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锦衣卫渐渐重现往日的风采,重新成为了当初那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存在,也让杨震这个锦衣卫大头目的声势达到了一个顶点。
在一般人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手上的权势又已远远超过过去无数的前辈的杨震应该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他想来也不该有什么烦恼了。可事实却正好相反,随着自己所掌握的权势日益增长,杨震心底的无力和不安之感却也不断增加了起来,而这一切的来源,自然就是他的最终目标张居正了。
当杨震还在与冯保作着争斗时,看张居正的势力虽然觉着极大,却并不是太放在心上。这一来是因为他需要把绝大多数的精神都放在和冯保的纠缠上,使他无法真正认识张居正势力的庞大;二来也是因为那时候杨震自身的实力有限得紧,对张居正的认识更是浅薄。
可现在,当他真个斗倒了冯保,再把目光转向这位当朝首辅时,才发现他在朝中势力之深厚,绝不是冯保之流所能比的,更不是自己这么个连朝中党羽都没几个的锦衣卫镇抚能相抗衡的。
在对付冯保时,杨震可以通过和东厂的不断争斗来削弱其势力。可在面对张居正时,却给他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而且他相信,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点将与张居正为敌的意思,满朝官员都不需要张阁老发话,就必然会以如雨点般密集的弹章给弹劾个体无完肤,就是皇帝想保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
这便是距离所产生的错觉了。就如一个人在远处眺望一座高山时,虽然觉着这山极高,却并不会有太多的胆怯之意,也相信自己能攀上最高峰。可当你来到山脚,真正抬头向上望去时,才会被那高耸直入云端的高山所征服。而在这等情况下,只有心志坚定,同时又有足够体能储备的人才能真正攀上顶峰了。
而杨震,却是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骤然来到张居正这座天下最高的高峰面前,当他仰望着张居正的高度时,即便他再是自信,也不觉生出了怀疑——我真能像对付冯保那样也把这个看似完全战胜不了的对手打倒吗?
历史上,张居正只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岁月,败给了自然规律。即便是以万历这样的天子之尊,也得在张居正死后才敢真个向他下手。而杨震,只是天子手下的一个小小锦衣卫镇抚而已,他就有能力去和张居正斗么?只怕天下所有听到这说法的人都会认为杨震是疯了,他这不是在找死吗?
就是和他关系最是紧密,休戚相关的兄长,新上任的工部员外郎杨晨,对此也不抱任何的希望:“二郎,你虽然心志远胜常人,且智计百出,又深得陛下信任,但在这事上,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三思而后行。
“张居正作为三朝元老,在朝廷里的势力之大,不是冯保之流可比,更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为敌的。以我之见,你若想报当初之仇,最好的办法还是等待,等着光阴彻底拖死张居正。反正无论如何,万历十年他就会因为常年的劳累而暴病身亡。而现在已是万历六年了,你只要再等上四年,便可以向张家报仇了。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你,甚至还会有无数人跟你一起对付张家。你又何必非要争一时之气呢?”
听了兄长的话,杨震也陷入了沉默。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比兄长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个如何高不可攀的存在,想要和张居正斗又将是一个多么艰难而危险举动。
倘若现在他只是孑然一人,杨震或许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有了牵挂的人,再让他不惜一切地去打这一场看似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他也难免会心生犹豫。
但就此放弃,真像兄长所说的那样让一切重回轨道,靠着历史的洪流将张居正带走,他又实在有些不服气。是啊,自己费尽了多少心力,才终于把冯保这个张居正最得力的帮手铲除,然后在即将抵达最终目标时就突然放弃吗?自己会甘心吗?
似乎是看出了杨震的挣扎,杨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二郎,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静云和远在杭州的悦颍姑娘考虑哪。难道你就忍心让她们对你的一片痴心错付吗?你要面对的可是张居正这个权势熏天,甚至盖过天子的一代权臣,只要你一旦行差踏错露出破绽,下场必然不会比冯保更好。而她们,轻则会彻底失去你,重则……而且你即便真谨慎到不露半点破绽,以你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在短短数年间真把张居正给斗倒了。别到时候费尽心思,却还是要到四年之后,张居正自身出了问题你才有机会。如果真是那样,一切才是真真的白费了。”
杨震继续静静地听着兄长的劝说,脸上的神色却愈发阴郁和凝重了起来。其实杨晨所说的这一切,他都考虑到过,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执念,让他一直都在忽略这些。而现在,兄长把这一切都给指了出来,却让他更加的为难了。
“我到底该做何选择?是继续还是放弃?我该为了她们而暂且把计划延后吗?我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张居正吗?”一连串的问题在杨震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似地不断盘旋着,让他的头都觉着有些痛了。
“二郎!”杨晨突然再次正色喝道:“除了仇恨之外,人生在世还有许多值得去追求的东西。你不要被自己的执念所蒙蔽了眼睛,该是时候放下一些东西去寻求真正的幸福了。你可不要忘了,在千里之外的杭州,洛姑娘可还在等着你呢!你难道要继续辜负她,让她的青春就此浪费在你身上吗?”
