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一份最后通牒?”
“是的,没错。”
塞维里安点了点头:他动作僵硬的宛如是具没有血的尸体。
“战帅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想知道,神圣泰拉的高领主议会是否能够同意他的最后通牒?”
“以此,作为银河和平的保障。”
“……”
掌印者停顿了一瞬间,又或者没有。
但兰恩相信他停顿了:尽管马卡多接下来的话斩钉截铁,根本就不像是在一瞬间就能够做出的决定。
“告诉你的战帅。”
他向塞维里安说。
“我们无法同意他所有的要求,这份通牒上的有些要求是无视现实逻辑的,但是我们愿意接受新的谈判,就以上所有要求与战帅进行新的沟通,泰拉相信和平的可能性依旧没有完全消失:但牧狼神的最后通牒是绝对无法被接受的。”
“……”
塞维里安在深呼吸:所有人都能听到。
他强忍着情绪,用颤抖的嘴唇,回应马卡多之前的话语。
“我必须告诫你,掌印者。”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马卡多冷冰冰的看着他,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先前的话语。
“我们不会同意的。”
到最后,他又加了一句。
塞维里安肉眼可见的激动了起来,就像是他身后的每一位战士一样,他不自觉的向起了一步,在帝国之拳们提高警惕前,影月苍狼看向掌印者,也看向了原体,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但那种颤抖却令人格外动容。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
掌印者沉默了。
在沉默中,所有人在注视他。
而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像是一意孤行的君王,又宛如重压之下的普通人。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
“我还是那个回答。”
“……”
塞维里安后退了一步,几次晶莹开始酝酿在这位坚不可摧的战士的眼角,他的嘴唇不自觉的抖动的,手下意识的摸向怀里剩下的那几份文件,但又艰难的遏制住了,他的目光有些悲伤的离开了马卡多,徒劳的看向房间的所有人,最后,将仅剩的一丝希望集中在面前的原体身上。
他开口。
比起通知,更像是恳求:他的喉咙中仿佛要泣出鲜血来。
他向多恩说。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
原体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刻,兰恩甚至相信,罗格多恩对眼前之人是心怀怜悯的。
但他的回应也是毫不犹豫的。
“我们不会同意的,影月苍狼。”
“荷鲁斯并不是正确的一方,他现在正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
“而我会阻止他:用我的一切。”
“……”
塞维里安崩溃了:至少他的内心在这一刻走向了崩溃,他再也没有尝试最后一次的勇气了,他低下头,仿佛输掉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战役,他在令人痛苦的沉默中跋涉了好长时间,最终,将手中的另一份文件抽了出来。
他把这份文件推进了原体的怀里。
多恩只是瞥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有,而是抬头看向面前人。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离开泰拉,近地轨道上会有船接应你们,他们会护送你们,直到遇到第一艘归属于荷鲁斯的船: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毫无保留的在这个世界上搜捕一切依旧忠于牧狼神的人。”
这就像是一封死刑判决,塞维里安粗糙的大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却依旧挡不住大滴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他弯下腰,感谢原体的慷慨,最后转身离去,但还没走几步,这位从未被击垮过的战士,就仿佛精神失常了一样,几乎要跌倒在地,只能在同伴们的搀扶下离开。
他们走了,大门被关上了。
门外则是痛哭流涕的声音。
而门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
掌印者,多恩,帝国之拳,又或者是凡人的官员: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多恩手上那封薄薄的纸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他们在假装不知道,他们宁愿不知道,保持沉默。
直到……
“咻——”
在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声璀璨的光柱突然猛地窜上了已经渐渐发黑的夜空,在半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火光,随后,数以百计的烟火接二连三的窜到天空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凡人们的载歌载舞的热闹欢庆声:以及凡人们歌颂和平与繁荣的高歌。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无数人,正在欢喜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那一天。
嬉笑声、烟火声、歌颂声,拍打在帝国最高的权力者们冰冷的脸上:他们在这儿最快乐的一天,感受到的却只有悲伤。
多恩慢慢的转过身,他那刀削斧刻的面容间倒映着烟火的绚烂,仿佛试图用火苗来融化那万年不化的坚冰。
他保持沉默,久久无言。
直到有人突然开口。
“要开战了么?”
