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毓藻不带丝毫表情地说完，又开始吸着烟，慢慢踱起步子来。
“我倾向于赞同李团长的观点，主要有两个原因。”
卫靖海思索着说，“首先，洋鬼子肯定会认为我们撤出天津后，一定会急着赶去北仓同裕中堂汇合，而如果我们要赶去北仓，从城西突围距离北仓最近，只要冲出去，就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同裕中堂他们汇合在一起，至少短时，咱们也就不用再被洋鬼子追着跑了；”
“其次，城东虽然只有一万多东洋小鬼子，可城东河流较多，不利于我们部队迅速脱离战场，很容易被小鬼子缠住，那样不管是城里和城南的洋鬼子，都会立即从城内和城南对我们突围部队展开包抄围攻，城北的数万洋鬼子也同时会从北面围过来，我们如果不能及时冲出去，就很可能被洋鬼子合围在在城东的水网地带。”
刘玉枳首先点头说，“大人，我赞同副参谋长的观点，城东虽然看似只有一万多东洋小鬼子，可实际上从那里突围有许多困难，一旦被纠缠住，我们的回旋空间很小，有利于洋鬼子包围咱们。”
滕毓藻又把目光逐一看向其它人，刘十九点头说，“虽然胡团长说的也有道理，可我还是赞同副参谋长的观点，不过我倒是建议咱们就从城东突围。”
刘十九的观点很有新意，滕毓藻不由来了兴趣，“大哥，你说说从城东突围的理由。”
刘十九一晃脑袋，“既然洋鬼子认为咱们从西面突围对咱们最有利，他们自然不会没有防备，而且现在洋鬼子的兵多，他可没必要和咱们玩什么空城计，西面他们一定有重兵埋伏在那里，人数即便不是四五万，可总不会少于两万，想要挡住咱们并非不可能，然后他们的部队也一样会源源不断地赶过去围攻咱们。”
“洋鬼子想要对咱们采取围三厥一的计谋，又故意做出虚实不定的模样，就是想让咱们上当，想让咱们脱离城内的巷战，在形势对咱们不利的野外同他们作战。”
刘十九嘿嘿冷笑着说，“洋鬼子用咱们老祖宗的兵法对付咱们，怎么能比得上我们，我判断，洋鬼子就是想要和咱们故布疑阵引诱咱们上钩呢。”
滕毓藻点点头，又说道，“刚刚凝波可是说了，从城东突围，有许多不利之处，那伱又为什么说要从城东突围呢？”
刘十九狡黠地笑着说，“正因为从东面突围会有很大危险，所以，咱们才要从东面走。”
刘十九虽然没有进一步解释，可众人都已经明白了刘十九的意思，刘十九话里隐含的意思是说，正因为包括联军也会认为从东面撤离突围，会很容易因为水网纵横，导致前锋军无法快速突出包围圈，极易被他们合围，所以有可能疏于防备。
滕毓藻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见众人要么频频点头，对卫靖海和刘十九的分析建议频频点头赞同，要么拧眉苦思低头不语，滕毓藻的目光最终落在坐在会议桌最末端挨着王德成的吴佩孚脸上。
历史上，吴佩孚是以练兵见长，战略战术上鲜有值得大书特书之处，既然成为他滕毓藻的学生，那这一切就要改变，给吴佩孚在前锋军这样的高级将领参加的会议上安排座位，就是滕毓藻培养吴佩孚的一个安排。
“子玉，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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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突然被滕毓藻点到名字，吴佩孚略微一愣，马上起身说道。
“回老师话，学生也认同副参谋长和大师伯的观点，而且，我还认为，洋鬼子连夜调去北面的两万多带着几十门大炮的洋鬼子，并不是赶去西沽加强堵截我们北上退路，他们应该是赶去北仓了，是想要攻其必救，就是逼着咱们尽快从西面突围赶去北仓。”
吴佩孚的话，让会议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都现出惊讶诧异的神色。
滕毓藻虽然依然还是面无表情马克心中却给吴佩孚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在错综复杂的天津城战场上，思维并没有仅仅局限于前锋军的困境，还能想到联军会分兵攻击北仓，这一点很不容易。
“啪”，刘十九重重一拍桌子，“对，子玉说的对，洋鬼子的兵多，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西沽安排那么多人堵截我们，那两万多洋鬼子一定是去北仓了。”
