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之前有人向莽剌提议既然人都救出来了,他们又将离开,何不早早把杨晨杀了,也好少个累赘。而那时候,莽剌就说过,这将是他们能安全离开北京城的最后保障和底牌。现在,他的这句话成了事实,在如今这个几乎必死的局面里,杨晨成为了他们最后的筹码。
兵马司的军官也在那一声喝后愣了半晌,但很快地,他又回神,同时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来:“好贼人,竟敢拿人质胁迫官府,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哪!”这时,他已可以肯定这些家伙的身份绝不会是什么权贵家的奴仆了,因为这些人绝不会胁迫自家主人的。
如此一来,他倒变得放松了,与锦衣卫联手捉拿扰乱京城治安的贼人,可是一桩不小的功劳哪。想到这儿,他当即一摆手:“弓弩手准备!”
那些弓手立刻就从令地举起了手中弓箭,全都瞄准了莽剌和他跟前的杨晨。同时,那军官又道:“本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赶紧弃械投降,否则,你必死无疑!”看他的气势,是浑然不把人质的生死当回子事儿了。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无论是古代背景还是现代背景,只要反派一旦劫持了某位路人,作为正派人物的主角或是官府就会变得束手束脚,只能乖乖听对方的指挥,或是退却,或是放人离开,最多便是在中间找个机会偷袭救人而已。
但那只是人们美好的想象,或许放在新闻媒体极度发达的现代会因为一条人命而纵敌离开,但在古代,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一贯以来,官府都遵循一个宗旨,拿敌或杀敌。至于他们劫持了人质怎么办?只要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连着击杀便可,最多到时候他家一些抚恤嘛。
要知道,对这些当差拿人的来说,明明可以活捉或杀死敌人却让对方逃脱的罪名可是极大的,甚至可能被人指为贼人的同伙,影响前程不说,甚至很可能连性命都搭进去。与之相比,因为拿人而死几个无辜者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了。
有些时候,哪怕贼人胁迫的是什么要紧人物,这些官府中人都会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悍然发起进攻。事后,只要说一声自己并不知道被胁迫者的身份,便可脱罪了。
正因有这样的习俗,让这位兵马司的军官压根就不理会莽剌的威胁,只要不是隆平侯被挟持,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
但他们不在意,不代表就没人在意了。作为杨晨的兄弟,杨震可不能看着兄长因此丧命,当即大声道:“都给我停手!”
“啊……”那军官所以这么做,本来是打算在杨震这位锦衣卫都督面前表现一番的。可没想到,对方居然和自己的态度截然相反,这让他很有些错愕,诧异地看向了杨震:“杨都督,这是……”
“我说,叫你的人放下武器,没听到么?”杨震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又有些担心地看了那些弓手一圈,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真射出箭去。
“是是是……快些,都放下弓箭!”既然有杨都督发了话,这位军官自然不敢违逆,只好挥手下令道。
看到众人都罢了手,弓箭也都放了下去,莽剌才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但随即因为胸口的伤势而发出了一阵咳嗽,片刻一缕鲜血就从口中缓缓流了出来。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拿手一擦,便盯着杨震道:“杨都督果然是好眼光,好本事,在下佩服。”
“你们的本事也不差啊,居然勾结白莲教的人,在我北京城里闹出了这许多的事情!”杨震寸步不让地盯着对方:“只可惜,你们终究棋差一招,这次怎么都不可能安然离开了。”
“呵呵……杨都督你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如此自信么?那你为何还会叫人停手?你显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兄长死在此地吧。”说到这儿,莽剌的手猛一用力,便把刀锋切入了一分,杨晨的咽喉处顿时流出了一缕鲜血!
杨震见状,目光陡然就是一沉:“你若是杀了他,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了!全都得留下来为我大哥陪葬!”
“哈哈,都到了这个时候,杨都督你觉着这些威胁对我们还有用么?”说着,莽剌的目光里顿时流露出凶悍之色来:“人在我手里,自当由我做主!你若想保他性命的,就让开路,让我们离开,待我安全之后,自会放他回来。”
在场众人一听这要求,神色都是一变。这可是纵敌哪,而且纵的还是蒙人奸细,若此事传出去,就是杨震怕也担不起如此责任!
但事关杨晨的生死,这些锦衣卫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死盯着面前的莽剌,恨不能用目光将之万箭穿心,碎尸万段了。
杨震也是一阵纠结,这样两难的选择,确实并非他能在短时间里做出取舍的。而更难过的,却要数杨晨了。他此时身子虽然动弹不了,但神志却是清醒的,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居然要让杨震陷入两难,他也很是自责,甚至生出就这么一死,让贼人无法如愿的想法来。
但就在他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杨震突然仰天笑了起来,随后又狠狠看向了莽剌:“你还真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哪,真当我杨震好欺么?你不过挟持一人,就想换这么多人活着离开,别妄想了!”
“唔……”莽剌听他这么说来,不觉很有些无语。这又不是做买卖,非要等价交换才能成。现在自己是劫持人质要挟,那自然会狮子大开口了。但说句实话,见杨震是如此态度,他还真有些含糊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杨震的回答很是干脆:“很简单,自然是一命换一命了。我可以放你离开,但这些人,却是一个也别想走!”
