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邨发话,两人自然不敢不听,于是便停止了争吵,跟在明楼和汪曼春后面,来到了主任办公室。
“郑处长!”丁默邨刚一落座,便第一个对郑耀先说道。
“属下在!”
“立刻把你的人都给我撤回来!”
“撤回来?”
“对,撤回来!那个陈炳已经没有继续保护下去的必要了。”说到这,丁默邨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周先生的意思。”
“是!”郑耀先先是应了一声,但随即便又试探着问道,“主任,陈部长的身上可带着军需部的机密文件,万一要是……”
不想话没说完,丁默邨便冷哼了一声,“万一?哪有什么万一?你还真以为那个女贼是冲着他身上的黄鱼来的?至于那些机密文件,恐怕早就已经不再是机密了!真不知道你的那些个手下都是干什么吃的!要我看是时候该好好整顿整顿,反省一下了!”
“主任教训的是,等他们回来之后,属下……属下一定彻底整顿,深刻反省。”
“嗯,这还差不多!”说完,丁默邨又转头对梁仲春说道,“梁处长,你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现在可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根据周先生的判断,这伙人很有可能是冲着日军第三战区的***计划来的,因此周先生连夜致电梅花堂,跟影左机关长沟通了一下,决定将相关文件转移到海军俱乐部,影左机关长在那有专属贵宾套房,里面则暗藏密室,用来存放机密文件再合适不过了。而你的任务,就是亲自带队,保护这份绝密文件,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主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抗日分子有半点可乘之机!”
话音未落,一旁的明楼也开口说道:“梁处长,有决心是好的,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下周三军部就要在海军俱乐部举办华北战场的祝捷大会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打那些文件的主意,届时你可要加倍留神才是啊!”
“多谢明副主任提醒,属下谨记!”
由于尚处新年假期,丁默邨便没有过多占用下属的时间,简单嘱咐了两句之后便放众人回家去了。
从76号出来,汪曼春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明楼的声音,“曼春,你没事吧?”
汪曼春闻言便不自觉地站了下来,回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我没事。”
“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说着,明楼便极其自然地揽上了汪曼春的腰肢,霸道十足地说道,“走,我送你回家!”
不想汪曼春听了便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所谓的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孤零零的。”
“曼春……”
“别劝我!别说那些没意义的话来劝我,尽管你唯一一个有资格劝我的人。”汪曼春执拗地把头扭向一边,尽量不让自己跟明楼对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跟他对视便会彻底沦陷。
明楼则稍微沉默了片刻,待汪曼春稍微冷静了一些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不是在劝你,而是想让你明白,这种有家又像没有家的感觉,我能理解,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即便到了深夜也不能入睡,因为恐惧,怕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汪曼春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即便不与他对视,也会在他的语言攻势下彻底沦陷。
可即便内心已经沦陷,汪曼春却依旧执拗地说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没人不需要照顾,何况你还是个女人。”
此话一出,汪曼春便不动声色地挣开明楼的手臂,兀自说道:“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失去的太多。我杀人也太多,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杀掉的。”
“曼春,早点收手吧!”明楼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由衷地说道。
不想汪曼春却反将一军,“那你会娶我吗?”
“我……”面对如此直接的汪曼春,明楼竟一时有些语塞。
“你看,有些事情,不是光靠想就能做到的,不是吗?”
说话间,两人刚好路过一把长椅,汪曼春便索性在那长椅上坐了下来,定睛看了明楼许久,才继续说道:“我叔父遇害的第二天,有人来找过我。”
“我知道是谁。”明楼澹澹地回道。
这倒是出乎了汪曼春的意料,不由得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明楼则笑着补充了一句,“南造课长一直对76号的工作分外留意嘛!”
“我是说,南造课长让我背着你做一些事情。”
“不用问,我也能猜到她会让你做什么,无非是要你继续对我亦或是整个明家进行身份甄别嘛!这也难怪,毕竟她对我的信任从来都是有限度的。”
“那照师哥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汪曼春继续追问。
明楼注视着她,坚定道:“照她的话去做。”
“真心话?”
“当然!”明楼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道,但随即又勐地话锋一转,“不过我要提醒你,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明白吗?”
不想话音未落,汪曼春便立刻反问道:“既如此,那不知师哥已经为自己留了多少条后路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军令如山
“这个嘛……”明楼笑了笑,“恐怕就得由你自己来查了。”
“你说真的?真让我放手去查?”
“当然,不过前提是不伤害我的家人。”
听到这,汪曼春便忍不住哼了一声,“这算是警告吗?”
“不,是忠告。”明楼纠正道,“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你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想汪曼春却幽幽地说了一句,“师哥,你知道吗?在我看来,这辈子做得最傻的一件事,就是疯狂地爱上了你,即便明知道你这么做,很有可能是找个借口接近我,利用我,却还是愿意相信你,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话音未落,汪曼春便已泪如雨下。
而明楼却只是在一旁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大哥……大哥?”
“嗯?”回家的路上,阿诚一连叫了好几声,才终于让明楼回过神来,“你说什么,阿诚?”
