实实训练,杀敌立功,等过几年,解甲归田,过安稳的日子。
跟着你们造反有什么好处?
改朝换代,对普通大头兵来说,还能比现在更好吗?
谁心里没有一笔账,除了那些野心家之外,大多数普通人都求稳求安!
郭威五年之功,最惊人的业绩不是拿回幽州,而是改变了整个社会的风气,彻底扭转了安史之乱以来的民心!
郭老大,威武!
“没有士兵愿意随着他们作乱,这些人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若是连他们都不敢处置,朕这个天子未免也太胆小了吧?”
……
从宫里出来,范质和王溥互相看了看,咧嘴苦笑。
果然是不一样了,郭威施政,除了有关收复燕云的方面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柔软,也愿意倾听宰相的意见,发生了冲突,往往先论理,通常情况下,郭威是愿意尊重宰相,听从他们的意见。
可柴荣不行,朕是天子,朕做决策,你们只管负责执行就好,哪怕是父皇指定的托孤大臣,也别想骑在朕的头上,颐指气使。
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指指点点。
果然新君上任三把火,烧得有点不同凡响!
叶华很欣然,他把双手环在脑后,哼着小曲回家。福庆长公主带着人冲进来,把叶府的大门弄坏了,还砸坏了不少摆设。
叶华可不是能吃亏的人,他让叶忠拟了一份单子,在成本上,增加一倍,给李重进送去了,你娘惹的祸,当儿子的背!
等叶华进了门,发现从院子到客厅,全都摆满了东西,还有好几个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金银,光华闪烁,看着都晃眼睛。
叶忠笑得跟招财猫似的,一样一样清点,开心不得了。
“这些都是你弄来的?”
听到大哥的声音,叶忠连忙扭头,结果动作仓促,从袖子里掉出来好几个金条,正好砸在脚面上,疼得叶忠跳起好高,龇牙咧嘴!
“哥,我琢磨着李重进那么有钱,私自做主加了五倍!”
“结果呢?”
“结果钱送来了不说,还奉送了不少东西。”他敲着一面屏风,笑嘻嘻道:“全都是好东西,紫檀的!正好,寿安公主要住进来,我们把府邸翻修一遍如何?”
叶府在五年前,那是开封少有的繁华之所,但是这五年下来,不少大臣把自己家弄得富丽堂皇,金堆玉砌,相比之下,叶府除了位置得天独厚,其他的方面,已经落后了。
叶华白了兄弟一眼。
“我给你五天时间,让人好好想想,等五天之后,你再来跟我说,要不要翻修府邸!”
叶忠很不解,五天难道就能让自己改变主意?这是什么道理?他完全想不通,那就等着吧!
很快,没用五天,第三天叶忠就找到叶华,小脸很难看。
“那个,哥啊……我看还是别修了,素朴点挺好的。”叶忠进一步建议,“我觉得,是不是把李重进送来的东西,给一起送回去?”
这小子脸色发白,忧心忡忡,他是被吓到了,而且还吓得不轻!
就在刚刚,柴荣通过政事堂和枢密院下旨,将东西大营的禁军全数除掉军籍,重新整编!
这道旨意之震撼,整个大周都跟着颤抖。
那是十万大军,不是十万只猪!
多少年了,裁军从来都是裁汰老弱,还要招募青壮补充,照顾丘八大爷的利益,不然这帮人翻脸,谁也受不了。
柴荣却在登基之初就宣誓,老子不鸟你们!
十万大军如何,朕就把你们除了军籍,有胆子就造反啊?
这可不是跟着谁作乱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动到了每一个士兵的利益,许多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生怕会发生一场浩劫。
“哥,陛下也太鲁莽了吧?”叶忠挠着头问道。
叶华冷笑,“陛下要是你这么笨,还怎么统御九州万方?你说陛下鲁莽,那你为什么害怕了,不敢折腾了?”
叶忠被问得低下了头,叶华却不想放过他,“你也跟着去北伐了,该涨点本事。陛下的时机选择,不是鲁莽,而是恰到好处!”
叶忠瞪大眼睛,想听大哥解释,叶华却冷冷道:“你下去好好分析,回头给我写一篇一千字的文章交上来!”
第330章 急流勇退的老将军
叶华给兄弟留了一道题目,转过天,叶忠交上了一篇两千多字的文章,洋洋洒洒,条分缕析,让人眼前一亮。
小家伙胸膛挺得高高的,很是自豪,“哥,我写的不错吧?有什么奖励?”
叶华扫了一遍,提起笔,在后面写了一句评语,然后扔给了叶忠。
接过来,叶忠看了一眼,就吓得抱头鼠窜,赶快跑了。
叶华写的是:把赵匡义叫来,一起受罚!
奶奶的,大哥也太厉害了,他怎么看出是赵匡义捉刀代笔的?简直神了!
“没什么神的,我早就说过,会露馅的,谁让你不信呢!”赵匡义无奈地摊摊手,“我给师父整理好长时间的公文,撰写军令,我的文风师父很熟悉的。”
叶忠挠了挠头,“可我改了那么多用词,还故意删了几处精彩的段落,大哥怎么还能看出来?”
赵匡义耸了耸肩,“只能说你太菜了,根本写不出好文章来!”
“你!”叶忠气坏了,好你个赵匡义,装什么大瓣蒜,我写不好也是你师叔,敢以小反上,立刻打死!
他怪叫着扑上去……结果就是两个人顶着青黑色的眼圈,一起去见叶华了。
叶华头也不抬,直接吩咐道:“叶忠,你去扫院子吧!”
叶忠艰难咽了口吐沫,“扫多久?”
“扫到你喜欢写文章为止。”叶华又搬出一摞宣纸,放在了桌案上,对赵匡义道:“这是你的,现在就给我写,写到你写不下去!”
这俩倒霉蛋互相看了看,还能说什么。
叶忠扛起了扫帚,跑出去把叶府从里往外,一层一层的院子,仔细清扫,叶华还给她派了五个监工。
从叶孝往下,五个兄弟盯着他,扫不干净,连晚饭都别吃了!
至于赵匡义,他同样够惨的,被叶华盯着,绞尽脑汁,不停地写啊写啊,一千,两千,三千……胳膊木了,手酸了,眼睛花了,脑袋空了……
“师父,要不我出去扫院子算了。”
叶华没说话,而是把他写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陛下整军,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
赵匡义感动的快哭了,终于问到自己了。
“弟子以为眼下禁军的将领牵连谋反大案,几乎连根拔起,就像当初的天雄军一样……说起来陛下整军,也是参考了师父的例子……”
砰!
赵匡义的脑门挨了狠狠一下。
“说正事,不用拍马屁!”
赵匡义吐了吐舌头,老实道:“那些老将不敢阻挠,反弹的力道很弱,而且因为新君登基,下面的官吏都想着讨好陛下,这时候朝廷之上,执行力最强,圣旨下去,能得到完全落实……弟子以为这两点,足以让陛下决定,在这时候整军。”
他说完之后,满怀期待,等着叶华的表扬。
不过叶华却不为所动。
“就这么一点吗?”
赵匡义绞尽脑汁,的确还有一些想法,但是算不得关键,他茫然的看着师父,还有别的理由吗?
“哼!”叶华不客气道:“你的小聪明是不少,可你忘了最根本的,整军已经势在必行!”
赵匡义很聪明,但是他也很自私,这是叶华几个月观察之后的结论。
这小子看问题,总是从阴谋算计,利害得失来衡量,不能说他错了,却很容易陷入短视的陷阱,忽略全局。
有人能靠着威望关系,而不是靠着正式的军令,就调动几万人马,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信号,整顿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