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飞……”听杨震突然向自己打听这个人,萧铎明显愣怔了一下,随后又偷眼看了杨震一下,这才有些迟疑地道:“大人与他也有交情么?”
“几年前他因为与上司冲突而一怒之下带部众发动兵变,最后朝廷派了钦差前来解决,而我当时就在其中。更新快无广告。”萧铎算是自己人,杨震便没有隐瞒这一层关系,简单说了下自己和聂飞间的情况。
听完杨震的简述后,萧铎又呆了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悟地叹了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
从对方的这一系列反应里,杨震已瞧出不妥了,便即问道:“怎么,聂飞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么?”
“正……正是。一个多月前,他因为当众杀死了自己的上司而被捕下狱了……”萧铎无奈,只好把实情给道了出来。
而在听了他这么一说后,杨震也有些诧异。这聂飞还真是杀上司什么的上瘾哪,这回居然又动上手了,只是没有再如之前般发动兵变,但人却被抓了。这让杨震颇有些无语,同时又很有些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情到底如何末将也知道得不是太清楚,只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因为家人之死才愤而杀人的……”
“家人被杀?是他的妻子还是女儿,还是……”杨震又是一凛,神色比刚才显得更加凝重起来了。
“是他的妻女被人残杀在了家中……”见杨震对此如此上心,萧铎便不再保留,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给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原来,因为几年前的那桩事情,聂飞在军中的处境就显得很是尴尬了。虽然底层的不少兵卒对他很是崇敬,认为他是个好上司,但同袍的将领或是上司可完全不这么想了,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个惹祸精,大—麻烦。
但因为聂飞之前和杨震有着一些瓜葛,在投鼠忌器之下,军中如郭荣这样的人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唯一能做的就是冷处理,剥夺了他的军权,闲置不用。所以这几年下来,聂飞的职司就一直没有动过,一直都是千总,比之萧铎都远不如。
倘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其实聂飞在接受招安后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这样的结果,毕竟自己是有过叛乱前科的,谁敢再把兵权交给自己呢?可事情,显然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之前的那场兵变,大同的守军可没少受牵连。不说与他的叛军之间的战斗所付出的牺牲,光是朝廷之后的一系列措施,就让不少人吃了挂落,挨顿板子什么的都是轻的,有不少被连降数级,多年辛苦全部白费。
这些人,包括他们手底下的兄弟自然是对聂飞等人恨之入骨。刚开始时因为担心杨震那边,他们还不敢真对他怎样,最多只是言辞上的挑衅,同时针对一下被打散到各营的原聂飞部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他和杨震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密后,这些人的手段和态度就变得恶劣起来,时不时找茬儿,还曾有过几次数人围殴聂飞的事情。对此,那些更高级别的将领们因为也对之怀恨在心,便也就当看不到了。
聂飞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面对如此侮辱,只能咬牙苦忍,不敢回击。本以为只要挨上一段时日,一切就会过去。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隐忍不但没能消弭矛盾,反倒促成了更大的灾祸。
虽然不能带兵,聂飞在军中总还是有些职司的,今年就被人派去了专管粮草辎重。而这,却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就从一些账本里看出了问题,发现有人几年来大肆侵吞军中财物。为此,他还和自己的上司作了汇报,希望能有人查上一查。
可结果,事情却被人给压了下来。随后,他这一营的指挥居然还给了他一份新的差事,让聂飞出城操练一支新征的队伍。
对此,聂飞自然是很激动的,毕竟他的本事和志向都在于用兵和练兵,能有这么个好机会自然求之不得。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隐忍收到了效果呢。
可不料,他才出城不久,家中就出了横祸,几个兵痞在路过他家时因为见其夫人温婉貌美,居然就上前调戏。温婉当即反抗,却被那几人……事后为了掩人耳目,这几个家伙居然就把温婉和她女儿全部杀死。
当聂飞练了兵回城时,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顿时整个人都疯了,立刻就去找那些凶手。
可这些家伙却早已脱逃——如今的边军中这等逃兵之事时有发生,谁也对此没有办法。而聂飞在找不到仇人的情况下,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就差自杀了。
可就在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日后,就在一个多月前,他突然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那些兵痞居然是自己的那个指挥上司安排的,本来只是想去他家中搜查一下关于那些账本的证据,没想到却见色心喜,最终酿成了这么一桩惨事。
本就已萌生死志的聂飞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彻底爆发。当即单人匹马杀进营房,将那名幕后主事砍去头颅,挖出心肝,祭奠了自己死去的妻女,随后便被赶来的兵马拿下,以犯上杀人的罪名给逮捕了。
这一段事情,虽然萧铎说得很是简略,但其中的曲折,还是叫人动容。事实上,不少知道这事经过的人,都为聂飞感到冤枉,只可惜却没一个肯站出来为其说话的,包括萧铎。
