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军官主动解下腰间的军刀,又从武装带上的皮套子里拔出一支闪着光亮的蓝瓦瓦的手枪递向跟过来的几个侍卫,然后又张开双臂,让有些吃惊的侍卫们检查。
一般觐见,只需自己交出身上携带的兵器即可,并不需要接受侍卫搜身,不知是军机处的交代,还是李莲英的安排,反正那几个侍卫在最初略微愣了一下后,还是在青年军官的身上搜了一番,然后才客气滴示意青年军官跟着迎过来的一个太监走向花厅。
青年军官的作态,让载漪、荣禄、刚毅等人都很满意,尤其是留在宫门内的那一小队骑兵,人人牵马肃立,不仅没有胡乱走动的,连说话的都没有一个,甚至那些高头大马也静静矗立在他们身边,只是偶尔甩头摆尾打一个响鼻。
慈禧赞赏的目光从这一小队骑兵身上移开,看向那些在阳光下浑身毛色金光灿灿的高大战马,咋咋嘴笑着说。
“这个滕兴甫倒是很会摆他的军仪,为了彰显他的前锋军军威,倒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就连这一小队的骑兵的战马,也鼓捣出毛色几乎完全一样的,想是花费了不少银钱吧。”
慈禧这话虽然并无不满,可听在荣禄和载漪、刚毅三人耳中却将他们吓了一跳。
这话虽然没有不满语气,可也绝对算不上褒义,尤其是说出这话的还是慈禧。
不待荣禄开口,载漪以抢先陪着笑对慈禧说道,“太后明鉴,前一段时间裕禄的折子上曾说过,滕兴甫和俄国骑兵打过几仗,而且都是大获全胜,俄国战马缴获甚多,按照裕禄折子上说,前后有一千多匹呢。”
怕是没有说明白,载漪又补充说道,“我在总理衙门经常同俄国人打交道,他们的四轮马车都是使用的这样的战马,俄国人称其为顿河马,是俄国人国内特产的一种马匹,不仅体态高大健壮,还有一个显著特色,就是这种所谓的顿河马,大多都毛色呈金黄色,他们的这些马匹看毛色就是俄国人的这种顿河马。”
载漪啰嗦半天,就是要说明一件事,这些马可不是滕毓藻故意搞来,甚至花费重金购得的用来充门面的,这些马匹都是滕毓藻前锋军战胜联军缴获的。
滕毓藻现在可是能否保住他儿子大阿哥地位的唯一一人,他儿子能不能取代被慈禧软禁在瀛台的当今光绪皇帝,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这个滕毓藻决定的,确切地说是由滕毓藻的前锋军的战绩决定的,对于任何对滕毓藻不利的事,他载漪绝不会置若罔闻,坐视不理。
载漪的解释让慈禧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忽然又微微皱眉问道,“其他各军可有缴获俄国人战马的?或者常听裕禄折子上说起,日军骑兵嚣张的很,可曾有缴到日本骑兵战马的?”
刚毅收回一直看着大步走来的吴佩孚的目光,微微撇了荣禄一眼,说道,“太后,只有聂功亭武卫前军有许多缴获,其中胡殿甲后军还曾缴到俄国人两门大炮,其它各军只有缴获联军数十甚至上百步枪的,尚无缴获洋人战马的。”
见荣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毅又狠狠补上一刀,“据说,现在咱们的骑兵并不敢出战。”
虽然荣禄也知道刚毅说的是实情,可听在他耳中,还是感觉极不舒服。
刚毅这话往深里说,还是在影射指责他组建的武卫军,并不是跟成功,甚至各部的骑兵还畏敌避战。
果然,刚毅的话,引来慈禧的一声冷哼。
“北洋直隶前锋军总统联络副官吴佩孚请求觐见。”
已经来的花厅门前的吴佩孚,虽然看不清花厅里面的景物,可也知道里面很可能有人在看着他,否则他这一个小小的除名秀才、前锋军的一个小军官,恐怕还当不起早早敞开正门的礼遇。
慈禧微微一扬手,站在他身后的李莲英,那有些发尖但却中气十足的嗓音就拖着长音响了起来。
“太后叫进。”
像吴佩孚这样身份的人,还不配被加上一个“请”字,让他进去只能用“叫”这个字。
听到李莲英叫进的喊声,吴佩孚正了正头上的大檐帽,又整理一番军装,这才迈着大步,昂首走进花厅。
外面阳光明媚,可花厅里面就有些阴暗一些,强烈的光线对比,让吴佩孚一是看不清花厅里的景象,不过主位软榻上坐着的凤冠霞帔的华贵老妇人他还是看清了。
吴佩孚大步走到花厅正中,脚跟“啪”地一碰,身躯一挺,向主位上的老妇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前锋军军礼。
“北洋直隶前锋军总统联络副官吴佩孚肃请太后金安!”