胡殿甲倒吸口凉气说道，“兴甫，我改变我的观点，那两万多洋鬼子一定是去北仓了。”
“洋鬼子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救援京师被围攻的使馆区，解救那里的洋人，所以，他们必定是去了北仓，洋鬼子这招棋，不仅可以加快他们进攻京师的步伐，还可以逼迫我们突围赶去北仓。”
卫靖海也有些紧张地对滕毓藻说道，“大人，应该就是如此，两万多洋鬼子攻打北仓，估计宋庆、马玉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李显策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坚持不了多久，以我估计，恐怕最多也就是能挺个一两天，他们就会撤走。”
“一旦北仓失守，为了保住京师，宋庆和马玉昆这些人恐怕立刻就会被朝廷调回京师，那时我们在天津，就不仅仅是困守孤城了，而是彻底成为一只孤军。”
李显策的话，立刻引来众人一片赞同声。
“大人英明！早早就定下要尽快撤离天津城的调子，否则如果咱们还在这里杀得痛快，恐怕洋鬼子一打败裕中堂他们，那是咱们在想走恐怕都走不了了。”
滕毓藻已经谈过话的曹福田，适时恭维了滕毓藻一句。
鉴于曹福田在义和团的名气仅次于张德成，为人又比较踏实任劳任怨，至少是在对于抵御八国联军这个问题上是如此的。
所以，滕毓藻必须要给曹福田一个合适的职务。
只是，滕毓藻暂时还不可能再成立一个曹福田任团长的第四团，即便向刘十九那样给他安排一个副团长也有些不合适，说的直白一些，滕毓藻还有心不放心。
滕毓藻可以相信豪爽直率的刘十九，可至少暂时还不会完全信任曹福田，在滕毓藻看来，曹福田绝得表面上这样显得憨厚朴实，否则他又怎可能拉起那样一支人数众多的义和团。
而最关键的是，滕毓藻不会将四个团长的位置让出两个，那样他的前锋军，就多少有些走样了，至少在姓滕这个问题上，就要打一个引号。
可只给曹福田安排一个支队长的位置，也不行，那样即便曹福田不说什么，可他手下的人恐怕都会有不满。
反复综合考虑了很久，滕毓藻分别找过潘金山和曹福田后才最终决定，由曹福田担任独立支队队长，潘金山该人副支队长。
为了给曹福田让位置，甚至滕毓藻把潘金山降为副职，有了这层原因，曹福田的人就没有话说，甚至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曹福田不可能同胡殿甲相提并论。
在滕毓藻隐晦地表示了潘金山只要好好做这个副支队长，同曹福田认真配合，总不会亏待他潘金山后，潘金山当下兴高采烈地满口应允了这件事。
为了方便转移，并补足各团缺额，曹福田得六千多义和团的新兵，昨晚和卫靖海也已经划分完毕，只不过，包括曹福田的任命都还没有正式宣布。
由于刘玉枳的一团留在香河李玉林那里一个营，现在在天津只有两个营的步兵，所以又给一团增加一个第四营，这样一团就有四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成为前锋军人数最多的一个团。
其余部队，分别给二团、三团和突击大队补足缺额，余下的编入独立支队。
此外，还将年纪大、体力差一些的人编成一个辎重营，交给卫靖海的参谋处。
曹福田此时开口恭维滕毓藻，滕毓藻并不反感，为人圆滑一些也并不就是缺点，至少能保证曹福田会同众人相处融洽。
见众人的意见完全统一，滕毓藻停住脚步，对卫靖海说道，“凝波，宣布命令吧。”
卫靖海再次起身，从他的那个文件夹内取出滕毓藻签署的文件开始宣布曹福田和潘金山的任命，以及各部队的新增编制、人员补充，还有相关军官的任命。
卫靖海宣读完任命，李显策带头，众人纷纷向曹福田表示祝贺。
滕毓藻将手中的烟蒂在会议桌上充做烟灰缸的瓷碗中熄灭，问道，“玉轩，我让你准备的架设浮桥的事怎样了。”
刘玉枳利落地起身立正回答，“回大人话，一团共搜集到一百八十艘舢板和足够多的木板，如果是在东面河网地区架设浮桥，可一次同时架设能够通过山炮的浮桥三座，野炮则必须分解后驮运过河。”
“架设浮桥的训练也已经进行了半月，由于对搜集到的舢板进行了一些必要改装，架设浮桥的时间大为缩短，十分钟之内，就可架设好一座浮桥。”
在开始疏散天津城百姓时，滕毓藻就已经暗中交待刘玉枳做架设浮桥的相关准备，为了不影响军心士气，刘玉枳做的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除了李显策略有耳闻，连卫靖海都不清楚。