兄长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不住地在杨震的耳畔鸣响,让他目光猛然一闪一缩,积郁在心头的某种不良心绪终于松动了:“不错,悦颍她为了等我已浪费了太多时光,我不能再辜负她,让她久等了!”
“大哥,我想明白了,我会尽快去杭州,把悦颍迎娶回来。还有静云,我也该给她一个名分了。”这一刻,杨震眼中的阴郁之色已渐渐消融。只不过他心里的那份执念不知是否依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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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将欲南下
“杨卿你要离开京城去杭州成亲?”在听到杨震的请求后,小皇帝万历颇有些意外地追问了一句:“朕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事啊?”
杨震在下了这个决定后,便立马付诸行动,这第一步自然便是跟皇帝告假了。毕竟他现在是锦衣卫的大头目,又是直接跟皇帝负责之人,自不可能随意就离开京城南下。可在见到万历如此惊讶的模样后,他忍不住一撇嘴,咱虽然是你的臣子,却也没必要连这种私事都全跟你说了吧?
当然,这心里的意思杨震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便恭敬地一拱手:“这毕竟只是微臣私事,不敢惊动天子。而且臣与悦颍之间的关系早在来京城之前就已确立下来,只因公事不断这才一直耽搁到了今日。还望陛下能够恩准!”
万历见他如此说话,顿时更感兴趣了:“听杨卿所言,看来你对这位未过门的夫人可是用情极深哪。”说话间,一双眼睛里还透着些许羡慕的意思来。就在过年之后,太后已开始着手为万历物色选后选妃之事了,而直到现在,他却连这些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再对比杨震的情况,自然叫他心生羡慕。
杨震可不知道这事,便只是随口道:“臣与她确是两情相悦,这才谈及婚嫁。而且,之前臣在山西出事时,悦颍还不远万里地赶了过去。如此真心待我的女子,臣不敢也不会辜负了她。”
“竟还有这等事情吗?那杨卿你确实应该好生待她,说实在的,就是朕也很想看看这个能叫杨卿一直念兹在兹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万历饶有兴趣地道。自从冯保被除掉之后,小皇帝感觉自己手脚松快了许多,性子上也开朗了不少。
如果这话是出自某些风评不好的好色皇帝之口,只怕杨震就得担心了。但幸好,这位万历虽然在历史上的评价不是太高,却也只占了个懒字而已,所以杨震对此倒不是太过在意,反而有些感激地道:“多谢陛下夸赞。”
“这样吧,待你将她迎娶回京之后,再在京城主办一场婚礼,由朕来当个主婚之人,你以为如何?说实在的,朕长这么大,还从未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呢。”小皇帝突然双目一亮,提出了这么个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他这话一出口,直听得一旁侍立的孙海一阵发愣,都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劝一下。这婚礼由皇帝主持一事虽然不是没有,却是极少见的,那对臣子来说可是极大的殊荣。而且一般来说,也只有地位尊崇的三公九卿或是公侯之类的子弟才能享受这等恩宠,现在皇帝想要给杨震这么个锦衣卫镇抚主婚,这可实在有些过了,只怕会引来朝野非议与嫉妒。
若是换了其他人,面对皇帝的这一提议,必然会大为感激,然后极力推辞,谁也受不起这么大的福分哪。可面前这个杨震虽然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五年,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四五年之久,可对这种尊卑概念还是有些单薄。再加上他还急着等皇帝答应批准自己离京呢,便没有多想,当即叩首道:“臣多谢陛下恩典。”得,全没半点犹豫地就给答应了下来。
这下孙海可就有些傻眼了,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位盟友一眼,暗自一声叹息。皇帝可不是一般人,所谓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旦确认之后,自然不可能反悔。而且他一个内宦,又怎么敢随便提出反对意见呢。他可不是冯保,可没有那样的胆量。
倒是万历见杨震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也是一阵兴奋:“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朕等你回来。这样吧,杭州离着京城毕竟有些距离,你赶路也总得花上不少时日,再加上婚礼诸事,朕便准你半年的假期吧。”
“臣多谢陛下恩典。”杨震再次叩谢,本来他只想从皇帝这儿讨个三个月的假,没想到又多出了三个月时间,这样一来时间上可就宽裕了许多。