“大胆,见了老佛爷为何不跪?”
吴佩孚话音刚落,一旁就有随侍太监怒声喝道。
太监的呵斥让载漪、荣禄、刚毅都不由紧张起来,三人正要想找一些诸如“武夫粗鄙,不懂礼仪”等话语,帮助吴佩孚搪塞一下,然后让吴佩孚给慈禧行大礼参拜,不想吴佩孚已经不卑不亢地再次给慈禧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
“启禀太后,非是子玉不知朝廷礼仪,只因家师在军中反复宣讲强调.”
一听吴佩孚竟然在这个时候扯上了滕毓藻,这让载漪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不有轻咳一声,试图阻止吴佩孚继续说下去,同时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找些说辞帮助转圜一二,只不过吴佩孚不为所动,继续说着。
“军人就要有血性,只要穿上这身军装,就不能卑躬屈膝,只有一个有血性的军人,才能在面对强敌时,明知不敌,也敢于亮剑,敢同强敌拼死厮杀,即便身首异处,也毫无畏惧。”
“因此,在前锋军中,只行军礼,无人下跪,即便普通军兵见到家师也同样只以军礼对之。”
吴佩孚的话虽有道理,可不知慈禧是否会接受,载漪不由偷眼看向主位上的慈禧。
同载漪不同,吴佩孚的一番话,荣禄却听得双眼放光,正想抢在慈禧表态之前先夸奖一番滕毓藻,好让慈禧不好发作时。
主位上的慈禧却突然抚掌喝起好来,“好!说得好!”
“好一个明知不敌,也敢于亮剑,敢同强敌拼死厮杀,即便身首异处,也毫无畏惧。”
“滕兴甫这话说得好啊!”
“正是前锋军有如此气势和血勇之气,成军不久即敢同洋人大军拼死厮杀,也才能屡战屡胜,如果大清的军队都有这股血勇之气,我大清还何惧洋人来犯,区区洋人又有何惧哉!”
“来人,给吴子玉赐座。”
“太后英明,咱们大清的军中就是缺少这股子气势,尤其是滕兴甫这样的敢拼死而战的悍勇将帅。”
刚刚也替吴佩孚捏了一把汗的刚毅,此时也激动起来,不过他依然不忘记恭维慈禧一番。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在此国难之时,大清出滕兴甫这样悍勇之士,实乃天助我大清!区区洋人有何惧哉。”
载漪也不甘落后地说道,然后又紧接着补充道,“太后,滕兴甫此话掷地有声,当刊发于邸报之上,让大清的官员们都看一看,看看他们羞也不羞。”
虽然载漪的话没有明说那些官员会在见到滕毓藻此话时应该感到羞愧,可花厅里的人都清楚,载漪指的是那些同洋人协议的东南互保官员。
“准。”
有些兴奋的慈禧接着又说道,“不只是邸报,还要把滕兴甫此话散播出去,京师内那些大小报纸就不错,让报纸都转发,包括滕兴甫的前锋军取得的大小战绩,邸报和京师报纸,还有上海、汉口广东、青岛这些地方,只要有报纸的地方都要想办法让他们转发,哪怕花费些银子也行。”
载漪说道,“太后英明,军机处马上就办,只是外地的那些报纸咱们也不用花费银子,他们都抢着要呢,所有前锋军的战绩,现在各地报纸都在刊登,刊出的内容并不比咱们的邸报粗陋,一些细节渲染的还更加出彩。”
已经冷静下来的荣禄提醒载漪,“只是,对于这些报纸也要有所约束,否则这些报纸为吸引人购买胡乱登一些子虚乌有的事,会引发混乱。”
荣禄的话,让慈禧不有微微一怔,忙看向似乎有些为难的载漪,一旁的刚毅只好苦笑着说,“回禀太后,近日京师中谣言有很多.”
