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血腥味,汗臭味,硝烟味,还有能熏死人的臭脚味,保证能把苍蝇都活活熏死。
果然是不怕一群臭脚大汉,就怕一群臭脚大汉住一屋……
昨天下午,士兵们被军车送回独立连,整个徽州最好的军医和最好的医药全部到位。
纳兰星辉亲自带着战区医院最好的大夫为四十人处理伤口,除了范小四的伤比较严重外,别人的大多伤都是轻伤并无大碍,消毒、包扎以后只要数日就可恢复,当下,他们最缺少的就是休息。
纳兰星辉戴着口罩,亲自替颜至检查全身,临走时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四十一个人,四十人身上布满伤痕,唯有你身上连一处划伤都没有。”说完,“哐当”关门,头也不回地走人。
颜至愣了半天后,在自己身上的确没找到哪怕一点擦痕,只能用刘能那句话反怼纳兰星辉:“你说这话,容易挨揍知道吗。”
纳兰星辉听不到。
纳兰星辉这话说的太明显不过了,你颜至就是去插翅谷跑龙套去了。
由于在龙鳞山下寨子幸存下来的寨民人数较多,且多为女性,军部一时找不到适合她们的居住点,加上她们是被兄弟连救出的,对这些士兵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于是,就被军部临时安排在兄弟连营地边上,一座废弃的仓库里。
但是这座废弃的仓库,经过士兵们一个下午的打扫,已经焕然一新,屋里被粉刷上了一层白灰,地上扫得一尘不染,布置了新家具,安置了新的床被以及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军部认为,这些寨民是被独立连从鬼子的手里救了出来的,将来可以作为极好的宣传战例。
所以,军部自然不遗余力帮他们把临时居住点安排的非常舒适。
军部还在仓库的门口,安排了几名老兵,专门站岗执勤,闲杂士兵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等到军部在别处找到合适居住点,再将她们重新安顿。
其实,把寨民们排在自己营房边的仓库里,颜至还是挺满意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有点不太相信,这些军纪不是特别强的部队。
这些女孩子们失去了父母,没了依靠,以后让她们怎样生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指望军队这些人,颜至有些不放心,他知道多数男人的德行。
于是他想到了纳兰星辉,希望她能帮到这些女孩子。
颜至在屋外呼吸了新鲜的空气,舒展了几个懒腰,再回到房间去拿自己洗漱物品时,差点被房间里的臭味熏的喘不过气来,他连忙打开四边的窗户和房门,拿着洗涮物品和衣物,直奔连队的洗澡房。
知道长官和士兵们起床肯定要来洗澡,炊事兵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几大锅开水,另加十几个木桶里早已兑好了热水。
颜至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然后把所有的破衣服全部扔到了燃烧着的锅底。
他先站在桶边,拿起大舀子舀满热水,往头上浇去,浑身打了个机灵,大呼几声过瘾,抹了一把脸后,又舀几舀子热水浇在头顶,双手在肩膀腿上胡乱蒲溜了几把,再把脚洗干净,这才滋溜蹲进大木桶里,憋了一口气,蹲进热水里。
这尼玛是真舒坦啊!
这大木桶,比大浴池子那叫舒坦多了去了,比桑拿房里的汗蒸舒坦十倍去了。反正颜至这一辈子,都没有洗过像现在这么舒坦的澡。
“噗!”
