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哥还请息怒,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柳长卿赶紧劝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不是吗?”
这位钟千山正是山西钟家的当今家主,他年轻时就已脾气火爆而被人所知,即便如今年过七旬,却依然未改秉性。不过他的头脑却一直清醒,并不会因为愤怒而乱了心神,现在的种种表现,也未必是他的真实想法。
在柳长卿这么一劝后,钟千山果然就平静下来,苦笑一声:“不过说实在的,这事若是换了咱们两家,除了这一招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来了。”
“是啊,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别人手中,并被人以此相要挟,换了是谁都难作决定。不过老李他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如果有问题,大可来找我们商量嘛,怎么就派了个小辈来要挟似地和我们说这话,让我们两家和他们一起揭发刘应箕他们的罪行,这不是想让我们一起得罪了整个山西官场吗?”柳长卿刚才也正因此事而感到不甘,现在来了钟千山这个老友,倒也正好吐一吐苦水。
“那李家的小子走后,我真是越想越是来气哪,所以才想着来和你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柳长卿,你一向足智多谋,你来说说,咱们两家该不该受这要挟,该不该帮他李家这一次?”钟千山说完,便把目光盯在了对方脸上。
柳长卿知道他这话说的虽然很客气,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来探口风的,于是一声苦笑:“我这不也在为此事感到苦恼嘛,这个选择可不好做哪。我们两家一向共同进退,休戚相关,你钟老哥又比我长了几岁,这样吧,只要你做个决定,我一切都听你的。”
好嘛,两人这么一说完,问题依旧摆在中间,完全没有要解决的意思。
这便是这两个饱经世事的老人圆滑聪明的地方了,他们都知道这个决定很重要又很难做,就想着把责任推给对方。但双方都不是傻子,如何会拿下这个烫手山芋,所以最终还是落了这么个结果。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子后,又各自露出了一丝苦笑。钟千山摇了摇头:“你呀,还是这么谨慎。”
“老哥你不也一样吗?咱们都互相算计了大半辈子了,不也一直没分过高下吗?”柳长卿呵呵笑道。
两人这么一说,都觉着甚是有趣,仿佛看到了曾经年轻的自己……但很快的,他们的笑容又都收敛了去,问题依然在哪。
半晌后,柳长卿才道:“其实我之前倒是有过一个想法,或许能让咱们避免做这个为难的选择。”
“却是什么法子?”一听他还真有办法,钟千山顿时就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得着落到那个叫杨震的锦衣卫的身上。如果他能放弃之前的想法,咱们不就可以不费那心思了吗?”
“这个谈何容易?他都做了那么多了,难道会突然改变心意不成?莫非……你想用强硬手段迫他就范?”钟千山有些疑惑地问道。
“若是可以用强,我想李家也不会受制于他了,还用得着咱们伤脑筋?”柳长卿轻轻摇头。
“那是什么法子?长卿哪,你就别在我面前卖关子了。”钟千山性子急,总是忍受不了这位老友的这种说话风格。
“钟老哥哪,你怎么就做了个骑驴找驴的人呢,解决的办法就在你手里捏着,你怎就想不到呢?”
“我手里捏着?这是什么意思?”
见钟千山依然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柳长卿无奈地一声叹,才把自己的意思给道了出来:“那杨震是什么人?他是钦差副使!在这个山西境内,唯一能把他给制住的,就只有一个钦差正使了。而这个正使,不就是你钟家子弟吗?只要你钟老哥发一句话,他还不得从命行事哪?”
“你是说钟裕?”钟千山这才明白过来,沉思片刻后不禁大点其头:“不错,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如果让钟裕出面劝那杨震收手,他身为下属当然不好不听令行事了。”
“不就是如此吗?所以我们两家就得靠着钟老哥你发话搭救了。”柳长卿说着,端起茶杯来向对方敬了一下。
但钟千山却并没有很是欣然地应和,而是继续皱起了眉头:“不过却有一样难处……”
“却是什么?”柳长卿忙问道。
“这钟裕的性子我是很清楚的,为人太过刚正,之前的事情已让他很不高兴,若这次再请他帮忙,你说他会答应吗?”