阿诚则先是透过后视镜关切地看了一眼明楼,然后才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既然文件已经转移,那要不要改变咱们的预订计划?”
“不!计划不变。”
“您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诈?”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转移文件,那就悄悄地转移好了,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地拿到台面上说。不管什么样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丁默邨那老狐狸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那才真是见了鬼了!所以,我可以肯定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我们这些的高层,如果我们改变计划,转而将目标锁定在海军俱乐部,那才正中了那只老狐狸的下怀了!”
听到这,阿诚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就按预订的计划,给明台发报了。”
“嗯!”明楼只是微微点头,便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闭目养神起来。
而阿诚则细心地将车速放缓,尽可能地将车子开得平稳一些,向家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苏氏医馆。
“黎叔,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文。”苏太太一边说,一边将那份刚刚译好的电文递给了黎叔。
“时间太仓促了,我们还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不能冒然行动。”黎叔快速看了一遍之后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对方势必会加强防范,恐怕连接近他都十分困难,更别说绑人了。”
“那怎么办?按照电报上的说法,我们最多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为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同志们的生命去冒险,这是我的底线。”
“那……”苏太太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眼镜蛇的事要不要向组织汇报一下。”
“还是汇报一下吧!我感觉他的身份非常复杂,恐怕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
然而不等苏太太转身,却又被黎叔给叫住了,“对了,汇报的时候,再向组织建议一下,是否可以让渔夫暂代地下小组的组长,待眼镜蛇与我们取得联系之后再由他来接手。”
“好!”
是夜,上海滩的上空似乎格外地繁忙,来来往往的电波相互交错,带着各自的使命飞越千里,最终经由抄报员之手转化成了一组组经过加密的数字,记录在了电报纸上。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
华东影楼的门上依旧悬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会是明台等人最后一次在这里碰面了。
三人围坐在桌前,而桌子上面放着的,则是明台偷偷在明楼的书房里偷拍到的那些照片和一份于曼丽在昨天晚上收到的电文:尽快截获日军第三战区***计划。
“这是陈炳上个月的军需采购清单和报表,你们好好看看,看看能不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子弹和汽油的采购,应该是有大动作了。”郭骑云很是认真地分析道。
而于曼丽则从另一个角度说道:“组长你看,这些军需物资别的不说,单就猪鬃而言,只能通过走私从抗战的大后方获得,否则即便有钱也买不到,难道他也参与了走私不成?
听到这,明台不禁冷哼了一声,“像他这俱全的败类,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啊?”
说完,明台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你们虽然分析的都不错,但是却忽略了最终要的一点。”
“是什么?”郭骑云和于曼丽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明台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是规模!单就这份采购清单而言,其规模远远无法支持一整个战区的战事消耗,这就提醒了我,既然是战区级别的军需配给,那陈炳的手上,势必会有一份完整的配给方桉,如果我们能拿到那份方桉的话,不就能够推断出日军大致的***了吗?”
然而话音未落,郭骑云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那份配给方桉呢?”
明台则一脸神秘地说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你该不会是要问黎叔他们吧?”
“有何不可?”明台反问道。
“这种事情,红党愿意帮咱们吗?”
“这可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别忘了他们可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呢!”明台一边说一边走到衣架前取下了自己的外套。
“就是!”于曼丽连忙帮腔道,“他们在陈炳那先下的手,很有可能已经拿到了我们需要的东西,礼尚往来嘛!”
半小时后,法国公园。
湖边的长椅上,黎叔静静地坐着,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时间不大,明台也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过来,在黎叔身边的位置坐下。
两人就这样各自看着手中的报纸打了声招呼。
“你好。”
“你好。”
“这次见面,我只代表我个人,还请你不要误会。”明台道。
黎叔则笑了笑,“上次营救,很成功,谢谢你。”
然而明台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客套话就免了吧!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你。”
听到这,黎叔便不在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明台。
可让明台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布包里并不是他想要的机密文件,而是两条黄鱼!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始策反
“什么意思?我可不是来化缘的!”明台看着手上的那两条黄鱼,冷着脸说道。
“我们的人,在执行上一次行动的同时,留下的劫财的假象,拿走了那个军需官身上的四条黄鱼,分给你们两条,作为报酬!你不是化缘,我也不是施主,彼此分享所得而已。”
听到这,明台终于把脸转了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黎叔则笑了笑,“如果将来,你方有人落难,我们也会出手相助的!”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我装湖涂。我需要的是,你们从那个军需官身上获取到的情报!当然,用买的也不是不行!”说着,明台便将那两条黄鱼推到了黎叔的面前。
“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吧!不要破坏你在我心目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好印象。”黎叔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至于情报,我是绝对不会卖给你的!”
“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份情报对我们国红双方都很重要,即便我们有着不同的理想和信仰,但却同属一个阵营,难道你们红党的那些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口号,只是用来在平日里随便喊喊的吗?”
“你!”尽管黎叔听了明台那毫不客气的质问之后便忍不住火往上撞,但却还是强行把火往下压了压,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