颜至从水里钻出来时,惬意的从嘴里外面喷出了一口水,却听见面前有人喊了一声“哎呦,我的娘哎。”
颜至睁开眼,却不知何时那赵富贵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站在桶前。
赵富贵就穿着一条四处不靠邻居的大短裤,而且大短裤的屁股上还破了个大洞,正抹着被颜至喷的一脸的水。
在赵富贵的右手,握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一个穿着短小衣服的女子,面容长得有些妖艳,正是赵富贵在寨子里打扫鬼子尸体时,找到的那张照片。
“赵富贵,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吓死劳资啊。”颜至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就是洗澡也带着个日本娘们,你就不怕这娘们钻到你的水桶里,被泡了个稀巴烂。”
赵富贵惊的嘴巴一张,又反复看了照片上的女子几眼:“长官,你怎么就确定这是日本娘们。”
颜至没好气的说道:“别特么那么多废话,快来给劳资擦背。”
赵富贵连忙把照片收好,防止被打湿,更要防止、保证的是,这张照片,绝不能落到别的小兵但子的手里。
颜至闭着眼睛,接过赵富贵点着后放到他指间里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赵富贵这么抠的人,专门给我送来照片,又点烟,还献殷勤地帮我擦背,你就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是是是。长官英明!”赵富贵轻轻地捶着颜至耷拉在桶边的肩膀,殷勤地说道,“长官,您看,能不能以后,别再让大家叫我鬼子耳朵的收割者。”
第89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颜至魔性地哼哼唧唧了几声,扭着身体,换了个更舒服位置让赵富贵擦背:“我说赵福贵,你他娘的怕个屁啊怕!”
赵福贵又是一愣,舀了一舀子热水慢慢浇在颜至头上边蒱着,问道:“长官,我怕什么你都知道?”
颜至舒服的更加哼哼唧唧,看了一眼烟头没熄,贪婪地吸到不能再吸烧嘴才扔掉:“就你赵老抠那点花花肠子,谁他娘都知道。你放心,小鬼子报复要摸也是先摸我,还轮不到你赵富贵。”
经过插翅谷一战,颜至和士兵们之间的感情也更深了。现在他出口就脏话连篇,他反而觉得特别的亲切。
穿越之前,经常看到抗战电视电影里的士兵们之间骂骂咧咧,他认为那是导演为了迎合观众而设计的台词。
现在他深切地体会到,士兵们之间的每一句骂骂咧咧,都有着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情怀。这和那种普通的骂娘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陷阵,一起爬过死人堆,一起躲在同一个弹坑里,一起冲锋一起生死,这种相互之间彼此相信任的兄弟感情,绝非电影电视的导演们所能体会。
“可长官……”
“瞧你那点出息,你不就怕你这鬼子耳朵收割者的大名声传播出去,小鬼子把你给盯上嘛。昨天,纳兰将军读的电报上说的很清楚,小鬼子现在不是想要你一个人的命,小鬼子想要我们四十一个人的脑袋。”
“听到了,是是是……”
“是个屁。你特娘的长着一颗木鱼脑袋也能叫赵老抠。能让鬼子惦记着你的人头,这是你荣幸。能让小鬼子害怕你,在中国你也是号人物,也是一爷们,中国那么多将军小鬼子都不害怕,却唯独害怕你赵老抠,凭什么?就因为你赵富贵是鬼子耳朵收割者,这名号,你特娘真不想要,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叫赵阿猫赵阿狗满大街的都是,鬼子想找也找不到你,然后把赵富贵三字拿到大街上随便贴个榜,辉州城里至少得有几千人排队花钱买你的姓名。”
“周有才!”颜至扯着嗓子叫。
周有才早就在火房门口站着听二人说话,闻言,一脸傻笑跑了过来。
颜至搓着腿上的灰,说道:“你去把赵富贵这名字改成赵老抠,然后问问辉州城有谁想叫赵富贵的,不要多,就给十块大洋买名字。”
周有才早已听到颜至和赵福贵的谈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香胰子,在颜至的桶水里蘸蘸湿,往颜至的背上胳膊上搓几下揉出些许泡沫,这才笑着说道:“别说十块大洋,就是二十块也有人买。现在整个辉州城,整个金平军区,谁不知道赵富贵啊。这赵富贵仨字如雷贯耳,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听说赵福贵三字都走不动路,都问独立连的赵富贵长什么样,多大了,家里有没有婆娘。”
周有才边说边在颜至的桶里把手洗干净,甩着手,作势向门口走去。
“周副官,周副官,留步留步……”赵富贵扔了颜至,一把拽住周有才。
“什么事啊赵老抠。”周有才停下脚步。
“嘿嘿嘿,赵富贵,赵富贵。”赵富贵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摸出一包日本烟,塞给周有才,“周副官,现在辉州城里,真的是到处都在传咱们四十一人的事儿?”
