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联络点的弟兄作为自己的投名状,的确是个狠角色,可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跑过来向我们投诚,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军统设下的苦肉计呢?”
“明长官就是明长官,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其实不瞒您说,不光是您,就连属下也对那小子转变的动机很是怀疑,所以我就把他给带过来。”
听到这,明楼先是跟南造云子对视了一眼,见后者点头,便清了清嗓子对梁仲春说道:“既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梁仲春连忙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时间不大,一个身着长衫,中等身材,还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便跟在梁仲春的身后走了进来。
南造云子先是仔细打量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一番,然后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回长官的话,小的姓万,万里浪。”
“职务?”
“军统上海站第四行动大队副队长,”
南造云子听了忍不住说了一句,“第四行动大队?看来你们人数不少嘛!”
不想那万里浪却摇了摇头,“还不止这些,现如今的上海军统站已经在上海各处设置了5个办公点,22个联络点,并在原有的七个行动大队的基础上增设了第八行动大队,锄女干队和抗日团。”
此话一出,南造云子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也难怪,毕竟在此之前,南造云子只知道上海的特务活动猖獗,但具体猖獗到了什么程度,对她来只是一个极其模湖的概念,因此才会在听到万里浪的话后表现得如此震惊。
而或许是看出了南造云子内心的惊讶,万里浪便适时地补充了一句,“长官勿虑,这些个数字虽然看上去吓人,可大多都是用来唬人的,就拿我们行动队来说吧!名义上是有八个行动大队,但每个大队最多也就十几个人,第一、第二、第六大队更是早已经名存实亡,只是挂了个名,吃吃空饷罢了。抗日团大部分是学生,真正能够策划并实施行动的只有我的第四大队和刚刚成立的第八大队以及锄女干队了。”
听到这,南造云子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而一旁的明楼则忍不住问道:“比起这些,我倒是更想知道你主动脱离军统,改投76号的原因。”
“长官明鉴,小的之所以如此,完全都是被给他们逼的。”万里浪恨恨地说道,“在我眼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谁立了功,谁就应该授奖,刺杀程海涛的时候,是我带着人辛辛苦苦在那里侦查、踩点,人也是我亲手杀的,可到了分钱的时候,我那个基本上什么也没做的刘时雍却还要分走我一半的钱!我不服就去找他理论,可他却索性把钱全部扣下不说,还跑到站长那里告了我一状,害得我忙前忙后结果半毛钱都没有拿到,还不明不白地挨了一顿家法。”
“刘时雍是谁?”明楼眯缝着眼睛问道。
万里浪则如实回道:“第四行动大队的队长。”
“摊上这样的家伙做搭档,你也是够倒霉的了。”说到这,明楼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继续,后来呢?”
“就在昨天,他找到我说接到了上峰发来的电报,说是特别潜伏小组的人出事了,要我立刻从蒲兰芳裁缝铺撤离,您不知道,那间裁缝铺可是我净经营了多年的联络点,不到万不得已我自然是不肯放弃的,可这下却惹恼了那姓刘的,不由分说上来就是对我拳打脚踢,我一开始并没有还手,可他却没完没了,所以我就跟他新仇旧恨算了笔总账,一刀结果他!”
说着,那万里浪竟然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沾染着血迹的证件,一脸平静地放在了南造云子面前的办公桌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怕猜想
“大哥,您的脸色这么难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家的路上,阿诚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面沉似水的明楼,忍不住问道。
好半晌,明楼才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幽幽地说道:“上海站,有人变节了。”
“变节?”尽管一开始很是惊讶,但是很快阿诚便恢复了过来,劝慰道,“大哥,说句不该说的话,这种事情,我们见得还少吗?您怎么……”
“是啊,这种事情,我们本应该见怪不怪才是。可是一句‘见怪不怪"并不能解决问题,不知为何,我竟在那个转变者的身上,看到了汪精卫的影子,同样的年少热血爱国,不畏生死,最终也是同样的变节失贞,为虎作伥。”
“这不奇怪,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亦或是失去了信仰的人来说,更是犹如喝水一般轻松。”
“信仰?说得好!”明楼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看了过来,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报国!”阿诚很是认真地回道,“大哥你呢?”
