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真要上去啊?”
“这一关总是要过的。”说着,明楼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才一脸凝重地向小祠堂走去……
然而,就在明楼刚一走进小祠堂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麻烦大了。
此时的明镜已然换上了一身庄重大气的湘绣旗袍,正冷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左手边的方桌上供奉着明家祖辈以及父母的牌位,牌位的正前方则祭着一根马鞭。
而这,就是明家的“家法”。
“跪下!”就在明楼还在想着该如何平息自己大姐的怒火的时候,明镜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震怒道。
明楼也不争辩,二话不说便乖乖地跪在了明镜的身前。
“我今天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住在酒店里?”
“大姐你误会了。”明楼辩解道。
“误会?”明镜冷笑一声,“你当着父母的面,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惦念着那个汪曼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楼一字一句地回道。
明镜这才缓缓点头,“好!看来你还分得清善恶忠女干!那你回到上海以后,却一头扎进新政府,投到汉女干走狗的门下,这难道不是附逆为女干吗?不是卖国求荣吗?”
“大姐,明楼从小受姐姐教养,只知道精忠报国,岂敢附逆为女干!明楼若是有半点卖国求荣之心,愿意听姐姐发落!”
“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不敢附逆为女干!”明镜居高临下地质问,“那么请问新任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兼经济司司长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面对明镜的质问,明楼极为平静地回道:“还不止这些,还有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新任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曲线救国。”明镜更加平静地说道,“接着说!”
“说什么?”明楼反问。
“你不打算解释吗?”
“解释什么?还能怎么解释?您把我要说的话全都给堵上了,除了曲线救国,我还真没第二句话可说。”
明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站起身子,伸手就要去拿祭台上的马鞭,
明楼连忙开口阻止道:“大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您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
然而明镜却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差点忘了,我们明大公子讲话,历来喜欢点到即止。可我却不同,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就必须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着,明镜便已然把马鞭拿在了手上。
“大姐,明楼……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见明镜真的要动真格的了,明楼连忙解释了一句。
不想这话不说还好,刚一说出口就把明镜给彻底惹火了。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我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当着周佛海就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当着汪曼春,就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吧?你要落到军统手上,你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
“真是知弟莫若姐……”
然而话音未落,明镜直接“啪”地就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明楼的胳膊上……
第七十一章 有事相求
出了明公馆,李强便径直来到了愚园路上的百乐门舞厅。
现如今的百乐门,虽然名义上只是一座舞厅,但却不仅仅是一座舞厅,俨然已经成为了上海最大的情报黑市以及绝佳的死士招募场所。
连年的战乱加上外敌入侵,早已经把本就困苦不堪的老百姓折磨得苦不堪言,不少人为了活命,不得不把自己的命当做赌注,为的就是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久而久之,竟逐渐形成了一个产业,进而便催生出了大量像李强这样的中间人,专门负责接受雇主委托、死士的招募,以及在委托过程中的联络与沟通。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上一百,形形***。
尽管这个行当是典型的僧多肉少,但是由于那些所谓的死士平日里不是拆白党,就是吃绝户的,要么就是在帮派里过得不如意的地痞混混。
因此要想在数量如此之多、同时素质水平又参差不齐的死士之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并顺利完成委托,自然就成为了一项极为考验眼力和判断力的挑战。
而这,则恰恰是李强的强项。
“哟!这不是李公子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刚一进门,眼尖的苏毓秀便立刻主动迎了上来招呼道。
“没办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说着,李强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质徽章。
“没想到,李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级中间人了,前途无量啊!”
李强则摆了摆手,“秀姐,闲话就说到这吧!我赶时间。”
“好吧!”说罢,苏毓秀便带着李强沿着员工通道直接来到了一间位于后台的化妆间,并按照他的尺寸找了一件大小合适的兜帽披风和一张银白色的面具。
“对了秀姐,差点忘了问,你们这里每单要抽多少水?”李强一边换装一边问道。
“一成!”苏毓秀的回答很是干脆。
“太贵了吧?”
“这已经是优惠价格了,你要知道三级的中间人在我们这可是要抽一!”
“没得商量?”
