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几名锦衣卫行刑方面的好手已然等在了那儿,一见杨震沉着脸出来,他们就明白了,冲杨震一拱手,便欲进去施展手段。但随即,杨震又开口了:“记住,暂且留他一命。”
“卑职明白。”几人忙点下了头去,这才走了进去。他们知道,这家伙重伤了胡戈胡千户,而胡千户又是杨佥事的心腹兼左右手,自然得留着这家伙让胡千户亲自报仇了。
门关上后不久,里面就传出了一阵暗哑的惨叫声,显然洪烈的嘴已被这几位老于用刑的锦衣卫给封住了,但即便如此,一对他动手,依然能叫这位视死如归的老江湖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足可见他们下手有多狠了。
杨震没有享受敌人被折磨的意思,觉着对方应该会撑上一阵,便转身离开,来到了安置胡戈的屋子里,去看他的伤势。
当时在白莲教的据点院子里,杨震在击晕洪烈后,便赶紧去看了胡戈的情况,一见他背上的伤,便不敢怠慢,立刻扶起了他,去了外边找人。
好在有蔡鹰扬等几个兄弟在外接应,再加上这院子里的其他人早被他们顺利解决,所以救回胡戈和带走洪烈还算挺顺利。但即便如此,杨震心里依然很是恼火,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却出了这么个岔子,还差点让心腹丧了命,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才会等在一边,等着洪烈醒来。
只是这家伙竟如此硬气,杨震又怕自己一怒之下手上没了分寸,只好把刑讯的事情交了出去。
来到胡戈的屋子前,杨震才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怒意排除出去,走进之后,正看到胡戈还算清醒地趴在床上。于是便上前笑问道:“怎么样,可还撑得住么?”
“大人……”胡戈有些羞惭和感激地叫了他一声:“卑职无能,竟差点坏了你的大事。”
“没什么,做事哪有一定成功的。”杨震不以为然地一拍他的肩膀道:“只要接受了这次的教训,今后我们就能变得更强,不是么?”
“大人……”这下,胡戈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用力地一点头:“卑职记住了,今后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更小心的。”
“你其好好休息,待养好了伤,那伤你的家伙就交给你处置,你就是把他烤了吃,也不会有人干预。竟敢伤我锦衣卫的兄弟,我要他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
“嗯。对了,大人,那家伙他招供了么?”胡戈点头之后,又关心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想他也撑不了多久。”杨震不以为意地说道。
果然,就在他说这话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赶来禀报,说那家伙已经支撑不住,愿意将一切都如实交代了。洪烈毕竟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杀人如麻,同时也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子事儿的人了,在几年的潜伏和舒坦日子里,早将他当初的血性给消磨殆尽。倘若只是被威胁性命,他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但锦衣卫的折磨手段,却不是如今的他能够承受的。
当杨震慢悠悠地再次出现到洪烈跟前时,发现他的精神已比刚才更加颓靡,神色间更带了几分惶恐和恨意,死死地盯了杨震好半天才道:“要论起来,你们锦衣卫可比我们圣教要卑鄙得多了,他们居然……”刚才他所尝到的痛苦,此刻只要一想,都会感动毛骨悚然。
说实在的,杨震心里也觉着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家伙对他用了什么手段。因为就他看来,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完全不像是被人动过刑的模样。不过他也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只是冷笑一声:“对付像你们这样的乱臣贼子,就该用点非常手段。好了,你也不必再废话了,把我刚才问你的答案说出来吧,你们到底在这儿搞什么,还有我还要知道白莲教在广西这一带的所有人的藏身之所。你别妄想对我有所隐瞒,我可是知道许多你们的事情的,比如说,你们已说动了这平乐府的知府曲峰,让他成了你们的人。”说完这话,他一双眼就盯在了洪烈的脸上,一瞬不瞬。
果然,在听他说到最后,洪烈的脸上迅速产生了波动,露出惊讶之色。虽然这种神情在其脸上出现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却足够叫杨震确认自己的判断了,那曲知府果然被白莲教收买了。
在犹豫了良久之后,洪烈终于顶不住来自杨震的压力,以及对那刑罚的恐惧,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道了出来。而杨震,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除了在听说他们确实有意在西南这边造反,并且已部署得差不多,只等一个适合的时间就动手时稍微露出了一丝惊讶外,其他时候都只静静地听着,没有流露出半点神色间的变化。