第227章 隐晦的脏水
“刚毅有些无奈地苦笑着,然后接着又说道。
“有的报纸不辨真伪,什么消息都随意刊发,比如《京报》上就刊发一篇文章,胡说什么因为北洋直隶军务总办人选一事,是端郡王和我等军机处大臣一道,为了打压滕兴甫,一力推举宋庆这个屡战屡败的无能之辈出任,还有,说宋庆自从担任这个军务总办后,处处打压滕兴甫和他的前锋军,以致才有天津城池失陷之祸。”
“这个谣言甚至还被那些外阜报纸转载。”
“现在京师里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一些无知愚民百姓在酒楼茶肆中四处散播,可恶得很!”
其实,还有一些话,刚毅没说出口,谣言现在已经有些走样,已经开始说他们军机处这些大臣都是奸臣,而他刚毅排在奸臣出场首。
慈禧疑惑的目光看向吴佩孚,“吴子玉,宋庆可有打压滕兴甫和前锋军一事?”
刚刚坐到太监搬来的锦墩上的吴佩孚,本来就没坐得踏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慈禧和三个朝廷重臣说话,此时听到慈禧问起,忙起身,只不过,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似乎颇为不甘地说道。
“回太后话,下官在来京师之前,家师就此事一再叮嘱,若有问起并无打压一事。”
吴佩孚虽然说了没有宋庆打压滕毓藻和前锋军的事情,可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和神态无一不显示出,那个所谓的谣言是真的,而吴佩孚不敢说,是怕他话一出口,会给我滕毓藻惹来祸患。
其实,不仅仅是关于这个谣言,包括不向慈禧行大礼的说辞,都是来之前他和滕毓藻反复核计商议好的。
这两件事的回答,滕毓藻要达到两个目的。
关于军礼的说辞,其实是滕毓藻在给他自己日后觐见在做伏笔。
他不可能总不见慈禧,而见到慈禧,这个行礼就是一个十分令他尴尬的问题,如今有了吴佩孚的铺垫,他日后只要穿军装觐见就完全不必再为此事发愁了。
至于关于宋庆的这个谣言,最初滕毓藻并没有想到要牵扯载漪、刚毅等一班军机大臣,现在牵扯到他们,完全就是无心之过。
关于万一慈禧或者载漪等人问起,吴佩孚如何回答这件事,有些让滕毓藻伤脑筋。
如果回答有,这很不妥,毕竟这不是事实,也很怕有人较真追查,至少如果申饬宋庆,宋庆万一叫起撞天屈,那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才想到这个办法来。如此一来,滕毓藻不怕有人说他无中生有诬陷宋庆他,因为他的学生还曾当场否认。
二来,也可让人感觉他滕毓藻顾全大局,人格高尚。
果然,吴佩孚说完,慈禧的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荣禄也拉下脸轻轻哼了一声。
载漪和刚毅的脸色就要复杂的多,宋庆这是他们极力推举的,为此,还以滕毓藻是被裕禄简拔的幸进之人,恐难堪大任,坚决否决了裕禄对滕毓藻的举荐。
此时,这两人脸上又是羞愧,又是一副又气又恨的神态,他们所气所恨,目标自然都是宋庆。
慈禧深吸口气说道,“也罢,没想到滕兴甫年纪不大,却是一个识大体的,仅这份胸怀,就堪称老成谋国之士,只是委屈他了!”
又转头对载漪说道,“既然滕兴甫胸怀宽广,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过你们还是要委婉提醒宋祝三,当此国难之时,他做这个北洋直隶军务总办,要顾全大局,一切当以御辱于外为重。”
“札。”
慈禧没有责备,这让载漪不由松了口气。
慈禧这才转向吴佩孚,示意他坐下回话,待吴佩孚半边屁股坐到锦墩之上,这才急着问道。
“吴子玉,我且问你,滕兴甫现在何处可曾无恙?前锋军又所剩几何?”
