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356节

听他这么一说,杨震才想起自己这位兄长那也是和自己一样是来自于后世的穿越者,而且历史知识可比自己要深厚得多了。于是赶紧点头:“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更确信不会与他联手了。”说到这儿,他又是一顿,试探着再问道:“大哥,你就真不肯来我锦衣卫里帮我吗?”

“帮你也未必非要去锦衣卫啊,现在我不照样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帮着你拿主意?”杨晨笑着轻轻摇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至少在证明我之前的观点是正确的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工部衙门的。”

杨震看出了兄长的坚持,便不再继续劝说。只是心里却再次犯起了嘀咕,他一直所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万历五年的北京城注定不是个平静的一年,在锦衣卫和东厂几番争斗终于结束,大家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宁静时,出人意料的天灾却再次降临,而且这一回的天灾又实在是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些。

就在十月初,北京城里出现了相当反常的豪雨天气。往常的十月,北京一直都颇为干旱,甚至不少需要耕作的农夫还得凿深井取水或是去多少里外的河里挑水灌溉。可今年,却是阴雨连绵不绝,几乎都不见歇的。

而在这么一连下了有小十天的雨后,北京城里的百姓们可就遭了殃了。因为北京一贯是缺水的,地下的排水系统自然远不如南方发达,这一场豪雨,顿时就让城里生出了内涝来,不少小家小院的都被水给淹进了门去,损失可谓不小。

可这还不是真叫人感到惊慌,真正叫人慌张的,是穿过北京城,滋养了北京那么多年的永定河的水面也在不断升高。眼看着水面一点点逼近河堤的顶部,一旦让水漫过堤坝,那整个北京城可就真要遭大难,紫禁城都得成水晶宫了。

面对如此恶劣的情况,官府方面自然极其重视,不光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可以调动的人手都调动了起来,就是京营那边也派人不少人马紧盯着河堤,同时还组织了许多百姓拿着簸箕竹筐等物挑来泥土沙石以增高加固河堤,保护永定河不被日益上涨的河水给冲垮。

另外,眼看着雨势一直都不见缓的,内阁方面已知会了工部衙门,让他们赶紧想法把永定河下游的河闸给开了泄水,从而减轻北京城里的河水的负担。

虽然如此一来,永定河下游的那些州县肯定会遭殃,但和北京城的安危比起来,那儿的百姓家园被毁,田地被冲就算不了什么了。

对于内阁的这一决定,如今的工部尚书郭朝宾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他赶紧就招来了手底下的那些得力之人商议起到底该如何开闸,怎么样尽可能地保证下游的安全等等事宜了。

而当他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一直在工部衙门里被人排挤不受待见的杨晨也来到了那处公厅之外,很是不安地来回逡巡着,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进去禀报一般。

不过介于他在工部衙门里的微弱地位,就是那些不时给里面的大人们端茶送水的仆役们,也没一个拿正眼看他的,更别提为他作声通禀了。于是,杨晨只能被冷风吹着,被秋雨淋着,等在厅外,满脸焦急与不安地继续踱步。

直到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后,一众官员才面色凝重地从厅里散出来。他们已经定下了方案,但只要一想是自己定的方案导致下游百姓无家可归,甚至可能有不少人会因此丧命,他们的心情就颇为沉重。

正因如此,本就不受待见的杨晨就更没被他们瞧在眼里了,而杨晨见他们出来,也面露犹豫,几次想求助于他们为自己去跟郭尚书通报一声,但在见到他们那冷漠的神情后,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最终,杨晨便把牙一咬,决定自己就这么去和郭尚书说话,也不必再去求人了。想到就做,杨晨当即几步就来到了郭朝宾的公房门前,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朗声道:“尚书大人,下官杨晨有事禀报。”

“嗯?你有事刚才怎么不在会上说呢?”郭朝宾因为刚才一番讨论已头昏脑胀,再加上杨晨露面实在太少,所以一时竟还没认出他来。但很快地,他便想到了杨晨的身份,脸色也微微冷了下去。不过出于官场的礼节,他还是点了点头:“你且进来说话吧。”

“多谢尚书大人。”见郭朝宾答应自己进去,杨晨心里略微一宽,觉着事情还有可为,便也顾不上身上因为长时间淋雨而有些狼狈,急急就进了屋子。

只是他这模样落在一向颇看重官员体面的郭尚书眼里,又让后者的神色忍不住冷了三分:“真是不成体统!”在心里作出如此评价之后,郭朝宾才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禀报于本官的?”