人往往有一个很奇怪的作法,当你开始做了一件事后,之后再做相似的就变得顺理成章。而当洪烈把最重要的造反之事道出之后,他再交代其他事情也没了任何压力,所以他不但把广西这儿的白莲教众人藏身处道了出来,就是其他地方他所知道的情况也都竹筒倒豆子般道了出来。
在听完他的供词后,杨震的神色变得颇有些严峻,本来他以为这不过是白莲教这些家伙的异想天开,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要严重得多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变数
如果你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这儿正好将发生一场动乱,又被你提早获悉了消息,你会做何选择?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个选择是很容易的,那就是赶紧抽身离开,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但也有一些人,则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不但不会走,反而会迎着危险往前,去到更危险的地方,去破坏这场动乱,让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更难发动这场动乱。
这样的人,成功了,便会被历史所铭记,败了则势必死无葬身之地。但无论成败,他们都将有一个称号——英雄!
事实上,杨震从来不自诩什么英雄,他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但既然广西,或是西南的这场变故为他所知,身为朝廷锦衣卫的大头目,他就有责任来尽最大的努力消弭这场可能给无数百姓带来灭顶之灾的动乱。
而要消除这场已部署良久,几近于爆发的动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些隐藏在广西各地,不断挑唆着各方势力的白莲教的人给挖出来铲除了。只要没了这些居中勾连,起着煽风点火和联络四方的白莲教逆贼,杨震相信其他那些人即便真起了事,最终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朝廷官府要应付这些家伙就容易得多了。
而要掐断他们之间的联络,挖出这些隐藏在几乎每一个广西府县的白莲教徒,却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虽然可以凭着锦衣卫的身份强令地方官府配合自己捉拿这些家伙——他们分布在广西的重要堂口已被他从洪烈的口中问了出来,即便有所出入,也应该不大——但他毕竟分身乏术,是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让所有广西当地的官府都拿下那些家伙的。
而且,杨震还担心一件事情,白莲教既然会拿曲峰的妻儿作为筹码威胁他配合自己起事,那他们难道不会故技重施,对其他州府的官员用同样的手段么?无论是威胁还是收买,只要抓住这些官员的弱点,就能使这些朝廷官员为他们所用。
一旦杨震所托非人,那整个计划就会提早为白莲教所知,他们也会相应地做出反应,从而使局面再次失去控制。
对于这么一个情况,不少锦衣卫的兄弟是真个抓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有杨震,虽然依旧愁眉不展,却并没有因此丧气,在沉吟了有半天之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断:“我们只去一个地方——桂林!那儿是广西诸府州县中最要紧的所在,也是广西的中枢,那些白莲教贼人既然想要搅乱整个广西,就势必会在那儿搞出大动静来。换言之,他们将有大量人手前往那边,甚至重要人物也会赶去,只要我们在他们动手前抵达桂林,并更早出手,那就有机会破坏他们的全盘计划了!”
说这番话时,杨震的眼睛亮晶晶的,并扫向了身前的诸多兄弟:“不过此去势必有一场大惊险,甚至会因此丢了性命,你们可以自己选择是不是和我一道前往!若是不想冒这个险的,我杨震也绝不会为难你们,毕竟你们这次跟我出来,并不是来冒这等风险的。”
在他面前的一众锦衣卫兄弟听了这话都是一阵沉默。虽然杨震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极高,几乎他所下达的任何命令,这些人都会不打折扣地完成,但这一回……看得出来,就是杨震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突然,蔡鹰扬咧嘴笑了起来:“二哥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们身为朝廷官员,既然遇到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甚至转身逃跑呢?别说这样会被朝廷视作纵敌了,就是我们自己个儿,这么做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蔡老弟说的不错,二郎,我们是断然不会离开你的,要去桂林,就大家一起去!”阮通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附和道。
随后是王海,以及其他一些已拿定了主意的兄弟,没有太多的犹豫,就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决定跟杨震去桂林!