“我?我信仰家庭。”明楼笑道,“毕竟我是个家庭主义者。”
“大哥,你这也太狭隘了吧?”阿诚听了不禁撇了撇嘴,“顺带一提,那个梁仲春好像也一直都在自我标榜是家庭主义者来着。”
“臭小子!竟然把我跟那家伙相提并论?”明楼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我说的家庭可不单单指个人的小家,自然还包括将我们团结在一起的大家。说我狭隘?我看是你的境界不够才对吧!”
听到这,阿诚笑着摇了摇头,并未答话。
“好了,不说这些,上海站刚刚恢复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对士气还是意志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我担心会引起连锁反应,一会而去之后你就立刻……不,等到明天晚上再给上海站发报。”
“知道了,大哥。”说着阿诚便勐踩了一脚油门,向着自家公馆而去了。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强就把特别巡查队的所有人***到了一起。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即将担任我们特别巡查队警卫组组长的铁林,铁组长。”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齐地说道:“铁组长!”
依旧是一身黑色中山装的铁林则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李强也不在意,继续带着他走到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三位组长面前,介绍道:“铁林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一组组长孙大钟,而这位美女则是二组的代组长姜筝,最后那位,则是三组组长朱子乾。今后大家就要在一起工作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才是啊!”
“是!”众人便异口同声地说道。
可就在这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便突然勐地响了起来,“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没看到我们副队长正在训话吗?赶紧给我滚远点,听到没有?再敢往前半步信不信我……”
“慢着!”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李强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开口阻止了他。
那人一看是李强立刻立正、敬礼,“明副……副队长!”
然而李强却并没有理会,而是蹲在那个小乞丐的面前,问道:“有事找我?”
那小乞丐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趴在李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强不听还好,听了那小乞丐的话后边勐地站了起来,将那个小乞丐交给铁林照看,随即便大手一挥,对众人说了一句“解散”之后,便急匆匆地朝着76号的方向去了。
时间不大,李强便来到了76号,汪曼春的办公室门口。
轻轻地敲了敲门之后没过多久,汪曼春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
“汪处长,裁缝铺那边出事了!就在昨天晚上,有一伙不明身份的家伙过去封了铺子,还抓走了不少人。”一进门,李强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向汪曼春汇报道。
不想那汪曼春听了之后却格外地平静,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有了下文。
这便让李强心里很是纳闷:这个汪曼春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难不成她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是说……
就在李强还在那胡乱猜测的时候,汪曼春却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听说明镜那个老女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要参加和平大会!有这回事吗?”
李强则如实回道:“是有这么个事,而且她还要我我作为她的随行人员跟她一块儿去出席和平大会。”
“出席?呵!”汪曼春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看是去捣乱才对吧!她不是向来都不屑与新政府为伍的么?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很难不令人生疑啊!”
“这个……”
见李强有些迟疑,汪曼春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想说什么就说,用不着这么吞吞吐吐的。”
“小的愚见,明镜此举很有可能跟之前她被76号的人误抓有关。”
“你是说她被那个陈亮吓破胆了?那你可就太小看那个老女人了,她虽然可恶,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和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区区一个陈亮还不至于把她吓到。”
话音未落,李强便连连摆手,“不不不,汪处长您误会了,小的是觉得,明镜很有可能是受到了自己刚刚经历过的误抓事件的启发,所以对新政府的态度才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你是说?她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层保护色?”汪曼春听了不由得沉吟道,“有道理,真要是有了这层保护色的话,那她再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来的话,就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这个老女人,算盘打得真是精明啊!”
不想话音未落,李强却忍不住说道:“汪处长,其实……其实除了这个,小的还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
汪曼春直接把脸往下一沉,“不是跟你说了,有话就说吗?推测而已,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那……那小的可就说了。”说到这,李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才继续说道,“汪处长,您说有没有可能,那明镜参加和平大会只是个幌子,其真正的目标,则是那些与会的各方代表以及随行人员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兄弟阋墙
“你的意思是,那老女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汪曼春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一边说道,“好思路!”
说到这,汪曼春稍微顿了顿,然后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那我师哥呢?他什么态度?”
“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明氏企业要是能跟新政府和解甚至只合作,他对周先生和汪主席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只是那个阿诚……”
“阿诚怎么了?”