“尚书大人,敢问适才你们会议是否已经定下要开下游的河闸了?”杨晨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直接问道。

郭朝宾不满地皱了下眉头:“不错,不过这事既然没叫你来一起商议,你就别搀和了,把心思放到自己的差事上便好。”

“大人,且听下官一言,切不可在之前立闸的所在开闸,不然必然会酿成大祸!”杨晨赶紧急切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郭朝宾不气反笑:“你这话好生没有道理,咱们之前立闸不就是为了今日之开闸吗?难道我们还要去别处再立闸开闸不成?那岂不是要多耽搁数月时间?到那时候,我北京城早被日益上涨的永定河水给淹没了。”

“大人你是不知那边的情况哪,那儿河道狭窄,两边又多山石,一旦突然开闸,水势必然会大涨,从而冲落山石,填塞河道。若河道一被填阻,那永定河水不但不会如我们所愿般大量泄往下游,反而会倒灌回来,到时候北京城可就真要遭难了,还望大人三思哪!”杨晨赶紧大声辩解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郭朝宾听他说得郑重先是一愣,但旋即就冷笑了起来:“荒谬!若真如你所说,咱们当初立闸时也就不会立在那儿了,你别想着在本官面前胡言乱语,好使自己在衙门里赢得名声。赶紧给本官退下,不然小心本官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大人……”杨晨见他这么说话,心下更是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还待再说。

可他这模样却彻底惹恼了郭朝宾,尚书大人顿时喝道:“来人,将杨晨给我带下去!他若再敢胡言乱语,就把他给我送到顺天府治罪!”

“是!”几名手下闻声而入,立刻就把神色僵住的杨晨给拉了出去,而此刻的杨晨,已没有再发一言……

第五百章 水患亦人患(二)

京城水满成患,之前维持治安的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方面又抽调了大量人手去看护永定河河坝,于是城里的一些宵小之徒便渐渐不安分了起来,多有趁火打劫的事情发生。

面对如此情况,朝廷自然要出重手整治,也不知是谁提的建议,很快地,锦衣卫就接到了巡防京城的任务。对此,杨震自然心知肚明,这其中一定有冯保在里面使了暗劲了,因为这差事可是吃力不讨好哪,若真出了差错,他们的罪责自然不小,即便锦衣卫上下小心办事,最终也不可能有什么功劳。

不过既然都有内阁的意思传达下来了,杨震这个如今锦衣卫里的一把手也不好推辞,赶紧调派人手进驻京城各处加以防范控制。也好在如今的锦衣卫上下被杨震管束操练得颇有些精锐模样了,这才能放心把如此要紧的差事交给他们来处置。

可即便如此,杨震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就留在镇抚司衙门里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大小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于黄昏时分,杨震先回了一趟家里。

在好生安抚了一番张静云,又向家里的奴仆们交代了一番自己不在时要紧守家门,莫要随意外出,真出了什么状况就赶紧去镇抚司找自己等等话后,杨震便带着些日常物品想要回衙门了。

可才刚来到二门附近,他却一眼瞧见自家兄长杨晨双目无神,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就好像丢了魂似的。杨震一见,就赶紧让手下的锦衣卫先把东西带出去,自己则迎上去问道:“大哥,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模样?”

被兄弟这么拉住一问,杨晨才有些回过神来,神色顿时一紧,说道:“二郎,这次真要出大事了,永定河很可能会溃堤!”