终于问道正题了,吴佩孚有些忐忑的心才放下,一边在心中安安佩服自己老师虑事周全,一边开始回答慈禧的问题。
“回太后话,家师现在廊坊东北数十里外的安平,家师虽然每每亲临战阵,可上天有眼,家师安然无恙,只是前锋军经连日在天津城于洋鬼子十余万重兵日夜鏖战不休,损失颇重,两万余人现已仅剩数千余众。”
吴佩孚开始添油加醋地给慈禧和听得忧心忡忡的荣禄、载漪、刚毅三人,讲述起滕毓藻在天津城的伟大事迹。
“我们被十余万洋鬼子围在天津城,经连日血战,虽寡不敌众,可依然不仅守住北关和半个天津城,还在巷战中毙伤洋鬼子近万人,洋鬼子无奈才暗中采取分兵之策,一面分兵攻打北仓,一面继续日夜不停向我们发起猛攻,只是我军伤亡颇重,同时为诱使我军突围,洋鬼子还在城西给我们摆出围三厥一的阵势。”
“不过,洋鬼子的计谋早被家师识破,况且虽有故去裕中堂言所谓,一旦事有不殆,家师可自行引兵退走,只是家师坚持没有裕中堂钧令,即便全军战死,也绝不撤离天津城。”
吴佩孚唏嘘说道,“家师在北仓失守当晚,接到裕中堂遣人送来要家师退出天津城的钧令,家师才忍痛下令在当晚撤离天津城。”
“为安然撤出城,家师定下妙计,当晚全军趁夜突然对攻入城内的两万余洋鬼子发动夜袭,将洋鬼子打的溃不成军仓惶逃出城外,家师亲率各部一路猛打猛冲,前锋一直追击洋鬼子到海光寺方才止步。”
“然后,一部由北关向东渡过三岔河,奋勇突破日军防线。”
“家师亲率我军主力,从东门和东南角被洋鬼子炸塌的城墙冲出城外,在城东两面夹击日军第九师团第六旅团万余部队,全军将士在家师亲自率队奋勇冲锋杀敌激励下,经浴血奋战一举将敌第六旅团击溃,当夜在天津斩杀日俄联军两万余,缴获未及烧毁日军第九师团第六旅团旗,击毙日军第五师团第九旅团长竹下弥三郎”
对不起,各位书友,看来醉马还需要再锻练一段时间,每天三章实在有些写不动,还是改为日更两章,但保证不低于六千字。
第228章 你似非寻常武人
吴佩孚将多少参杂了一些水分的前锋军如何突围的行动,详细经过讲给慈禧等人听。
其间,所有一切,主要都是围绕着如何突出滕毓藻,如何显示其英明神武,如何料事如神,还每每亲临战场冲锋陷阵等英勇事迹展开。
吴佩孚的秀才底子可不是虚名,那是实打实的,讲述起来精彩分呈,听得花厅里包括那些随侍太监在内的一干人等,人人血脉喷张,胸中不由豪气顿生。
吴佩孚讲述完这些,荣禄、载漪、刚毅三人又开始轮番询问起滕毓藻率前锋军自《北洋武备学堂》初战之后,所有相关战役的经过,以及前锋军如何能在十余万联军围攻下,竟然在天津城坚守了近半月。
吴佩孚又开始逐一给三人讲述解答,讲着讲着,吴佩孚自己也逐渐兴奋起来,言谈举止中,无不对自己的老师滕毓藻充满敬佩尊崇之情。
不过,虽然吴佩孚在讲到自己的老师时,对滕毓藻崇拜的近乎顶礼膜拜的程度,可头脑却始终很清醒,老师的叮嘱交待还时刻牢记于心。
关于没良心炮,吴佩孚就只字未提。
并不是滕毓藻只想独有这种简陋,但却威力巨大的独门武器。
而是他即便把没良心炮交给其余清军部队,他们也无法发挥出没良心炮的恐怖威力。
毕竟,这种没良心炮,在某种程度上是属于进攻性武器,并不利于防守。
而且,如果是守城作战,靠人力向城下投掷炸药包,也同样可以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最关键的是,交出这种独门武器,前锋军中的“超级大炮”很可能就对联军失去威慑力了。
在讲到滕毓藻设计安排的对东西两座城门箭楼的惊天一爆的震撼场面时,载漪和刚毅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而做过西安将军的荣禄,却是听得两眼放光。
及至听到前锋军借着城内联军被漫天飞舞的砖石砸得晕头转向之机,当即对城内联军发起全城猛烈反攻,一举将万余联军追杀到南城,重新稳住了坚守天津城的阵脚后,才告一段落。
“下官以上所言,句句属实,相关缴获日军、俄军残破军旗等物,已交至军机处备案。”
说的口干舌燥的吴佩孚,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
一直静静听着的慈禧显然也听得心中激荡,情绪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