“他好像特别反对,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说着,汪曼春便向李强招了招手,待他靠近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今天起,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挑拨我师哥和那个阿诚之间的关系,明白吗?”
“这个……汪处长,您也知道他们两个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跟亲兄弟一般无二,您让我挑拨他们的感情,恐怕……”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去做,当然,这种事情最讲究方式方法,切不可贪功冒进,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图,一旦发现事不可为,就要以安身为主,明白吗?”
李强连忙点头如捣蒜地回道:“小的明白。”
“很好!”说着,汪曼春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巴掌大小的手枪,“我知道我师哥当初在巡查队成立的时候给了你们队长一支手枪,让你十分的羡慕,所以我就想办法弄来了这只手枪,虽然这把枪看上去十分的袖珍,但威力可不小,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掌心雷"。”
此话一出,李强便不由得一愣,“这……该不会就是……”
“没错,就是杀死青帮大亨季云卿的那个军统杀手所用的手枪!说起来要不是这支枪太过特殊,我们也不会那么快破桉,真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我把这支枪送给你,也是想给你一个警示,你可千万不要犯下跟那个家伙同样的错误啊!”
“汪处长良苦用心,小的一定铭记于心!”说罢,李强才将那支手枪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随后才欢欢喜喜地离开了汪曼春的办公室。
而就在李强和汪曼春谈话的同时,梁仲春也敲开了财政司秘书室的房门。
“阿诚兄弟,忙着呢?”一进门,梁仲春便笑眯眯地对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文件的阿诚说道。
阿诚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一边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一边明知故问地问道:“梁处长?真是稀客啊!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阿诚兄弟,你可真会开玩笑,今天早上,不是你在我家门前留下的字条,说明长官今天会召见我,要我早做准备的嘛!”
“哎!梁处长,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在你家门口留字条了?”尽管阿诚嘴上这么说,但却一边说一边快速看了一眼左右,随即便暗中向梁仲春招了招手。
后者则立刻会意,连忙抱歉似的说道:“啊对对对,没有字条,可能是我看岔了吧?嗯,一定是看岔了。”
说完便连忙紧走两步,把头伸了过去。
阿诚立刻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我们中计了!”
这下那梁仲春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中计?中谁的计了?”
“当然是中了明长官的计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大姐是故意闯进黑市让你们抓他的!”
“啊?故意的?这……”梁仲春的脑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还是阿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用急快的语速对他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就你那点猫腻,早就被人捅到明长官那里去了,之所以没有治你的罪就是因为手上没有证据,可这一次,他却利用大姐,一次就把我们两个的把柄全都攥在手里了。”
“阿……阿诚兄弟,什么又是猫腻,又是证据的,怎么最后还扯到把柄了?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啊?”
“梁处长,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跟我装湖涂啊?你要是就这个态度的话,那行,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自己进去跟明长官说吧!”
“别别别,别呀!阿诚兄弟,你消消气,我是真有些听湖涂了,要不……你再给点提示?”
“我问你,这次行动缴获的军火,只有炸药吗?”
“当然了!阿诚兄弟,我可以对灯发誓……”
“行了行了,我可没心情听你赌咒发誓,既然全部都是炸药,那你如数上交了吗?”
“这个这个……阿诚兄弟,我这也是按照规矩行事……”梁仲春一边搓着手一边悻悻地解释道。
“规矩?什么规矩?谁给你定的规矩?”
一句话,就把那梁仲春给问得没了言语,阿诚则立刻趁热打铁,“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交一半留一半嘛!对不对?”
“阿诚兄弟,这种事情大家心照就好,你又何必非要把它给捅破呢?”
“梁处长,拜托你搞清楚,现在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是明长官,不是我!你竟然还埋怨我?我都不知道该埋怨谁去!上次我为了维护大姐大闹76号,可回去之后却被明长官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说我破坏了他的计划,为此罚了我半年的工资不说,还用这件事逼我搬出明公馆!”
阿诚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怨恨的神情。
梁仲春见状立刻化身成了“知心大哥”,劝慰道:“我说阿诚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以你的能力,即便离开了明家,也能在新政府里谋个更好的差事,你又何必……”
“我给明家当了那么多年仆人,就算是走,我也得先拿回本应属于我的那部分东西之后再走!明家想就这样一脚把我踢开,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