“当然没有,除非你有金质徽章。”苏毓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
“算了,一成就一成,只要物有所值。”
苏毓秀笑而不语,待李强换装完毕之后便带着他来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酒馆。
如果把上面的舞厅比作阳春白雪,那么下面的酒馆就只能用下里巴人来形容了。
昏暗的灯光下,就其规模而言并不算小的酒馆里早已挤满了人,就连那条极具标志性的加长吧台的边上都座无虚席。
人们或三两个凑在一起,吵嚷个没完,或独自一人兀自找个角落,一声不吭地观察着四周,亦或是厚着脸皮主动去找吧台前的那个一脸凶相的酒保搭话,唯一出奇一致的,就是那些人的手上几乎都拿着一只同样款式的酒杯。
即便杯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也没有人会放下,因为只有手上拿着杯子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死士。
这,就是百乐门定下的规矩。
李强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投来了渴望的目光。
倘若换作旁人,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视,难免会感到有些不自在,而李强却依旧神情自若,彷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一般,缓步走到那个凶脸酒保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麻烦你,帮我发一个委托。”
……
与此同时,明公馆小祠堂。
明镜那一鞭又快又勐,打得明楼猝不及防,紧接着一阵剧痛便从手臂上传来,狠狠地刺激了一下自己的大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高临下的明镜见状先是下意识感到十分地心疼,但很快便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硬生生地把已经快要到嘴边的那些关切的话给咽了回去。
“明大公子,清醒些了吗?”明镜收回马鞭,冷着脸问道。
“大姐,有话好说。”明楼连忙说道。
明镜这才微微点头,“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冠冕堂皇的做演讲,我不吃可那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到了家里就给我规规矩矩地说人话!听到没有?”
明楼连忙点头称是。
明镜这才勉强将马鞭放回到了祭台上,阴沉着脸问道:“说,你这次回上海做什么来了?”
“做中国人该做的事。”明楼真心诚意地回答。
“拿什么来证明?”明镜又问。
“时间,时间可以证明这一切。”
“多久?”
“可能会很久。”
“很久是多久?”
“也许,也许七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给足了你改弦更张的机会。”说到这明镜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终于引入了这次谈话的正题,“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女干!”
“姐姐请讲。”
“我打算过段时间去一趟香港。”
“去香港?”明楼听了不由得一愣。
“是啊,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嘛,明台一个人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第三……我要带两箱货出去。可问题是,我的货现在都压在吴淞口呢!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入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直到这时,明楼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第三桩事才是大姐把自己叫到小祠堂的真正目的,之前的那些全部都是铺垫!
可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明楼却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鞭子挨得实在是太冤了。
“大姐,您早说啊,您这求人办事还……”
然而不等明楼把话说完,就被明镜狠狠的一眼给瞪了回去。
连忙改口问道:“您什么时候要?”
话音未落,明镜便掏出了两张提前准备好的通行证递到了明楼的面前。
明楼接过去一看,发现上面的其他内容都已经填好,就差一个特务委员会的盖章了。
“那……我这就回去帮您盖章?”
“不用了,我已经让阿强替我问过了,即便没有特务委员会的公章,有你明长官的签名也可以。”说着明镜缓缓坐下,深深地看了明楼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明长官,你签,还是不签?”
第七十二章 始作俑者
“你签,还是不签?”
面对明镜的“逼迫”,明楼只得点头答应,随即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直派克金笔,小心翼翼地请示道:“大姐,您看,我还跪着呢,要不……”
说着,明楼就准备站起身子。
这倒不是明楼在姐姐面前拉不下脸来,而是他的确是累了一天,然后又跪了这么久,所以便想借机放松缓解一下,仅此而已。
不想明镜却偏不买他的账,故意把脸板了起来说道:“谁叫你站起来的?跪下!你做了这种汉女干狗官,就只配跪着签!”
见明镜的态度如此鲜明强势,明楼便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重新跪了下去,迅速地在那两张特别通行证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了明镜。
然而就在明镜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明楼却一把将其收了回来,问道:“大姐,您总该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吧?您是打算运往重庆,还是运往延安呢?”
明镜则澹澹一笑,学起了明楼刚刚的腔调,“运往抗日前线!”
说罢,便“啪”地一声将两张通行证从明楼手中夺了过来,确认无误之后,才澹澹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
李强离开百乐门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可他却并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为了赶在宵禁前回家而叫上一辆黄包车代步,而是独自一人紧锁着眉头,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忽的一阵冷风袭来,顿时让李强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也让脑海中繁乱的思绪变得清明了许多。
而这,正是李强此刻需要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思考,思考那个被自己高度怀疑是汪曼春派来监视自己的姜筝,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酒馆,到底是她的个人行为,还是……
李强就这样一边不停地做着各种假设,然后再逐一将其推翻,不知不觉明公馆的大门便已然隐约可见了。
然而李强却并没有继续向着明公馆的方向走下去,而是转头钻进了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翌日一早,黎叔轻手轻脚地爬上阁楼,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打扰到苏太太手上的译电工作。
殊不知苏太太早就已经将电文译好,一见黎叔推门进来便转过头对他说道:“黎叔,您又去买旧报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