颜至没好气叫道:“赵老抠,你特娘的快回来捶背,捶舒服点。”
“是是是……”赵富贵又连忙小跑回去捶背。
“你就直接问周有才,是不是辉州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在打听你赵富贵长啥样,家里有没有婆娘不就行了嘛,绕那么多弯累不累。”
赵富贵殷勤的傻笑,两只手捶打得更加轻重适中,而且还不时的揉捏着颜至的肩膀,脸上开花般笑着说道:“我赵富贵这一大把年纪,我还要什么个婆娘,我只不过是觉得,咱兄弟连的好多小兔崽子不是没婆娘不是……”
周有才问道:“那你这名字是改呀,还是不改啊?”
赵福贵连忙说道:“不改不改不改了,现在我要跟咱四十个兄弟同甘共苦,共同进退。”
颜至拿着香胰子在脸上揉,准备刮胡子:“那不行,既然说过的话就得算数。你赵富贵现在财大气粗了,今早在几个小鬼子身上,不止只摸了一张照片吧!怎么着也得摸十几块大洋吧。”
赵富贵大叫:“天地良心,摸小鬼子的尸体是天下最难的差事,我要是摸到一个子儿,我就不叫赵富贵。”
周有才笑道:“你特娘叫赵老抠。你以为我不知道,周二娃和钟家根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小子这次混的肚大腰圆,而且你还炫耀说,就你摸的大洋,都够你在窑子里混上一个月不用回连队了。怎么着,你不该表示表示,孝敬孝敬咱长官。”
赵福贵也不说话,哼哼唧唧的嘴里咕叨着什么,从准备换身的干净衣服口袋里摸索半天摸出两包香烟,摆在颜至桶边的凳子上。
颜至皱着眉头:“真特娘的抠啊!滚滚滚,麻利滚洗澡去,等会我还要吃饭呢。你这一身馊味儿……”
“真是三天不穿开裆裤,就到处骂光屁股的小孩,你自个身上刚才不也臭的熏人嘛。”赵富贵嘟嘟囔囔着,拿起换洗的干净衣服,离二人远远的。
看着赵富贵屁颠屁颠的拎着衣服向最边上那个大桶跑去,颜至叫道:“赵老抠,你那照片呢。”
赵富贵讪笑着:“湿了湿了,全湿了,没用了,花了,哪哪儿全看不见了。”
士兵们陆陆续续前来洗澡,睡了十几个小时,精神好了很多,见颜至桶边上有香胰子,便全跑过来要拿。
周有才骂道:“这香胰子是给你们用的?这是二小姐专门拿来给长官专用的。”
颜至连忙停下刮了一半的胡子,把香胰子让士兵们拿走远远的,这才问周有才:“二小姐来过?”他看着周有才,心里却想,就我房间臭那样,要是被纳兰星辉知道,还不知有多嫌弃。
“是呀,二小姐天一亮的时候就来到了军营,还到你房间看你。”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颜至麻利地刮胡子。他得去安置姑娘们的地方看看,不然不放心。
第90章 叶娅
颜至让这一次偷袭插翅谷的所有士兵放假,家近的可以回家养伤住上两天,有吉普车接送,让他们荣耀而归。离家远的就算了,留在军营里养伤,睡觉,喝酒,赌钱,也可以把这次军部给的奖励寄回家去。
有些士兵根本没家。比如钟家根和许多后。
此次插翅谷大捷,军部有奖励,一分不差的全部发给士兵,颜至是纳兰忠诚的女婿,所以没人敢吃回扣上面的奖励。
颜至刮过胡子的面容还是有点憔悴,但温热的热水洗去了他一身的硝烟。吃了碗稀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向离军营不远的那座废弃仓库走去。
颜至多远就看见,赵富贵带着周二娃,钟家根,王小湘他们在仓库门口转悠,又是发烟又是笑脸的,但看守仓库的几名老兵就是不让他们进。
见颜至走来,赵富贵连忙递了根烟,低声说道:“几兔崽子非要来这边看看,还非把我给拉上。”
自从昨晚几包烟发完,颜至到现在基本上都伸手牌子的。既然赵老抠递烟来了,也就不拆穿他的鬼话。