“什么?”杨震闻言大惊,赶紧拉了兄长走进一旁的小厅之中,确信没人过来后,才赶紧道:“大哥你怎的说这话?难道你记起什么来了吗?”他只道是杨晨凭着前世的记忆,想起了如今这个时候有京城大水患的记载呢。

但杨晨却轻轻摇头:“不,就我所知记载里是没有这等事情的,但我却有七八成的把握说这次永定河要遭殃。”

“这话是怎么说的?”若是换了旁人,咱们的锦衣卫镇抚大人听了这话,只怕早就命人将这个胡言乱语扰乱人心的家伙给抓起来了。但自家兄长这么说来,他却不敢轻视,赶紧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判断会出这等灾祸的?”

“我……之前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会在工部衙门受到排挤吗?就是因为这永定河拦闸之事了。当时,我刚到京城,工部衙门就接了这么个命令,不少官员就提出了各种建闸的方法和位置。这其中,侍郎翁汝达便提出了现在建闸所在,因为那儿河道紧守,能使工程量大大减小。而我,在看了那边的地形地貌后,却坚决反对,甚至和翁侍郎起了好一番争执。

“这位翁侍郎在工部权势极大,又与尚书郭朝宾关系密切,故而最终他们不但否决了我的提议,还好生训斥了我一番。之后,我因为不想朝廷犯错,便单独上了奏疏向内阁说明此中情由……结果,这奏疏不知怎的却落回到了他们手上,于是所有人都把我看作了告密背叛之人,大肆排挤于我……”说到最后,杨晨不觉又是深深的一阵叹息。

杨震听了,神色间也显得很是严峻:“大哥,你这事确实有些不妥,这么单独上疏已然犯了官场大忌,怪不得这些日子里你举步维艰呢。”

“当时我只想阻止他们这个错误的决定,压根就没有往深里想哪。结果还是叫他们把事情给办了。其实若只是建闸,事情倒也不至于有多糟。可现在一旦朝廷拿定主意要开闸泄水,问题却极其严重了。”杨晨有些急切地一把拉住杨震的手:“二郎,你可一定要信我哪。”

“大哥,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你也得告诉我这开闸到底有什么危害啊。”

“那边的地形……”杨晨把之前劝说郭朝宾的话再次说了一遍,随后又强调道:“一旦河水倒灌,京城本就积蓄的内涝将会数倍增长,到那时候,就真的大难临头了。”

杨震在听了这番话后,神色也是急剧变化,变得极其严峻:“若真如大哥你所说的,事情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咱们必须赶紧阻止他们开闸。”

“是啊,可我的话他们是不会听的,恐怕到了明日,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杨晨猛地跺脚,很是不安地说道。

“大哥你不必心焦,这事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不会让这等惨事降临到北京城里的。”杨震赶紧安抚了兄长一番,随即便疾步离开了家门。

不过这一回,杨震赶去的却不是镇抚司衙门了,而是直接就赶到了钟裕的府上。这事是出在官场之上的,能阻止工部之人胡乱做事的,也就只有官场上的力量了。一时间里,杨震能想到的帮手自然只有钟裕了。

在上次锦衣卫和东厂拼斗取胜之后,为了自身形象的考虑,钟裕便有意识地拉远了自己与杨震的关系。毕竟在官员们眼里,锦衣卫和东厂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尚,能不与之产生瓜葛还是不产生的好。而杨震也明白钟裕的立场,虽然感激对方在三司会审里帮了自己,却也没有登门道谢,落人口实。

所以对于杨震突然到来,钟裕着实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两人关系毕竟不错,他又知道杨震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又是京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时,所以在略作犹豫之后,他还是把杨震请进了自己的书房会面。

而在听完杨震的讲述之后,钟裕的神色也顿时变得极其严峻:“若真像二郎你所言的那般,这事可就太严重了。”

“我相信我大哥的判断,在水利一事上,他还是很有经验和能力的。”杨震郑重地一抱拳道:“所以还望钟大人能以京城安危和百姓为念,出手帮这个忙。”

“好吧,我这就进宫去见陛下和阁老,向他们陈述其中利害,让他们暂缓开闸!”钟裕也不是个犹豫不决之人,又知道事态紧急,当即就答应下来,也不可杨震继续客气,就让下人备轿了。因为京城如今的情势,内阁的几位官员是全天都待在宫里的,本来日落之后不得进出的宫门这两日也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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