“不成!”莽剌顿时就摇头拒绝:“你没的选择,现在只有两条路给你选,要么放我们全部人离开,要么大家一起死!你别妄想有其他路可走了!”说到这儿,他手再次用力,杨晨咽喉处的鲜血流淌得更多了,看着随时都可能被其一刀断喉。
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杨震的身上,就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了。到底是救凶纵敌,还是杀身成仁?
杨震的目光猛地一垂,再抬起时,已满是杀机。只见他盯着面前的莽剌,用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别想有其他选择了!”
话音一落,身子便是一长。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别尔古已用蒙语大叫了一声:“莽剌,小心身后……”
第九百一十章 漫长一日之卯时(六)
直到此时,才有人猛地发现,就在莽剌身后,在马车车身的遮掩之下,一条人影正弓着身子朝他靠近。而就在众人目光落过去的同时,此人已如苍鹰搏兔般猛然跃起,扑向了莽剌。
若是寻常时候的莽剌,几乎是不可能叫人如此接近都未能觉察到危险的。但偏偏,此时的他已受了重伤,要控制住面前的杨晨已花费了颇多精力,再加上要与杨震唇枪舌剑的周旋,就更难顾及到周围情况,居然就让这么个人掩到了近前。
当他发现情况不妙,猛回头望去时,只看到一条黑影呼地一下扑来,然后便是一道耀眼的光芒闪烁着直奔自己的面门袭来。
“卑鄙!”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来这么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莽剌急忙拉着杨晨就往后退,口中责骂的同时,心里却是一阵发紧,看情况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威胁哪,这却如何是好?
但那偷袭他的人却并没有丝毫的松懈,哪怕已被看破行藏,手中刀还是再次闪烁,急夺莽剌持刀的那只手臂。虽然此人只得一条臂膀,但其攻势却是既狠且快,比之寻常健全之人都要厉害不少。
这位突然杀出来的,正是胡戈。
他之前并未参与到这场遭遇战,随后才赶到。一俟发现如此微妙的情况,便即仗着轻灵的身法,借着街上乱糟糟的杂物掩护靠上前去。若非被那别尔古一语道破行为,只怕他那一下偷袭就足以解决掉莽剌,救出杨晨了。
而杨震,却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所以才会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与莽剌在言语上进行周旋,为的自然就是分散其注意力,为胡戈创造机会了。只可惜,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没能尽全功。
而莽剌也确实了得,虽然身负重伤,虽然被人偷袭,落入了极度了被动,他依然没有半点慌张,在退避的同时,已迅速做出了决断。就在胡戈又是一刀劈过来时,他并没有继续退闪,而是突然一顿,然后把身前的杨晨往刀攻来的位置一递,居然就把杨晨当作了一面盾牌。
这一下,确实大出胡戈的意料。面前毕竟是杨都督的兄长,他可不敢真下刀伤人,所以在面对如此招式时,只有猛然停顿,收住了刀招。这时,那刀锋离杨晨的胸口不过半尺而已。
眼见这一应对大获成功,莽剌心头便是一喜,便欲再提起杨晨扰乱对方的耳目,从而好一举击杀对手。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别尔古又急又气的叫嚷:“小心……卑鄙!”
只一愕间,他便听到了背后的一阵风声。待他明白过来,欲要侧身闪避时,一切却都已晚了。莽剌只觉后心一凉,面色骤然就变了,他已中招,终于还是被人偷袭成功。
偷袭他的,自然就是杨震了。在适才长身而起的时候,他已足下发力,一见胡戈吸引了对方全部的注意力,便即迅捷扑上。而这时候,为了应付胡戈,莽剌却转过了身子。
他本就身负重伤,反应和感觉都比平时差了许多,再加上面对的是素以身法迅速与诡谲闻名的杨震,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只一下子,匕首已完全没入了他的后心,切断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眨眼的工夫里。在场众人,除了动手的三人,也就别尔古能反应过来,却也只来得及出声示警,赶不及上前援救。待其腾身而起时,莽剌已被一刀刺倒,杨晨也已安全了。
“大哥,你没受什么伤吧?”杨震扶住了杨晨后,就赶忙问道。
后者喉咙带伤,一时说不得话,只是欣然地一摇头,但眼前却是一阵发黑。虽然他除了刚才被要挟住时喉咙被割破了些皮肉外就没有其他损伤,但被掳之后的担惊受怕,以及刚才的生死一线还是颇伤-精神的,一时竟有些撑不住了,当即昏了过去。
杨震自然看得出来,兄长只是受惊过度,便也松了口气,同时已发下了命令:“将他们全数拿下了!”既然人质已被救出,那就再无任何顾忌。
其实,都不用杨震下令,憋足了气的锦衣卫们已果断出手了,手中刀扬起,便朝着身边的那些蒙人细作砍劈过去。
一场混战再度爆发,但这一回,双方就再难如之前般杀个难解难分了,而是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蒙人本就在人数上吃了大亏,再加上自家头领生死未卜,虽说尚有别尔古在,却也早已锐气大丧,只有招架的本事了。而这时候,又有兵马司的人抽冷子射来箭矢,就更让他们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只一阵厮杀,这些人便纷纷中刀倒下,然后被锦衣卫的人横刀守住,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局面已到如此,杨震自然不会再以身犯险,虽然那别尔古一身武艺确实不俗,三五名锦衣卫都没能在他手上占得便宜,但随着蔡鹰扬的参展,他也迅速落入了下风,被拿下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