那是你钟家的子弟,居然问我这个问题?虽然心里如此吐槽着,柳长卿嘴里却道:“在家族大利益面前,我想他身为钟家子弟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或许吧……”钟千山依然有些不确信地说了这么一句:“不过我大可以试试,如果能成那是最好不过,不然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要真是不成,那就只有牺牲刘应箕他们了,毕竟自保才是最关键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柳长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直接道。
其实钟千山何尝不是打了这个主意,他此来最终目的只是来和柳家达成个共识而已,现在从柳长卿那儿得到这么个解决之法,可算是意外收获了。
见钟千山深以为然地点头,柳长卿也算是放下心来。随即,他又想起一点道:“对了,那钟裕最近是被软禁起来了吧?”
“是啊,不过这是刘应箕的意思,我们钟家可没让他这么做。”
“若不是你们的默许,他刘应箕可没这个胆子。”心里暗道一句,柳长卿才道:“所以为了留有转圜余地,咱们这回得瞒着刘应箕那边让钟裕去见杨震。这个,你可有办法吗?”
“这个……”钟千山沉思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刘应箕他是一地巡抚,但底下人里可有不少我们的人。”
“那好,现在就只看你那侄孙有没有办法说服杨震收手了。”柳长卿说着,还冲钟千山拱了拱手。
钟千山只是勉强一笑,其实老人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对这个侄孙,他也是有些了解的,一旦犯起犟来,就是拿整个家族的安危来压他都未必管用。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只有尽力一试了。
身在大同,还被人软禁的钟裕做梦都没有想到,当他以为自己早已和山西复杂的争斗与风波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那个他以为战死于鞑子之手的杨震却回来了,并一下就搅动整个山西大局,也将他再次拉进了这场风波之中。
第四百章 不安的刘巡抚
大同巡抚衙门。
在杨震回来后,刘应箕就一改之前的悠闲心态,总是不自觉地去琢磨着此人回来会做些什么。为此,他派了人暗中跟随杨震他们,不过因为对方实在难缠,直到过了几日,才真正盯上哨,而且还传来了一个让他更加不安,却又充满了疑惑的消息——杨震竟与李常不断接触。
“他们究竟会在打什么主意?”在听了他的话后,郭荣便一脸疑惑,此时更忍不住问出声来。
刘应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若我能猜到他们的心思,也不会找你来一起参详了。我总觉着这次杨震回来后显得比以往要更难测了,他不找我,反叫我更感不安。”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先下手为强,直接就把他给……”郭荣把手放到咽喉上轻轻比划了一下。
“要是他这么容易对付,我们之前就已把他除去了,又哪来现在如此烦恼。而且,如今他还是钦差身份,若真在我大同城里出了事,你道朝廷会不追究吗?”刘应箕没好气地看了自己这个下属一眼。
“是属下思虑不周,那大人的意思是?”郭荣赶紧认错道。
“此人着实难缠,但好在那李常却不是个难缠的主儿,本官打算从他身上入手。不过,本官身份太过招摇,这么去找他有所不拖,所以想让你跑这一趟。”刘应箕这才道出自己找郭荣前来的真实用意。
“下官明白,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看他与杨震私下里到底说了些什么。”郭荣赶紧点头答应。
“去吧,注意自己的态度,那李常虽然只是个盐商,可毕竟身后却有偌大的李家撑腰,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是!”郭荣一拱手,便大踏步地离去了。在其走后,刘应箕的面色也没有太大的改善,他心里不安的感觉是越发的浓重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杨震真和李家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那对自己可就太不利了:“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他们间本就有极深的成见与矛盾,应该还是对立的吧。”
郭荣是个急性子,再加上这又是巡抚大人吩咐下来的差事,他自然不会多作拖延,在离开巡抚衙门后,便径自朝着李常的府邸而来。
在来到那处还算熟悉的高大建筑跟前时,他便瞧见李府的马车稳稳地停在那儿,随后就见李常自大门处走了出来,看这样子是要出门去了。
抬头看看这有些阴沉的天色,以及估算了下现在这个快到黄昏的时间,对方的这一举动叫郭荣很有些奇怪,便催马上前,在李常钻进马车前,提早一步上去道:“李员外这是去哪儿啊?”
听到背后有人招呼,李常很自然地回头看去,一见是郭荣,他的身子就不禁抖了一下,脸上更闪过一丝惊慌来。不过很快地,又被他掩盖了过去,只是勉强一笑道:“原来是郭总兵哪,小人应朋友所请要去赴个晚宴,这时候不早了,这就得出发。”
“是吗?却是哪个朋友请的李员外哪?本官是否认得?”他神色间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郭荣的双眼,心里生了疑惑,这问话的语气可就不那么善了。
如此一来,李常的神色就更显得有些紧张了,只见他迟疑了一下后,才道:“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也不是大同本地人,大人想必是不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