兰恩抬起头来,寻找出声的那个人。
直到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自己。
而多恩也在看着他。
“……”
令人惊讶的是,原体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背对着兰恩。
罗格多恩用此生最严肃的口吻,回答了法夫尼尔–兰恩的问题。
“是的。”
“要开战了。”
——————本卷完——————
第933章 燃烧的银河
这是传奇的年代。
这是流血的世纪。
这是第二次分崩离析的纪元。
来自旧时代的霸权陨灭,传承千万载的古老王朝一夕崩溃,仅用三声饥渴的呻吟便掐断了无人敢于幻想的盛世繁华,徒留一地萧索荒芜,然旧王已死之日,新王却也早已深陷铁索囚笼,不能自拔,如日未升却猝死而国灭,致使万邦无主。
自天堂之下,前所未有的混乱无序降临于万千星辰世界,是为纷争纪元。
昔日的王冠化为灰烬,世间已无一统御之君王,再无一逞威之号令,亦无一裁仲之律法,乱世危如累卵,人人骇而自危,致使群盗蜂起,血流诸国,万千种族与其枭雄君王纷纷拔剑而出,意欲逞鞭逐鹿,只为攥取君临天下的权柄。
而于乱世中,又有一人金甲螭目,雄姿英发,一朝立于泰拉之巅,拔剑而起,麾下狼虎之师云集,各路英豪竞相投奔,席卷泰拉之故土,自此迩安远至,路无野寇,乃自称为人类之主,银河之帝皇。
兜鍪万里,旌旗百列,帝皇之利剑挥向纷乱之银河,意欲重塑往日荣光,以一己之力缔造不朽伟业,万千虬虎之师以其之名席卷星海,诛灭不从之臣,星辰寰宇收复自帝皇兵锋,凶煞之敌陨灭于原体刃下,终使黎民归于一统,茫茫星海再无人类之魇梦。
此两百年辉煌,是为大远征。
而于其传奇事迹终末,人类之主驻足于胜利之地乌兰诺,召其子嗣军团,于凯旋门上刻印其丰功伟绩,最后观武众军,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并册封诸原体之首荷鲁斯为集万众荣光于一身之战帅,自此以帝皇之名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此后,盛世繁华,海清河晏,人类与其帝国安享五十年和平荣光,帝皇隐居泰拉而不问世事,原体与众股肱之臣各司其职,维护其宏伟秩序。
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类帝国纵享五十载黄金岁月,但是阴谋利刃却悄然潜藏于和平的迷梦之中。
泰拉之暴政日益残酷,万千世界饱受苛政盘剥之苦,众原体之心日益骄固,视帝皇之领主为谗言掐媚之奸佞,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形同陌路之人,众多利益熏心之辈于其间隙中现身,辗转腾挪间,将和平与理性之光一一熄灭。
终至大厦崩塌。
战帅挥师泰拉,又狼狈而还,然其暴虐之举已然撕下和平的遮羞布:通往最高权位的大门打开了,战争之息再次降临。
天无二日,神圣泰拉与科尼亚间毫无保留的敌对戳破了摇摇欲坠的双头鹰之骨,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山崩海啸般,势不可挡地走向毁灭:荷鲁斯的最后通牒不仅递到了泰拉高领主们的案头,同样也发送到了每一位原体亲王的手中。
这是邀请,也是威胁,战帅的麾下并不缺少旗帜,神圣泰拉同样拥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支持者,但即便如此,任何一个军团和国度的导向,依旧能够对整个银河的战局产生关键性的影响:原体的权力取决于他们统治下的芸芸众生,但原体的意志又高于他们统治下的芸芸众生。
所以,只需要全银河最高贵的十几个名字决定或者默许了战争的到来,那么战争自然就会到来。
舰队被集结,军队下达了征召令,声名显赫的将领和凡人兵团再次出现在了军备的名单中,阿斯塔特战士们推开他们的致命武器库,吹掉五十年的灰尘,新一代的帝国骑士们瞻仰着桌面上久违的信件,强大的泰坦机长们坐上了他们的王位,迎接那些为了他们而来的军团贵宾。
在铸造世界的熔炉旁,主教们切切私语着响应古老盟约的利益得失,在漆黑幽邃的虚空里,行商浪人们虔诚地抚摸着流淌着神圣之血的准许状,在富丽堂皇的殿堂内,星球总督们皱眉不展,在泰拉、战帅或其他选择中左右为难,只希望不会被这些从沉睡中苏醒的巨人碾为尘埃。
曾经只为击溃大远征的敌人而设立的工厂再一次发出了轰鸣声,崭新的装甲与战舰自流水线和船坞中驶出,无数精良的杀人机器被重铸为一枚枚棋子,支撑他们的主人重新回到银河这张大棋盘上,在这前所未有的乱世中谋取一杯羹。
没有原体能拒绝这次博弈,他们主动或被动地被卷入其中,或是倒向一方,或是保持着危险的中立。
但无论如何,即便是最迟钝的人,都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故意为之,还是命运捉弄,神圣泰拉与科尼亚之间的斗争已经揭下了人类之主不可战胜的紫金袍,当全银河都意识到他们效忠的君王已然远去时,这个因为帝皇而崛起的国度,也将因帝皇而消亡:人类之主便是他的帝国的始皇与末帝,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了。
也许他曾和那些凡人一样,相信泰拉的权力是富足且稳固的,但事实上,他留下的不过是一个浮沙上的帝国,和一群对此心知肚明的野心家。
帝国的崩溃并不是一次漫长的折磨,而是短短的一个瞬间,当帝皇已死的谣言飘散在一百万个世界的天空上,这个前所未有的帝国便已然分崩离析:泰拉与科尼亚的统治者紧盯着对方的王座,誓不退让,而强大的原体们则是攥着自己的力量,再次回到了这让人熟悉的棋盘上。
但这一次,他们似乎有机会扮演一个之前从未设想过的角色。
他们长出了手脚,拥有了意志,他们不再需要服从身后的命令,走向前方或者左右的那个格子:恰恰相反,他们发现自己正高高地俯视着棋盘,手中还紧握着由生命与信任打造出来的昂贵筹码,只需要轻轻地往棋盘上一抛,眨眼间就能够打乱博弈双方苦心维持的僵局。
他们不再是棋子。
他们成为了棋手。
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一种蕴藏着危险的野心,开始在全银河最强大的十几颗心脏中悄然绽放,来自于不可名状之深渊的低语出现在他们的耳边,帮助他们回想起那些曾经被视为笑谈的幻想:也许,到了该将它们落为现实的时候了。
全银河最聪慧的大脑再次关注起了战争与屠杀的事宜,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帝皇与人类,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
强大的阿斯塔特军团的全副武装,登上了他们的战舰,扬帆远航,但这一次,他们不再航向充满着未知的远方,他们的枪口调转了方向,指向了一个他们在此之前从未设想过的目标:一个五十年前,他们甘愿为此流血致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