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断大明 第1507节

女子名叫陈如娇,是南直隶秦淮河近年声名鹊起的名妓,琴棋书画,史书才气,冠绝秦淮河,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但去年开始就销声匿迹,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陈如娇对朱宗汉一见倾心,风里雨里跟着奔波,毫无怨言,哪怕这个时候,依然不离不弃。

她知道朱宗汉要做什么,依旧从容不迫,道“我邀请了一个好姐妹到南昌府来游玩,她会为我们善后的。”

听着‘我们’二字,朱宗汉张嘴欲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继续低头喝茶,茶苦。

这艘花船飘飘荡荡的好久,直到天黑才上岸,两人各奔东西,悄然消失在夜色里。

陈如娇目送朱宗汉离去,坐上不远处的小娇,道:“走吧,去酒楼。”

轿夫应了一声,抬着轿子,摇摇晃晃的向着不远处的一个酒家走去。

陈如娇上了三楼,敲开门,笑着道:“柳姐姐,等久了吧?”

里面的人,赫然就是柳如是!

柳如是从梳妆台前站起,暧昧一笑,道:“那位先生怕是也在南昌府吧?你拉我过来,是做挡箭牌?”

陈如娇小跑两步,摇着柳如是的手臂,娇嗔道:“我是看姐姐整日闷在家里,怕你闷出病来,好心好意请你出来游玩,你还嘲笑我……”

柳如是得意一笑,转头看了眼苏溪,道:“收拾一下,咱们游船去,听说南昌府的花灯也别具一格,说不定还能遇到某人……”

苏溪配合着,道:“好勒。”

陈如娇拉着柳如是的手臂不依,闺中姐妹自然是一番打闹,好一阵子才收拾停当,出了酒楼,三人手挽手的准备去夜游。

陈如娇脸上娇笑,与柳如是两人欢声笑语,心里却一阵阵悲凉,看着好姐妹平静从容的俏脸,三番两次想要和盘托出,最终都忍住了。

好不容易登上了船,看着两岸灯红酒绿,柳如是道:“咦,那位先生还没来吗?要我们久等,待会儿没有十首诗,一定要扔河里……”

陈如娇瞪了眼柳如是,忽而道:“柳姐姐,我记得你今年双十过了吧?就没有一个合心的?我听说,前几年秦淮河上追逐姐姐的人不知道多少,连那位钱侍郎都……”

陈如娇意识到说错话,连忙守住话头。当年钱谦益强逼柳如是嫁娶,结果还没成就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这也算是一桩风流惨案。

柳如是俏脸僵了下,旋即道:“若是合心,风餐露宿,刀山火海。若是不合意,宁缺毋滥,遗世独立。”

陈如娇看到了柳如是刚才的那抹不自然,急急的补救道:“好姐姐,南昌府向来人杰地灵,年轻俊彦多的是,妹妹给你介绍……”

苏溪在一旁听着,默默无声。柳如是已经二十二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嫁出去,在大明算是嫁不出去了,是老姑娘了。若不是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又在院子里不怎么出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

柳如是笑着应着,目光却看着花船外。

灯火阑珊,人海如潮,欢声笑语,如水如龙。

他的不自然,不是因为钱谦益,而是因为另一个人。一个她高攀不起,连表露情丝勇气都没有的男人。

苏溪看着柳如是眸子里晦暗不明的落寞,颓丧之色,犹豫了一下,突然笑着道:“小姐,景德镇的瓷器天下闻名,咱们都到南昌府了,不如去转一转吧,买几个喜欢的房子屋子里,肯定特别有……韵味。”

陈如娇一听,连忙道:“好呀,姐姐想去,妹妹就陪着去。”

柳如是看着二人跃跃欲试的表情,眉头蹙了下,心里忽然惊醒。

她这几年都没有出京城,这次为什么会答应千里迢迢的来南昌府,是因为那个人要去景德镇?即便不能相见,隔着府县,也想随着吗?

柳如是心里翻腾,不动声色的道:“咱们先在南昌府走一走吧,若是还想玩,咱们再合计。”

苏溪见柳如是没有拒绝,心里一喜,继而又发愁,去了景德镇又如何?能见到皇帝吗?见到了又能怎样?

陈如娇是要随朱宗汉去景德镇的,需要柳如是善后,自然也希望柳如是去。

三个人,各怀心思,又面上带笑的游着河。

在这个时候,朱栩已经丢下车队,带着曹变蛟等少量禁卫,先一步抵达了应天府。

应天府再往南就是饶州府,就到了江西地界,而景德镇离应天府并不远,穿过饶州府,南面就是南昌府了。

应天府,朱栩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在这里掀起不少风浪,这一次,他只是微服私访,平平静静的明察暗访。

这是一个普通的茶楼,没人说书,也没有人来人往,只是有一两桌人,半天不动。

朱栩与曹化淳,曹变蛟悄悄坐下,要了一壶茶,便坐在那,看着路边的人来人往。

曹化淳看着外面的人流,笑着道:“公子,这应天府虽然比不上苏州,但也别有热闹,听说晚上秦淮河灯火通明,歌舞如龙,不如去看看?”

曹变蛟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警惕着四周。

朱栩喝了口茶,感觉苦涩,一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意思,待会儿去粮市看看……”

朱栩话音未落,隔壁桌上,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转头过来,打量朱栩三人一眼,定在朱栩身上,道:“兄台,也是从北方来,想做粮食生意的?”

朱栩转头看了几人一眼,心里一动,笑着道:“不错,听说近来南直隶米价,面价涨了不少,北方米面便宜,船运划算,一倒腾,说不得能赚一笔。”

那男子顿时摇头,道:“兄台的想法是没错,但你还是来晚了,可是米面价格不但没有跌,反而还在涨,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栩正好奇这一点,抬起手道:“还请兄台指教。”

男子似乎犹豫了下,道:“都是公开的事情,也不怕说与兄台。整个南直隶的大户现在都捂着粮食不肯出,若不是巡抚衙门干预,调粮平价,只怕涨的更疯,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若是这些大户还压着,等过秋收,粮价定然更加疯长,谁都压不住……”

大明的粮价,这些年基本稳定,大约是一两一石,但南直隶现在已经涨到了二两,甚至还在涨,若是到了三两,那民怨只怕就沸反盈天了。

朱栩对这个倒是颇为意外,道“大户为什么要压?他们还想炒高,谋取暴利?我记得巡抚衙门里有个物价局,他们也不管?”

这个男子听着朱栩的话,顿时笑了起来,道:“兄台看来久在北方啊,不了解南方。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到底是‘新政’引出来的。朝廷要清查大户的田亩,户丁,还要征税,这些大户哪里肯答应?他们就是捂着不出,还不是为了谋取暴利,物价局能怎么办?这个,是这些大户给新任的陈巡抚的下马威……”

朱栩目中闪了闪,心里若有所思。

这件事陈奇瑜还没有奏报,显然是缓慢发生出的突然事件,确实是‘新政’引出的一钟对抗。

朱栩抬了抬手,道“多谢兄台,那,巡抚衙门就不管,这位陈大人我是见过的,是一个颇为能干的人,他能忍?”

男子索性转过身,面对面的道:“不能忍又能怎么办?南直隶错综复杂,水深的很,粮食在人家仓里,总不能强逼着低价卖出来吧?没有这个道理,再说了,朝廷手段那么狠,还不能让人家耍耍脾气?衙门也有衙门的难处,总不能做的太难看,让人心里不服吧?”

朱栩怔了怔,这位兄台的说法,还真是……无可反驳。

想了想,朱栩道“那,什么生意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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