听到滕毓藻和刘玉枳的问答，众人看向滕毓藻的眼神中，都不约而同地表露出惊讶、兴奋以及敬佩的光彩。
刘十九咋着嘴说，“我说兴甫，我是真的服了你了，说你是谪仙一点都不为过，伱简直就是料事如神啊！跟着你打洋鬼子，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滕毓藻又转向刘长发，“青云，你的特种炮弹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长发也起身立正回答，“回大人话，按照大人交待的配方，我已经改装只做了八十枚没良心炮炮弹，经过试射效果极好。”
“很好！”
滕毓藻继续说道，“既然咱们已经决定要撤离天津城，那就应该果断迅速开始行动，我估计北仓那里可能今早就已经开打了，宋庆、马玉昆能坚守多久不好说，最多就是两天，甚至也可能是一天，所以，事不宜迟，今晚凌晨一点正，咱们就要准时撤离天津城。”
滕毓藻冷冷一笑，“不过，咱们不能就这么离开。”
“洋鬼子煞费苦心给咱们设置了圈套，引诱咱们从城西突围，咱们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礼记》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撤离之前，也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今晚二十二时整，对龟缩至南城的洋鬼子发起全线突击，攻击部队由突击大队、独立支队、二、三团全部，以及炮兵团没良心炮中队，”
“具体撤离计划和对南城洋鬼子攻击作战计划，参谋处马上拟定”
第217章 小鬼子的可怕的好习惯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晴朗夜晚，凉风习习，白日的燥热被驱逐一空。
大半个已经完全接近于废墟的天津城，也正在逐渐归于静寂。
此刻，近半个月以来响彻城内外的激烈的枪炮声，已经完全听不到，只有联军在城南城北结合部间，那条连接东西城门的大街上，被联军点燃的几十大堆防止前锋军暗中摸营的篝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的火焰中，不时发出噼啪的暴响。
前方的这条大街，现在即是南北城的地域分界线，也是前锋军和联军在白天那惊天一爆后所形成的暂时分界线。
夜色中，分界线以北前锋军所在区域内，一身戎装的滕毓藻，站在被炮弹炸飞了屋顶并且塌了一半的一座二层楼上，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黑暗中的南城情况。
南城的废墟中，闪烁着数百盏昏暗摇曳的风灯的光亮，这些灯火光亮，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南城的西面，东城的废墟中，则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处昏暗灯火光芒。
这些灯光，都是联军在城内废墟中的临时营地所发出的。
现在在城内同前锋军打巷战的联军，只有其中的俄军和日军两国军队，美军虽然也留在了天津，可并没参与城内的巷战，在城内的只有日本和沙皇俄国两国军队，日军在东面，俄军在西面，两支部队以中央街道为分界线和前锋军展开巷战。
虽然联军已经确认前锋军不仅有火炮，而且数量还不少，可由于除了格鲁森五十七毫米小炮，前锋军还没有在天津保卫战中、尤其是在巷战中使用过火炮，这让神经粗大的俄军毫无顾忌，在夜晚的营地中都点燃了许多篝火，帐篷中也大都点燃着风灯。
而东面的日军则要谨慎小心的多，因为担心灯火会为前锋军炮火指示目标，所有在他们驻守的区域内，鲜有灯火闪现。
黑暗中，刘长发有些遗憾地对滕毓藻说道，“大人，这东洋小鬼子也太小心了，不要说他们，现在就是让咱们炮击老毛子的营地，我都不会做，这么分散的住处，这要让咱们消耗多少炮弹，才能有一个满意的战果！”
滕毓藻在黑暗中点头说道，“青云，子玉，你们都要记住，同老毛子相比起来，东洋小鬼子要谨慎严谨的多，这是一个可怕的好习惯，同东洋小鬼子交战，绝对不能有丝毫大意。”
“是，大人。”
“是，老师。”
