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汪乔年态度鲜明,他不敢多言,犹豫着抬了抬手,应声走了出去。
汪乔年坐在安静的房间内,望着春色正浓的窗外,神情有些飘忽。
大明朝局将迎来大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大变的不止是朝局,这场大变注定将深刻的改变整个大明。
积累了十年的‘新政’,即将迎来突破性的发展,大明,将要蜕变!
但到底会蜕变成什么模样,只怕皇帝心里也没底。
“这也是毕阁老担心的地方之一吧?”
汪乔年低声自语,目光沉凝。
大明迎来的是几千年唯有的大变局,汪乔年能理解毕自严的担忧,再加上乾清宫是一位谁也猜不透,行事无可限制的主,换谁是首辅都不能安心离去吧。
良久,汪乔年摇摇头,自语的道“也不知道孙传庭怎么想……”
孙传庭是下一任左次辅,统领朝局。现在毕阁老做这么多,换而言之都在给孙传庭添堵,孙传庭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新老‘首辅’的交锋,或许早就开始了。
“大浪淘沙,顺者昌逆者亡,皇上是那大浪,毕阁老怎么就不明白……”
在成都的靖王爷得到消息,站在窗前,神情怅惘。
他与毕自严的关系很冷淡,毕自严想要限制,或者控制督政院,靖王自然不允,两人这种或明或暗的矛盾已经很多年。
但靖王很敬佩这位阁老,这位阁老夹在‘新政’派,反对派之间,夹渣在朝臣与皇帝之间,夹渣在士林的口水之间。
大明的高层如果说谁最不容易,不是毁誉参半的皇帝,也不是勤恳如牛的孙承宗,更不是孙传庭等人,而是毕自严!
魏学濂在靖王身后不远,听着他的话,语气颇为轻佻的道:“毕阁老应该是不相信皇上吧,或者是,不相信除他外的所有的,其他人。”
靖王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毕阁老还是有一件事弄错了,错的离谱。”
“什么事情?”魏学濂颇为好奇的问道。
靖王却没有回答,透过窗户看向京城方向。与汪乔年一样,他也看透了毕自严保全的意图,并不打算回京。
京城,内阁三楼,朱栩的班房。
朱栩的几个孩子都在这里,朱淑娴,朱慈烨,朱慈煊三个满屋子乱窜,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朱栩与傅昌宗对坐,两人正在下着一盘棋,彼此都很慢,似乎每一步都斟酌良久。几个孩子在身边飞来飞去,他们视若无睹。
好一阵子,朱栩落下一颗棋子,道“近来的事情,你怎么看?”
傅昌宗捏着棋子,显得犹豫不决,还是道“在臣看来,并不是朝局乱,是人心乱了。”
朱栩面露一丝感兴趣之色,道“哦,说说看。”
傅昌宗捏着棋子没有落下,抬头看着朱栩道:“在野的反对派,朝廷里的中间派,亦或者是那些所谓的‘务实派’,他们对‘新政’都抱有强烈的怀疑与不安。毕阁老的想法不是单独的,他代表了朝野大部分人的心态。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朝野很多采取的是,不看不理,作壁上观,甚至是顺水推舟,不难理解……”
朱栩盯着棋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景正新政’,说到底是朱栩强权压下去的,逼着朝野的大人们执行。毕自严也好,孙承宗,孙传庭也罢,即便是眼前的傅昌宗,他对‘新政’就是百分百支持的吗?
朱栩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清楚明白的很,大逆不道,倒行逆施,毁大明根基,不尊列祖列宗等等,他所行的,几乎都是这个世道所不容的。
若不是朱栩手里高高举着屠刀,用事实一次次证明他是对的,这些大人们只怕早就宁死不从了。
对于毕自严所代表的心态,他能理解,但不会纵容。
‘新政’到了这个时候,需要更强劲,更果断,更凌厉的力量去推动,毕自严已不适合。
朱栩随手拿起茶杯,道:“下棋,下棋。”
傅昌宗刚才的话虽然说的含混不清,实则有劝诫的目的,希望朱栩能慢一点,给朝野一点舒缓的时间,太过操切,会得不偿失。
傅昌宗知道朱栩听懂了他的意思,但究竟会不会听进去,他心里没底,沉吟一声,捏着棋子继续道:“皇上,现在朝野动荡,不少官吏纷纷递了请辞信,户部近来压力很大,两个郎中,四个员外郎已经告假,其他各部怕是更多。”
第1250章 小小警告
傅昌宗说还只是冰山一角,朝野如今这个状态,能正常做事的能有几个,阁老们可都躲了出去。
明哲保身是人的本能,更是官吏的常用伎俩。
朱栩坐在最高处,朝野的风吹草动他是看的清清楚楚,闻言就道“赵晗已经跟朕说了,朕也告诉他,凡是这个时候辞官的,不管什么理由,记录在案,永不叙用!”
傅昌宗眉头狠狠一跳,真要这么干,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官愤’来。
傅昌宗左思右想,还是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道奏本,举着道“皇上,这是臣这几日写的奏本,是从天启三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共十三年,涉及朝野,钱粮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在这里。”
朱栩一怔,旋即摆手道:“坐下坐下。”
近些日子来,冲着傅昌宗去的奏本,被揭发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俨然是一种排山倒海之势,要将傅昌宗拉下马。
傅昌宗这是有些撑不住了,主动来向朱栩交代。
傅昌宗不敢坐,抬着手道:“皇上,臣也让傅涛,张秉文写了奏本,不日就会上呈,皇上若是有疑问,不妨当面询问,查证,以扫心中之惑。”
朱栩见傅昌宗不肯坐,摇头道:“满朝文武,朕不信任何人,还不能不信舅舅,快坐下,让外人看到,指不定有是一条刻薄寡恩的证据。”
不远处的曹化淳等一干内监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傅昌宗听着朱栩这么说,才迟疑着坐下,将奏本放在一旁,不在说话。
眼前的皇帝气度威严与日俱增,任何人在他面前已经摆不起老资格,全都是小心翼翼。
傅昌宗现在坐在风暴眼上,随时都可能被撕的粉碎,自然不会因为身为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就放松丝毫,相反,这不会是他的后盾,反而是催命符。
朱栩看着傅昌宗的谨慎之色,端起茶杯,笑着道:“不用那么拘谨,外面的事情,朕一清二楚,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安排处理。现在嘛,就让他们闹一闹,跳一跳。”
傅昌宗微微倾身,没有说话,心如明镜般敞亮。
这个关头,内阁有既定路线,毕自严有他的计划,那些居心叵测的也有步骤,但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乾清宫也有谋略,并且这个谋略更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