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背着手,慢慢的走向大理寺,道:“刑部职责重大,在打击犯罪,安民,反腐,遏制豪强地痞等方面,都要发挥重大作用。改革要继续深入,不能停止,同时,内部队伍也要纯洁,不能有害群之马……”
“是。”
张问达道:“臣与兵部商议过,从他们退役的士兵中选拔,异地派遣,加强对刑狱司官员的轮调……”
朱栩听着微微点头,道:“嗯,刑部的事情朕还是比较放心,你也上心了,朕不去多插手。钱谦益就要被判决了,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你,你也不来找朕谈谈?”
张问达神色从容,抬手道:“臣问心无愧。”
朱栩眉头一挑,笑着道:“‘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以前的朝臣也经常说,罢了,朕也不追究,朕要你保证,这样类似的事情,决不能在发生第二次!”
张问达面上微沉,抬手道“臣遵旨!”
朱栩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大理寺,停下脚步,道“我大明浴火重生,污秽一定要清除干净,钱谦益不是个案,日后一定要严厉执法,明年开年,不管是督政院,大理寺,还是刑部,都要担起责任,天启之前稀里糊涂的事情,不能再有……”
“臣遵旨。”张问达神色不变的道。
朱栩什么也没有再说,迈步向前走去,直到大理寺不远处。
大理寺的大门半开,人影进进出出,大部分都是老百姓,还有些富人模样的官吏。
大理寺内分了十八个厅,每天都有案子,很多人都对大理寺的判决不服,但随着大理寺的强制执行外加处罚,很多人都畏惧起来,老老实实的接受判决。
张问达看着,心里有着不自然的别扭,眉头微皱。大理寺的强势,改变的不止是普通人,对朝局也有重大影响,这让很多人不舒服,甚至难以接受。
没多久,大理寺的判决文书就贴在了外面硕大的布告栏上,不分老少的一群人蜂拥过去。
“钱大人被判了,三十年刑期,永不录用!”
“这不是说,钱大人再也没有当官的机会了?”
“这个判决,太严厉了吧?”
“朝廷这是杀鸡骇猴啊,南直隶那边非要炸窝不可……”
张问达与朱栩就站在不远处,能将那里的议论声听的一清二楚,张问达抬手向朱栩道:“内阁之前已经召集六部商议过,也已经下了命令给江.苏巡抚衙门以及其他机构,会弹压一切不安分之人,确保朝廷肃清流毒的目的得到贯彻!”
朱栩背起身,道:“嗯,明年你亲自去一趟南直隶,不止是官吏,一些名师大儒,各流派书院,都要走一趟,向他们当面传达朝廷的‘新政’,对过往一些弊政要有清醒的认识!”
“遵旨!臣告退。”张问达抬手道。
朱栩‘嗯’了声,看着大理寺前的日渐热闹,心里松了口气,自语的道“今年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曹化淳陪在朱栩身侧,面上稍松。
这一年是纷纷扰扰,还在京外走了一圈,现在是终于告了一段落。
王一舟等人身着便装,离的远一些,悄然注视着四周的一切。
在不足五十米外,柳如是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背着手的朱栩。
苏溪远远打量着朱栩,仔细打量了几眼,低声道“小姐,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柳如是轻轻点头,她很想迈步,双腿却动不了,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朱栩。
第910章 贪婪
朱栩站在大理寺前,看着,听着,一阵之后,暗自摇头。
议论声中,两极分化的很明显,普通百姓痛骂不绝,这是他们对贪官污吏本能的痛恨,几乎任何时候都能发自内心的骂出来。
第二种就是稍微有点身份以及以上的人,他们认为贪点银子,纳娶个妓女不算什么事情,朝廷大惊小怪了,不够宽容,会适得其反。
朱栩看着大理寺前越来越多的人群,对着曹化淳道“你看到了吗?百姓的要求其实不高,反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要求很多,要求的更多,稍微有点束缚他们就不满,受不了,开始闹腾……”
曹化淳站在朱栩身侧,默然一会儿道:“由穷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不准确,”
朱栩背起身,道:“这是人心贪婪所致,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再更多,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如果不早加严厉约束,将红线划的清清楚楚,配合以铡刀威慑,不然没有人会收手,只会变本加厉,不断的冲撞底线,最后如同蚂蚁一般,将这个国家啃食的一干二净……”
曹化淳听出了朱栩的意思了,轻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他皆不顾。”
朱栩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倒是有点接近了,所以,纲纪这东西最为重要,第一次不严惩,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穷无尽,越来越过分,直到负重难返,轰然崩溃。我大明败坏到如此程度,就是一些人已经完全不知道纲纪是什么,底线在哪里,更忘记了初心,只知道在朝堂里争权夺利,蝇营狗苟……”
曹化淳感觉朱栩有些感慨,神色微动,配合着道:“皇上,钱谦益这一判,东林党就再无复炽的可能,哪怕百年后也无旧账可翻,无需忧虑。”
文官集团最是记仇,也最会秋后算账的一群人,今天他们低头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想法设法的翻案,将他们的过去粉饰的纯净,干净,光明,正大,然后继续,来往反复,将一切规矩冲击的支离破碎。
一个鲜活的例子,就是太宗皇帝,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接受,或者习惯称呼为成祖了,并且为建文翻案的人亦然不在少说,虽然建文已经翻过案,可还是有很多人觉得不够彻底,要将朱棣彻底钉死!
朱栩做了这么多,有太多的瑕疵,若是有一天后世有‘大家’对这段历史有不同看法,只要随便拼拼凑凑,就能将他打入‘昏君’的行列,然后各种词语加身,‘刻薄寡恩’,‘心胸狭隘’,‘嗜杀’,‘昏聩’,‘阴谋家’等等,只要是负面的词汇,几乎都能落在他身上,之后,永不翻身!
若是再有人带带节奏,只怕朱栩的庙号,谥号都能被改一遍,变成如朱棣一般,毁誉参半,成为一种‘禁忌’词汇——大家都知道,就是不提不问,不争不论,任由时间去消灭。
否定了朱栩,那么东林等一切朋党做的就是对的,有了这个由头,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对于身后事,朱栩向来不在意,所谓的‘千古功论,自有后人评说’,本身就是一种无奈,当世都不能阻止别人的想法,后世又怎能控制?
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眼下,将所思所想,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到最好,不留遗患,至于其他的,那就真的是‘任由后人评说’了。
“回去吧。”
朱栩放开双手,活动了一下道。他昨晚一夜未睡,现在要去眯一会儿了。
曹化淳点头,刚要招呼马车,王一舟上前,低声道:“皇上,有两个女子一直看着你。”
朱栩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两个白衣女子俏生生而立,不远不近的望着他,但因为带着头蓬,看不清真容。他目光看去,带着询问之意。
柳如是也看到了朱栩的目光,这个熟悉,陌生的面孔再次出现,她有些畏步难前。
苏溪看着朱栩,再看看柳如是,心想这个人年轻,又是宗室,皇帝的近人,比钱谦益好太多。
她目光微动,轻轻咬了嘴唇,伸出手,在柳如是身后推了一把。
柳如是猝不及防,向前踉跄的走了一步,神色大乱,转头看向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