“陛下,还请恕奴婢多嘴说一句,如今锦衣卫里事情千头万绪,杨大人又是其中镇抚统管一切,就这么离开半年是不是太久了些?”倒是孙海,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
确实,现在锦衣卫彻底取代了东厂,帮着天子监视百官,杨震这一走就是半年确实有些不便。不过这一点杨震也早有了打算,忙道:“孙公公不必担心,虽然我离开了京城,但还是会通过飞鸽与驿站了解和指挥镇抚司里的事务,必不会因为私事而坏了陛下大事的。”
“唔,杨卿能做此准备,就足可看出你确实是朕身边最得力之人。朕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做好这一切。”万历点头表示赞赏。
就这样,杨震南下成亲一事就彻底给定下来了。不过,虽然杨震已征得了皇帝的恩准,可他却还是有些为难,因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另一个更重要的人说及此事呢。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虽然只是三月的卧室之中,但在一番缱绻温存之后,杨震和张静云却并没有入睡,而是相拥在一起,轻声地说着话儿。
如今的张静云比前几年越发的好看起来,不但身子已彻底长开,而且神态间也多了许多的抚媚女子之态,和以前那个虽然模样挺美,却带着些许男子气时的她完全不一样。这既是因为随着年岁增长,女性的自我开始觉醒之故,也和杨震长期的滋润不无关系。
虽然两人之间尚无夫妻名分,但其实早已是老夫老妻了。但正是因为这样,当杨震决定回杭州迎娶洛悦颍时,便又觉着有些对不住张静云了,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跟她提过此事。
在相互间温存了一阵后,张静云突然看着杨震:“二郎,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杨震没想到身边人的感觉竟是如此敏锐,在略一踌躇之后,便轻声把自己的打算给道了出来。随后,又有些不安地试探道:“静云,你不会怪我到现在都没有娶你吧?”
张静云稍微沉默了一阵,看着自己的爱郎用深情而又带着些愧疚的目光盯着自己,半晌之后她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二郎你说要娶其他女子为妻,我一定是不会答应的,可既然是洛姐姐,我却是不会反对的。”
“当真?”杨震虽然看她在笑,可心里却依然不甚放心,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在面对任何强敌时都不会有丝毫畏惧之心的他,在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说这话时,却有些不自信了。
张静云又一次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把头埋入杨震宽阔而温暖的胸口,片刻之后,才用同样轻的声音道:“静云从私心出发,也不希望有别的女人来分享二郎你对我的爱。不过,我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洛姐姐对你的感情并不比静云对你的浅。而且,你和她之间还早有婚约,又耽搁了这么久,确实应该去履行当初的约定,把洛姐姐给娶回来了。静云能有几年时间一直单独陪伴在二郎你的身边已很是幸运,不敢奢求太多。”
听着怀中女子那深情且大度的说话,杨震是既感动又惭愧。若是放在后世,寻常男子能得到张洛二女里随意一个的倾心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自己却一下得她二人之心,她二人还都不怪自己的花心,这也就只有古人才能享受了吧。
这个认识,让杨震不觉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佳人,用极其郑重的语气道:“静云,你放心,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待到我把悦颍娶进门之后,便是你了。”
“嘁……谁要嫁你了……”听到杨震这么说来,张静云心里自然是一阵欢喜,可口中却还是口是心非地这么说道。随后,她好看的眉毛又微微簇了一下:“其实我是希望等到爷爷回来后,再让你去跟他提亲,然后再娶我的。可他都好几年了,也不见回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不信自己的爷爷已经不在人世。
对此,杨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相信张老道已经在广西出了事,而且从锦衣卫的探子渠道也找不出他的下落更确认了这一点,但他也没有一定让张静云接受这一残酷事实的意思。打算着用时间来冲淡这一切。
“二郎……”半晌后,张静云又有些犹豫地道。
“嗯?”杨震询问似地应了一声。
张静云本来想问问他是不是可以带了自己一起去杭州的,可随后又否决了这一想法,毕竟自己和杨震的关系跟着去看他成亲似乎很是不妥。若是当初的她,一定不会去考虑这些,但年岁的增长,不但让她的容貌生出了些变化,心思也比以往要细腻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