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心底怒气大增，脸上杀机毕露，但他没有回头，咬着牙，眼神通红，继续向前走。
他们已经在大漠里跋涉太久，按照他的记忆，前面不远就是戈壁，但只是边缘，接着就是草原，河流，是喀尔喀！
尼克鲁心里怀有希望，见林丹汗不说话，他强撑着浆糊的大脑，道：“大汗，夜里我们稍做休息，就继续赶路，不能等，不管明朝打什么主意，再不远就会有河，我们不会被渴死……”
林丹汗压着怒气，没有说话，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的艰难行走。
而他身后的多尔衮等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丝毫没有追杀的意思。
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补充，一举一动看上去不像是行军，反而是集体旅游。
多尔衮等人心魔尽去，现在看上去更加从容，平静。
入夜，林丹汗等人聚集在一起休息。
一个千户带着一群人走过来，道：“大汗，杀了几十个逃跑的人，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林丹汗默然点头，咬着干裂的肉饼，面色阴沉的没有说话。
他本来的两万多大军，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万六千多人，战马连一半都没有。实则上，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即便多尔衮不发兵，他们走到喀尔喀也未必能剩下多少，想要再翻身，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过往的勃勃野心，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的伟业，到现在，基本已经成空了。
林丹汗心里有无尽的杀机，却无从发泄，他不知道怪谁，怨谁，又能杀谁！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灰败的神色，面上不忍，咬牙道：“大汗，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撑过这一次，明人只能撤回关内，到时候归化城还是我们的，草原，大漠还是我们的……”
林丹汗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林丹汗猛的伸长脖子，面色狰狞，青筋暴露，好似在拼命一般的咳嗽着。
尼克鲁脸色微变，连忙道：“还有水吗，快拿过来……”
一个千户连忙道：“水没有了，还有马血，我立即去拿。”
噗
不等人拿来血，林丹汗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身前大片尘土。
尼克鲁神色慌乱，道：“大汗，你没事吧？”
林丹汗倒是神色平静，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没事，抓紧休息，吃点东西，咱们连夜赶路，争取明天早上能赶到沙巴克图，衮布肯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有喀尔喀的威慑，明人应该不会继续追击，等明人撤兵，我就可以再次召集部族，重回归化城，好好教训明朝……”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苍白的神色，听着他从未有过的平静话语，心里突然极其慌乱，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不在明人眼里，这一次，只怕是明人的主意已经打到喀尔喀的身上，他们不过是引子。
尼克鲁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默认。
他们现在的唯一生路就是喀尔喀，希望明朝还没有准备好，有所顾忌，不然……大蒙古国就要灭亡了！
林丹汗的大军现在出奇的淡定，没有再跑，再防备，大晚上，杀马而食，不足一个时辰，大军再次移动，向着沙巴克图。
这一路上，已经渐渐脱离大漠，河流，山头，树林都会出现，到时候，他们就不用杀马了，他们将获得生机。
林丹汗平静的出奇，牵着马，走在前面，再没有说过一句。
尼克鲁神色凝重，一直很不安，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什么，他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好预感。
在林丹汗向着沙巴克图慢慢行进的时候，多尔衮慢慢跟随，满桂则带兵飞奔，已经快要与祖大寿等人汇合。
衮布汗的那位台吉使者已经出了沙巴克图，正在赶赴满桂的驻军之地。
与此同时，衮布汗的使者在漠北，漠西四处飞奔，串联。
大明的雄厚实力引起的衮布汗的深深的忌惮，以往明人龟缩在长城内，他们不在乎，可是现在的明人已经灭了让他们准备投诚的金国，现在更是十万骑兵在大漠，草原纵横，察哈尔毫无反手之力，他们这些比察哈尔还不如的汗国，能怎么办？
一股风潮悄悄的在蒙古各部落流转，明朝自然也不曾慢待。
甘.肃镇，秦良玉已经亲率两万精锐大军出关，威慑四周的蒙古各部落，呼应祖大寿的泰宁卫，熊廷弼的两万大军驻扎在归化城，赵率教等人已经北上，随时准备发动对喀尔喀的征讨。
第二天一大早，林丹汗终于走出了大漠，一万多人趴在一条河上下，正在拼命的喝水，抓鱼，抓能吃的一切！
他们渴坏了，饿坏了，也憋坏了。
林丹汗喝饱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双眼没有过往的神采，居然有些灰暗，似砍破了一切，平静的出奇。
第1043章 兵锋所向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的神色，心里不安，安慰着道：“大汗，明人是冲着喀尔喀去的，咱们还是需谨慎一番，还有机会……”
林丹汗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额哲还小，国师一定要找到他，具体怎么做，国师自可做主……”
尼克鲁脸色大变，道：“大汗，你……”
林丹汗刚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又一口血喷出。
尼克鲁等人看着神色万分惊恐，林丹汗的脸色苍白，咳出的血带紫色，这是大凶之相！
林丹汗用手摸过嘴角，看着尼克鲁等人，语气如常的道：“国师，本汗可能走不到喀尔喀了，那几个福晋你看着办，额哲还小，察哈尔的一切都由国师做主……国师莫要推辞，我若走不到喀尔喀，察哈尔的国运一切交给国师，我现在能托付的，唯有国师了……”
尼克鲁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丹汗自小有大志，在蒙古各部落中，也是雄才大略，鹤立鸡群，但……察哈尔命运多舛，先是被金国打残了，现在又被明国逼迫到如今的境地，当真是天妒察哈尔！
一干千户同样没有说话，但他们目光闪烁，旋即沉着脸，藏着心思，静静的看着林丹汗。
林丹汗脸色苍白，双眼如渊，他前所未有的冷静，过往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迅速回放，一些他不曾注意，忽略的事情，都被无限的放大，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气息有些急促，环顾一圈，还是看着尼克鲁，叹息一声，又默然一阵，道：“国师，明朝看似强盛，实则也是强弩之末，若是察哈尔再能撑住三五年，以观待变，或有重振可能，在此之前，切莫再与明朝冲突，必要的话，重修旧好，韬光养晦……”
这些话，尼克鲁之前都曾与林丹汗说活，但林丹汗不听，只顾着劫掠人口，扩充军队，这才引来明朝的忌惮，有此大祸。若是能韬光养晦，低调个几年，不怎么忤逆明朝，以明朝现在的‘大革新’之状，或许察哈尔就能有喘息，壮大之机……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到了现在，明朝已经不将察哈尔放在眼里，察哈尔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尼克鲁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与林丹汗争辩，劝诫什么，他看得出，林丹汗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不禁悲从中来，双眼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