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聂兄他是被人陷害杀死的,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所以我希望你莫要一时意气用事,真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那样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只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看出对方心中的怒火,杨震又再次劝说道。
“我……”虽然心里确实想着为聂飞报仇,但理智却告诉云宪杨震所说的才是正理,他孑然一人,是不可能真个成功杀死郭荣这样的带兵将领报仇雪恨的。可他的心里又很是不甘,这就让他的整张脸显得极其纠结,额头的青筋都有些跳动了。
“你可知道聂兄他为何会遭此横祸?”在稍作沉默之后,杨震终于开始把话题往自己想知道的地方引去。
“因为他查到了一些军中不可告人的问题,还牵涉到了不少的军中将领!”在杨震面前,云宪倒也没有太多的保留,当即直接道。
“却是什么?”
“是一些账册,关于军中粮草辎重进出的。叔父他只是笼统地跟我提了一提,具体到底怎样,我却并不是太清楚。”
“那……这些账册呢?”杨震精神陡然一振,忙追问道。
“你真的肯为我叔父主持公道和报仇么?”云宪虽然年轻,却也是有些头脑的,反问了一句道。
“我与聂兄虽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好歹有过接触,知道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自然不会坐视他遭此不公的。”杨震说着,又看了对方一眼:“而且,我现在还是钦差,本就有权对边军中的种种弊端进行查问,既然出了如此事情,自然要一查到底了。”
在怔怔地看了杨震好一会儿,以确信其不是在说大话敷衍自己后,云宪才点头道:“其实我叔父在被捉之前就叫我带走那些账本,将它们送到京城,拿给杨大人你的……”
“哦?”杨震听得这话,眉毛不觉一挑,没想到这聂飞居然还如此看得起自己。随后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现在还在大同呢?”
“因为我放心不下叔父,本来想救了他后一起去京城的。可没想到……”说到这儿,云宪的双眼又是一红,好一会儿才忍住了眼泪。
杨震忙又安慰了几句,这才问道:“这么说来,那些账本就在你手上了?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
云宪微一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探手入怀,很快就把一个扁扁的包裹给取了出来:“这就是叔父交给我的账本了!”说着,便将之推到了杨震面前。
这可是害得聂飞家破人亡的东西,也是他着重托付云宪的东西,他自然要好好保管,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将之放在身边,哪怕今晚需要冒险,他也没有将之藏在别处。
杨震郑重地拿起包裹,将外面的那层布揭掉后,里面居然还包了三层油纸,显然他们是极其看重这几本账册了。只略一怔,杨震便又拿开油纸,这才发现这里面是三本账册。
杨震随便翻开一本,看了一下就知道这是关于军中粮草进出和用度的。虽然这上面的记录很有些繁琐,但以一个受过几百年后教育的人来说,这种简单的加减法还是可以心算的,所以在看了两个月的记录后,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这其中果然是很有问题,只短短两月就有差不多三千斤粮食平白丢失,这其中可大有文章哪。”其实这还只是账面上能看出来的,再联想到现在军中吃空饷的情况,只怕翻上一倍都不止哪。
云宪有些诧异地看了杨震一眼,自己叔父可是花了好些日子才弄清楚这一切的,可这个杨震居然只是扫了几眼就瞧出了其中猫腻,着实太也出人意料了。
随后,杨震又翻了翻其他两本账册,这两本分别记载了一般的物资,还有兵器箭矢什么的进出项。虽然只是随便一算,但杨震还是再次看出其中的问题来,这些物资兵器也会在隔上一段时日里发生突然的减少。
这些发现,让杨震不觉皱起了眉头来,还用手轻扣桌面道:“这里面果然是大有乾坤哪,他们中饱私囊的做法可着实有些大胆了。一旦要是被人捅出来,只怕朝廷顷刻间就会把郭荣等一干人全数拿下。怪不得他们会不惜一切,急着对付聂飞了。”
“杨大人,有了这些证据,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拿下他们,为我叔父洗冤报仇了?”见他这么道来,云宪立刻有些激动地问道。
但杨震的回应却叫他很是失望:“光只有这些物证怕是远远不够,因为他们大可狡辩或是推脱,这儿可是他们经营多年的地头,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得了他们的?”
“那怎么办?”
“暂且等一等吧,我还需要人证,另外还需要一个契机。”杨震说到这儿,不觉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个叫田六的家伙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出卖郭荣,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利剑!”