可奇怪的是,在听这些时,杨震的表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到了最后,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看不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来,就仿佛他和聂飞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听一段故事般。
到最后,杨震也只是一摆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如此今后这里还得更多仰仗萧兄你了,现在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来日我再找你说正事。”
见杨震这么说了,萧铎也不再逗留,一抱拳后,便告辞离开。当然,他要从行辕里离开,也得跟来时一样,不走寻常路,而是从院墙那儿翻出去了。
直到他离开后,杨震的眼中才透出了幽幽的冷厉光芒来,这事萧铎虽然说得简单,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聂飞这次一定是被人给算计了,那些家伙根本不是要找什么账本,完全就是奔着他来的。而且,此事只是一个军中指挥使能干出来的么?只怕这背后还有真正的操控者哪。
除了这些判断外,杨震更是大感懊悔。他悔自己不该把聂飞给抛到了脑后,之前自己曾答应他会保证他的安全,可结果呢?在招安了他们后,自己便返回了京城,对他们完全不管不问。倘若自己在这几年里能对聂飞他们稍有照拂,情况便不至于闹成这般悲惨的模样了。
不过从萧铎的话里看来,事情还有最后的补救机会,聂飞现在还在牢中,自己还能救他性命!想到这儿,杨震已做出决定,自己明天就去跟郭荣他们要人,哪怕用自己钦差的身份去压,也得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另外有一点也很叫杨震感到奇怪,萧铎只提到了温婉二女,却没提另一个人的生死,那就是给杨震以不小印象的云宪,却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郭荣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在屋子里转了数圈后,终于把脚步一停,下了决心道:“去把田六给我叫来。”
片刻后,一名满脸谄笑的军汉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那聂飞可有交代了么?”郭荣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骨头太硬,虽然咱们已经用了许多法子在他身上,可他就是死不开口。”田六有些忐忑地道:“不过将军放心,只要再过几日,小的一定能撬开他的嘴!”
“罢了,都一个多月了,他还抵死不说,显然是铁了心不肯招,你再用刑也是白费。”郭荣冷声道。
这话让田六的头猛地一低,不敢与之相接,生怕被怪罪。但奇怪的是,今天的郭总兵并没有怪责的意思,只是略一沉默后,拿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比划:“今晚就做……”
“啊……将军这是不是太急了……”
“我说办就办,记得干净些,看着要像自尽或是暴毙的模样。”郭荣有些不耐地挥手下令道。
总兵大人都这么说了,田六这么个小人物又敢说什么呢,赶紧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这一晚他可有得忙了。
直到这位离开,郭荣才缓缓地吐出口气来:“这个聂飞和杨震的关系实在太特殊,必须得防着一手。若是叫他知道了这事,我可没法把人控制在手,那还不如早早将之杀了免除后患呢。至于那些证据,人都死了,难道还会造成什么麻烦么?”
在这么安慰了自己一阵后,郭荣才总算是有些安下心来,不过他心里到底还是有所疑惑,这心病不找到那些东西,他是好不了的……
第九百四十六章 聂飞的悲剧(下)
夜静更深,北风呼啸。
十一月的大同虽然没有下雪,但其寒意已很是叫人生畏,尤其是当天黑之后,刺骨的寒风更是如一把把的钢刀,一支支的利箭般在空旷的城市里穿梭着,让行走其中的田六不觉把身子彻底缩作了一团。
在几经周折之后,他来到了一处看似简陋,但外围却驻守有数百军卒的破旧深宅之前,这儿便是大同军中用来关押犯了事的兵卒的大牢了。
虽然大同属于府城,但却也有其独特性,毕竟这儿驻守了数万边军,他们自然不可能如寻常百姓般被官府管着,尤其是当这些人犯了事后,就是巡抚衙门的人想要拿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座专门用来关押他们,甚至处决犯了死罪的军用大牢。
而作为参将,田六就负有看管这处大牢的职责,虽然不是经常来此,但在其中的权势却是极大的。只不过,平日里其他事务繁忙,他几乎不可能在如此深夜还赶来大牢这儿,所以今夜的突然出现让守卫们大感意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将之放了进去。
走入比外间更加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田六更感到了不舒服,随后,便把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张桌子上。虽然如今这上面空空如也,但却还有几个碗痕清晰地留在那儿,另外,有些闭塞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子酒味,这让他微微一皱眉头:“贾驼子,你们又在这儿耍钱喝酒了?”此时的他早没了在郭荣跟前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显得很是阴冷。
那被他点到名的驼子猛打了个寒颤,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声。在这位面前,他们可不敢撒谎。
“哼,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这儿是军营,不得坏了规矩。你们可知道,几年前就是因为坏了规矩,才有那场叛乱的。”田六不满地道。
“小……小的们知错了,还望大人有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