如此一来,即便还有首鼠两端之人,在见到其他人都这么表态之后,他们也不好退缩,只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口中也道:“我们誓死追随大人,定当竭尽全力平息此番之乱!”
“好!”杨震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目光炯炯地自所有人的面上一扫而过:“既然如此,那就让咱们放开了手脚好好地和这些白莲教逆贼们斗上一场吧!”
“大人,咱们这就启程么?”不少兄弟摩拳擦掌地问道。这其中,蔡鹰扬更是一副急切的模样,紧盯着杨震。
但杨震却一摇头:“不,现在还要等一等。我得再做一件事情,然后才好赶赴桂林。”只可惜,这一回我要对静云她们食言了,看来是没法护着她们去找到爷爷了……这句话,杨震只在自己的心里不无愧疚地说道。
离平乐并不是太远的梧州府。
此时许崇山正杀气腾腾地把剑横在一名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男子咽喉处,目光却紧紧盯在面前那个铁塔般的汉子脸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肯不肯跟着我们一起做这大事?”说话的同时,他手上的力道比之前又大了两分,从而在那人质的喉咙上切出了一条血丝来。
在他们周围,还有不少壮民打扮的汉子,正用喷火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许崇山和他所带来的那十数名白莲教徒。只因为他手里握有人质,导致这些手握竹弓和弯刀的壮族汉子们没一个敢上前的。
而那铁塔般的汉子正是这些壮民的头领人物,只见他面上的肌肉不断颤动,喉头也不时滚动着,显然正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几个月前,这些家伙突然找上了自己,想让自己带着手下的族民一道攻击梧州府城。对此,作为当地壮民首领,又和官府有过一定交道的竹空岩当即就拒绝了他们。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三日前,这些家伙居然又来了,而且态度还很是蛮横,直言若是自己不肯从命的话,他们就要对自己这个竹氏部族不客气。
这一下,可就惹恼了竹氏一族的众多人等,一场打斗之下,这些个不速之客就全被部族里的勇士给拿下了。竹空岩甚至都打算带着这些家伙去梧州城,把人交给官府处置。
可就在今天,眼前这个劫持了自己体弱多病兄长的家伙就带了人和礼物上门来了。当时,他不但道了歉,还作了解释,说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也是被官府逼得没了法子,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竹空岩当时还信了他们的这番鬼话,见对方态度还算诚恳,便放了人,并设下酒宴来款待他们,甚至想要帮他们一把。
可就在酒席宴上,这个自称许崇山的家伙却突然翻了脸,不但伤了不少全无准备的族民,还扣下了一直在后院养病的竹空岩的兄长竹空山,并以他为筹码,要挟竹空岩答应跟随他们作乱。
手里紧紧握着弯刀,竹空岩恨声道:“你们这样算什么男人?够胆的,就放开了我阿哥,我来和你打。只要你能胜过了我,我便带了大家跟着你们!”
他这番话换来的,却是许崇山轻蔑的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可由不得你了。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的要求,只要你们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可以保证事后一定把他安全地还给你;要么,就是看着他死去。不过你可别忘了,这可是为了救你才身负重伤,最终落得如今这番模样的阿哥!”
“你……”显然,对方是知道自己这儿情况的,这让竹空岩更是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被许崇山控在手上,几乎连动都动不了的竹空山看着兄弟道:“阿弟,你一定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那只会让我们全族死无葬身之地!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说到这儿,他头颈猛地向前一扑,只听嗤啦一声,咽喉已被那钢刀迅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