随即,杨震又把目光落回到了云宪身上:“你放心,聂兄的冤仇我一定会帮你们报了的,但我希望你莫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先暂时留在我身边。”
云宪看了杨震半晌,终于点头:“好,我相信你,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毕竟几年前双方就有过交汇,他对杨震还是有些信任的。
第九百五十三章 联手
“田六失踪已有三日了?”郭荣听得禀报之后,顿时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眉头迅速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一个相当不好的念头已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田六虽然在军中职务不高,但却一直都是郭荣的心腹,不少郭总兵不便亲自出手的事情那都是由他来做的,此人实在知道太多郭荣的隐秘之事了。
本来,这样一个军中将领几日不露面是很容易叫人心生警惕的,但偏偏因为郭荣总让他办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他还真总会无故不见,其他人也早习以为常。所以直到他三天都没有半点音信后,才有人觉察到情况不对,忙禀到了郭荣这儿。
郭荣只在房中走动了不过两趟,心里已经有所判断:“莫不是锦衣卫的人下的手?”对杨震的手段,他着实极其忌惮。随后,才道:“走,去钦差行辕问个安。”他自然是打算去探探口风了。
说来也怪,自杨震到大同也已有五六日了,可他居然没有半点动静,就仿佛他只是来大同游玩的一般。不过郭荣可不会相信这个,他深知杨震行事的办法,觉着或许他已派人去微服私访了。为此,郭总兵都没少在民间下工夫,尽量减少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说法。
可没想到杨震这一回出手竟如此之快,居然对着自己的心腹下手了,这让郭荣如何能够坦然面对?
很快的,郭荣便来到了钦差行辕,对于他的到来,其实杨震也早有所料,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将之请了进来。在一番寒暄和闲话后,郭荣才试探着道:“就杨大人所传的旨意来看,你们似乎是为整顿军中风纪而来,可这都有五六日了,怎么就不见几位大人有所行动呢?”
杨震看了对方一眼,便是一笑:“怎么,郭总兵很希望我们赶紧查大同军中的风纪么?看来郭总兵平日里一定军纪严明,不怕人查了。”
“不敢不敢……末将不过是照了规矩办事,不敢坏了朝廷的法度罢了。”
“郭总兵谦虚了……本官所以迟迟不动,只是因为有些微的顾虑。”
“不知杨大人你在顾虑什么,大可说出来,让末将好帮着您参详一二。”
“边军辛苦,但论起军饷俸禄来却显然远不如京城或江南那等富庶之地,所以我很能理解那些将领的心思和做法。要是深查的话,大同等地军心只恐不稳,可要是不查,又有负朝廷所托,我回京后也不好交代,所以才会耽搁了这么久。”杨震苦笑着道。
郭荣一听杨震这话,心下顿时就是一喜,原来这位也有怕的时候了。只要他有所顾虑,那事情就好办了。所以便毛遂自荐地道:“大人果然是一心为我大明哪,末将佩服。其实这军中的一些传闻我也是听说了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突破口罢了。要是杨都督您不嫌弃的话,末将愿意帮您一起整顿军队。”只要能把自己的罪名给撇出去,他倒不介意拉几头替死鬼出来。
果然,杨震脸上的阴云顿时就是一减:“若郭总兵肯配合此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要军队不乱,又能让我可以向朝廷交差,便是最完满的解决方案了。”
“杨大人放心,末将一定鼎力协助!”郭荣也满脸堆笑地回道,同时心里的困扰也就去了。
因为有几年前的那场合作,让郭荣觉着杨震虽然行事狠辣且机智多变,但却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之前为了西北边地的大局考虑他可以只拿刘应箕等相关人等而放过自己和其他世家就是明证。既然如此,杨震在此事上选择放过自己,并与自己合作演场戏给朝廷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心安下来后,他又有些试探地道:“对了,我军中有一名将领叫田六的突然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否因为自知犯了许多错事,生怕大人你捉拿他而私逃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杨震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是要拿这位田六做替死鬼哪,这位郭总兵还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呢。
不过他脸上却只是一阵惊讶的表情:“竟还有这事,当真是做贼心虚了。他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个罪人能跑到哪儿去。郭总兵放心吧,如此罪魁,本官一定会将之绳之以法的。”
“惭愧……那一切就都交托杨大人你来处置了,只要大人有所吩咐,末将必不会推辞……”听出杨震话中要让田六承担一切罪名的意思,郭荣算是彻底安心下来,忙拍马似地保证道。
待笑着起身,将郭荣送出这一进的院门后,杨震脸上的神色才陡然转冷:“这位郭总兵还当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一想到几年前郭荣迅速抛弃刘应箕这个快倒台的巡抚而转头与自己合作,杨震目光里的厉色也就更浓了。
如此两面三刀,却又贪得无厌的家伙,别说他本就没什么用处,即便有,杨震也是不会留这么条大蠹虫在大同如此要紧的边镇中的。
想着这些,杨震已来到了刚才接见郭荣客厅旁的小厅之内,看着坐在那儿面色阵青阵白的家伙,呵呵笑道:“怎么样,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么?”
“郭荣,卑鄙小人!他果然就早准备好把一切最名都推到我身上了!”这位赫然正是田六,而此刻的他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扑过去把郭荣给生撕了。
虽然田六老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但依然对郭荣抱有一定的幻想。但今日,在亲耳听到郭荣那番话后,他是彻底死了心了。倘若说前两日他答应锦衣卫指证郭荣只是迫于无奈的话,那现在则完全是出于自发的动机。
见他如此模样,杨震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要你肯为我做事,不但之前的罪过可以一笔勾销,我还能帮你运作去京城,如此你就不会因为郭荣的事情而被人所针对了。”
“多……多谢杨大人为小的考虑,小的一定竭尽所能,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田六赶忙再次表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