站在滕毓藻身后暗影中的吴佩孚和滕毓藻身旁的刘长发几乎一口同声地回答。
滕毓藻问刘长发，“青云，没良心炮还需要多久才能准备好？”
刘长发在黑暗中咧咧嘴说道，“大人，这没良心炮的威力那是没说的，可就这发射准备时间太长了，另外射程也有些近，要是能给它安上轮子和止退架，再加厚炮筒，那样就不需要每次发射都要重新挖掘或者修改发射阵地，射程也远了，打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没良心炮虽然威力大，可缺点实在是太多了，而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炮架和射程太近。
由于没有炮架，每次发射，都需要在地面挖掘出一个倾斜的半掩式圆形小型坑洞，倾斜角度需要根据发射打击的位置不同有所不同，否则坑底会和铁桶的底部形成一定的夹角，发射产生的后坐力会使发射筒变形，几次之后，这个没良心炮发射筒也就无法使用了。
至于加厚发射筒，那样就可以增加发射药的装药量，可以把没良心炮的炮弹推出更远的距离。
刘长发的话，让滕毓藻不由笑了起来。
青云，“你想一想，如果咱们真要有能力这么做，你是选择要射程远得多的大口径火炮，还是要这种威力大射程近的没良心炮？”
刘长发略微想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当然选择要更大口径的火炮了。”
吴佩孚说道，“老师，这就是伱说的，咱们并不怕洋鬼子把咱们的没良心炮学了去的原因吗？”
“对，洋鬼子就是知道咱们的没良心炮的原理，他们也不屑制作这种简易火炮，对于他们来说，有那些资金和时间，多装备一些大口径火炮才是根本，所以我说，这没良心炮就是穷人的武器，而咱们暂时还没有制造火炮的工厂和设备，也更拿不出大笔的资金搞研发和购买所需的材料，同任何一个列强相比，咱们都是穷人。”
“报告。”
一个参谋跑过来，向刘长发报告。
“报告团长，没良心炮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刘长发看向滕毓藻，滕毓藻叮嘱道，“青云，冷水一定要准备得足够，另外，你还要叮嘱你的炮兵，务必要同二、三团、突击大队以及独立支队配合好，只要咱们步炮协同做得好，南城的洋鬼子再多，也未必挡得住咱们！”
没良心炮由于炮筒只是一层铁皮，每发射一次，桶壁都会极度发热，必须要采取降温措施，否则无法发射第二炮。
前锋军现在条件下所能采用的降温措施，只有浇水这一种办法，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水备用。
今晚对城内联军的攻击作战，滕毓藻可是费了很大心思，不仅集中了前锋军接近五分之四的兵力，直接参战人数近一万五千人，还亲自修改作战处制定的作战计划，又给李显策、胡殿甲、刘十九、曹福田和潘金山分别打去电话，一一叮嘱，要他们同没良心炮中队协调配合好。
四支部队中，每支部队都配属八门没良心炮，每门没良心炮都有一个哨跟随推进，各部队以没良心炮开路，形成多路突进，一旦打开缺口，后续部队就会迅速突进联军阵地，对联军迅速形成分割包围，在近战中利用大量配属的短枪、滕氏手榴弹和大刀，迅速消灭被分割包围的敌军。
大量补充了曹福田义和团的前锋军，现在只有在同联军、尤其是俄军的近战中，才能不落下风。
为了保证一击得手，也为了防止城外联军炮兵阵地开炮拦阻前锋军后续进攻部队，滕毓藻还要求四支部队务必全军整体突进，要在最短时间内同联军绞杀到一处，让联军的炮火无法威胁到进攻部队。
另外四门没良心炮，由刘长发亲自掌握，直接听从滕毓藻的指挥，他要亲自带队去突击东城唯一没有遭到炮击，依旧保存完整的坚固的盐务署。
应该是觊觎盐务署内的二百多万两银子，沿东城进攻的日军竟然没有向盐务署发射过一发炮弹，这让盐务署成为整个南城保存最为完好的建筑群。
通过在城上观察，盐务署那里很可能是日军的城内部队指挥机构所在地，滕毓藻要一举拿下盐务署，消灭日军在城内的日军指挥机关。
“是！”
刘长发立正敬礼后，高声回答，“请大人安心，我亲自督阵，保证同步兵认真协调配合，今晚咱们前锋军就是要用这没良心炮开路，神挡炸神，佛挡炸佛。”
二十二点整，城内前锋军阵地前沿，突然响起震天的冲锋号声，紧接着，黑暗中就冒出点点火光，随即就响起爆豆一般的密集枪声。
第218章 恐怖的特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