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怀疑的是,这次的行刺并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只是有人假借杨震和锦衣卫的名头设计的阴谋而已,而这人,就是城里的某位杨应龙的亲信。因为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找出他的弱点,从而一击即中!
侯昌自然就成了他们所怀疑的最大的目标!因为据府上的人所说,这两和刺客正是持着他的令牌闯进门来的,而且之后,那些刺客又靠着这块令牌出了城去。他侯昌又是最被杨应龙看重的管事,试问种种原因下来,不怀疑他还能怀疑谁呢?
虽然他有过辩解,说那令牌是自己交与下属调兵去保护粮仓的,只是后来才发现那两人早被人杀死并脱去了衣服乔装。但这种说辞,可不是那么叫人信服哪,粮仓那儿从未遇到什么袭击,他又何必做出如此安排呢?
侯昌自然感受到了来自身边同伴的猜疑,只是他却有口难辩。这种事情往往是越辩越黑的,在此刻,只能苦忍着心头的愤恨,同时还有些感到恐惧。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看明白了杨震所布下的整个局。看似声东击西,其实却是虚虚实实地好生玩了他们一把。只可笑自己之前还各种推测,却混不知早入对方的彀中。种种安排都是被人牵了鼻子走,最终却疏忽了最要紧的地方,这才被人行刺得手。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确实需要付上不小的责任。若非自己以为看穿了杨震的计谋,劝说杨应龙做出相应的反应,就不会出现这等结果了。
越想之下,侯昌心里的不安就越是浓重,想着有这么个家伙的存在,怪不得白莲教会屡次吃亏,怪不得这个叫杨震的会有如此大名头。现在,只希望能亡羊补牢,尽快抓到行刺之人,如此才能在自己不被怀疑的前提下为土司老爷报仇雪恨!
想到这儿,坐在上首边的侯昌忍不住站起身来,急步来到堂门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只可惜,堂外除了一片漆黑,几乎没有任何可见之物,同时还有几声凄惨的哭声从后面的院落里幽幽传来,直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那是杨应龙后宅的家眷们在哀哭……
重新关上门,再转身时,侯昌便看到好几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这让他的身子猛然一颤,勉强道:“我只是心急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那些刺客捉拿回来,也好为老爷报仇!”
“侯管事你到底是希望那些刺客被拿来啊,还是怕他们被拿住啊?”杨应龙另一大心腹辛配突然有些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虽然大家对此都有一定的疑虑,但还真没人敢把话给彻底挑明了。现在辛配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侯昌的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侯昌的脸色也是一变,知道该来的始终避不了,这时候绝不能退缩,便盯着对方道:“辛先生你这话是何意?”
“怎么?非要我把话挑明么?这次的事情,实在有着太多奇怪的地方了,不说那刺客是持着你侯管事的令牌混进的府邸,见到的土司老爷,光是你之前劝说土司老爷的那番说辞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了。你侯昌,到底在这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可着实让人看不清了。”
“你这是在怀疑我是谋刺土司的凶手了?你有什么证据?”侯昌见对方如此咄咄逼人,当即也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道:“我倒要怀疑你才是!之前我向土司进言,只我二人可知,你却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早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说,你是何居心?”
“你这是反咬一口,别以为如此说就能让人忽略你的问题了!”
“你才是血口喷人!”
“二位,二位且暂息怒,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眼看两名手握一定实权,又都是杨应龙心腹之人吵了起来,其他众人连忙站起身来劝解。只是这些人无论眼神还是神色都显得有些古怪,看侯昌的样子更是带着叫人不安的疑惑。
侯昌一见,心里更是一紧:“我自不会与之计较,可我对土司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却不是他能够玷污的!”
“侯管事的忠心我们自然明白,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麻烦,刺客又是因你入的府中,所以……”宣大忠在迟疑了一下后,终于表明了立场:“还望侯管事你能体谅大家的心思。”
作为掌管着播州城内一大半军马的将领,宣大忠的态度可是极重要的。一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而侯昌则是神色再变,继而脸也有些白了:“宣大忠,你待如何?”
“我们自然不敢随便怀疑于你,但这却需要先抓住那些刺客。倘若这些刺客真个逃脱了,那就只能说明我们中间确实有人在与他们想通。如此,说不得只有先拿下侯管事以策万全了。”宣大忠说着看了周围其他人一眼:“各位以为如何?”
“不错,只有在我们自己人的帮助下,那刺客才可能逃去无踪,不然即便他们先出了城去,也能被我们的人找到拿下。要是他们拿不到人,你侯昌的嫌疑就是最大的!”辛配当即点头表示赞同。
而其他那些人,在略一思忖后,也认可了这一说法,纷纷点头。一见他们都是这态度,虽然侯昌满是不服,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了。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些随后追出城去的兵马能尽快把人给找到捉回来。
但他的这一祈祷很快就落空了。四更天时,门外便有脚步声传来,门开时,就看到个浑身是雪的汉子有些吃力地走了进来:“各位……”
不待他行完礼,侯昌已迅速冲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问道:“怎么样,那些刺客可找到了么?”