几名老兵见颜至过来,连忙敬礼,说纳兰二小姐昨天下午交代,男兵一律不准进。
颜至说道:“二小姐说的是独立连以外的男兵,这些寨民都我们救回来的,我们不能进去,还有谁能进去。”
“对对对……”
赵富贵说着开始解钮扣,“看看,这就是昨天晚上救她们时候,我身上被烧伤的地方,哎呦呦……”
王小湘,钟家根,周二娃,三人学着赵富贵的卖惨,也开始脱鞋:“奶奶的,这脚指盖都不知掉哪儿去被狼给吃了……”
放进颜至等人后,几个老兵商量,等会二小姐再来,咱就恶人先告状。对,恶人先告状!
颜至对身后的赵富贵几人说道:“进去以后,眼睛不要贼一样四处张望。特别赵富贵,你虽然很丑,但你得学温柔。”
赵富贵一脸茫然:“温柔是谁?”
颜至无语:“你妹……”
“赵富贵一人吃吧全家不饿,他没妹妹啊长官……”钟家根几人跟在颜至笑道。
颜至:“滚,几小兔崽子知道什么……”
看着这座废弃的仓库,颜至长叹一声,自己的营房要是能这样干净就好了。
颜至敲门。
女孩子们都已起床蹲在床头,个个哭红着眼,见颜至敲门进来,都齐齐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摆了十几张床,有着崭新的被子和床单,有桌子和开水,墙壁和地面被士兵们打扫得很是干净。
这些士兵以前要么是死囚,要么是逃兵,突然听说边上要住进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一个个立刻就来了精神,把一座废弃的仓库,打扫得像狗舔一样干净。
由于寨子遭到鬼子血洗,所以女孩子们的情绪很不稳定。
赵富贵几人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憧憬着各自内心的小九九,此时见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哭哭啼啼的惨状,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个杵着那跟傻子似的。
安慰了一会女孩子们的情绪后,颜至来到他从大火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子的房间外。
两个负责烧饭烧水的大娘说,二小姐早上来过,给那个姑娘吃了药情绪才安静了下来。
颜至敲门,过来一会才推门进入。
那个女孩呆呆地坐着,眼睛红肿红肿似乎是一夜没睡,又像是刚刚哭过,一双秀气的眼睛无助地看着窗外见,见颜至推门进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顿时面带喜色地站了起来。
她身材高挑,上身还穿着颜至那件军服,显得有点空空旷旷,长发的发稍微卷,可能是没有睡好的原因,皮肤略显苍白,却更显得加楚楚动人,赤着的脚上缠着药用纱布踩在地上,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溢出雾水,更加让人心疼。
颜至让赵富贵拿来昨晚用剩下的酒精和棉花、纱布,他要亲自帮女孩换药。虽然还没到换药的时候,但颜至觉得女孩赤脚踩在地上,很容易细菌感染。
颜至轻柔的将她脚上的纱布解下,拿着镊子夹住酒精棉花,捏着她的脚趾头,几乎将她的整只脚,都用酒精重新擦了一遍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娅!”女孩子迟疑了一下说道。
颜至开始往女孩脚上的伤口处撒金创药,赞道:“好名字!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