那汉子的脸色顿时露出了惭愧之色:“因为天色暗了下来,又是大风大雪的,我们在城外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显然,他们是对周围道路极熟悉的,所以……”
“什么?竟是如此……”侯昌便是一愣,而后身子只觉着一阵无力,眼前也是一阵发黑。
而辛配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侯昌,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装了,这事一定是你指使策划的,别想瞒过我的眼睛。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
随着这一声命令,门外呼啦就闯进了几名兵卒,在看到宣大忠默默地点头后,几人便即上前,按下了侯昌。
直到这个时候,侯昌才回过神来:“你们……”他已看清楚了,一切都在两人的计划之中,不然门外不会正好有两个宣大忠的手下等候着的。
但这个时候,任他怎么说都没有用了,在宣大忠的示意下,他被迅速绑起,随后押了出去。
而就在侯昌被押走的时候,辛配看着面前这些人开口道:“既然杨大人突然遇难,咱们就必须赶紧应对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先确立一个继承者,不然只会乱了前方的军心……”
“你们这分明是早有准备,早有勾结哪……”只可惜,他这一判断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 叛军内乱(中)
腊月二十六日,广西桂林城。m.手机最省流量的站点。
这场围绕着城池的攻防之战已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城内军民都已身心俱疲。若非有之前面对广西叛军的作战经验,这次桂林城是怎么都守不了这么久的。
但连日来的消耗,却已让城中可用的防御武器几乎见底,同时兵卒和协同作战的城中百姓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上越来越冷的气候,已导致城头的防御力量大大削弱,只能勉强布置数百人守在上面了。
好在,随着气候不断变冷,城外叛军的情况也不好过,他们用以攻城的辎重也出现了短缺不说,就连粮草的运送也似乎接济不上,所以自腊月二十三以来,城上的压力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正因如此,安排在城头的守军才能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冬夜猫进哨所里眯瞪一会以养精神。而被留在城墙上的那些名兵卒也靠在一起依偎着取暖而昏昏然地过了一晚。
当萧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城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这让他既是感慨,又有些无可奈何。城中情形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兵士们早已倾尽全力,接下来不过是拖延而已,这桂林只怕被破已是必然。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一旦城池被破,他必率军死战,哪怕是战死在这一场,也不会向那些反贼投降!既已有了如此看法,他也再没有苛责军士的意思,只是走上前去,摇醒了其中一人:“天亮了,敌人随时都可能再次攻来,快快起身做准备。”
“唔……”正自睡得迷迷糊糊的军士被人如此摇醒先是一阵不快,但当他看清楚自己跟前站立之人时,顿时就彻底清醒了过来,猛地从地上弹起身来,大叫了一声:“将军……”
他这一叫,也迅速惊动了城上昏睡的其他兵卒,很快的,这些人也纷纷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萧铎,生怕他会严惩自己。在这段时日的战斗里,萧铎的威信与日俱增,将士们对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萧铎轻轻摇头:“罢了,你们的辛苦我也知道,今后我会叫人多分几批人轮流着守夜,这样晚上还能更安全着些。”这已是他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将士将再也不用继续如此辛苦。
“将军……”众人听出他话里的关怀之意,顿时大为感动,随后又是一阵羞惭,纷纷各自归位,做好了随时迎击敌人来犯的架势。
这时,最靠近城墙边缘的一名兵卒突然有些诧异地盯向了依然有些朦胧的前方,手一指道:“这……这是……”
其他人见他如此模样,便也纷纷朝外看去,随后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阿里。萧铎见了心里陡然一沉:“莫非敌人真个攻上来了?”想到这儿,也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了城墙边,努力地朝外张望,这一看,他的整个人也呆住了。
倘若是有叛军大举向桂林城攻杀过来,萧铎是绝不会感到惊讶的,更不会愣住,他只会立刻指挥城头的将士进行防御,同时照会下面的人提供援助。而眼前 的场景,却与他之前的判断完全相反,城外,几里地处,那叛军的大营依然还在,可里面却已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了!
甚至,地上还有不老少的,未曾熄灭的篝火,以及大量被人抛弃的甲杖等辎重,可人,却是半个都瞧不见了。
萧铎有些难以置信地拿手用力揉了下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看差了。可再看时,城外的敌营之中依然是这么副场景,而且身边将士们的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用惊讶万分,参杂着狂喜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切实在太意外,也太让人感到欢喜了!
谁都知道桂林城已撑不了太久,或许在下一次的攻击后,城墙就会被叛军夺下。可现在,就在他们即将胜利的时候,这支数万人的军队就这么不见了!难道,是老天保佑大明江山,保佑这桂林城的军民,把敌人都给收走了么?
当然,萧铎作为将领是不可能相信这等说法,不过眼前的一切又实在太过突然和怪异,让他一下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半晌后,他才看着身边众人问道:“你们昨晚可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异样的动静么?”
这些兵卒的头便是一低,天黑之后,他们便靠着城墙自顾歇息了,压根就没有去留意城外的情况,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一人有些支吾地道:“小的晚上曾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不过因为天黑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敌人趁此黑夜撤兵的声音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又有几名兵卒点头附和了起来,连说自己也隐约听到过一些动静,只是没有仔细去想去看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