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弗冈,停下脚步。
并不打算进入镇内休整,能将夏南送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心中不断回荡的高昂狼啸,以及渗入骨髓的冰冷寒意,每时每刻都在催促着他往回走,追寻那隐匿于薄雾森林深处的复仇目标。
弗冈望着眼前身背双剑的黑发青年。
说来也巧,【悼霜缚誓者】所赋予的追踪能力,虽然能帮他锁定敌人的大致方向,却并没有精确定位的能力。
如果不是临时接下了曾经队友子嗣的委托,带着这个名为“夏南”的新人冒险者,去往森林中训练战技。
他怕是还真得错过地精巢穴内的重要线索。
呼嗡——
闪烁冰光,刺骨寒风在弗冈的意念控制下,自毛孔中渗入夏南皮肤,浸没肌骨。
参考这几天观察下来,夏南的训练强度,再结合他那远超常人的进步速度。
寒气用完之前,应该足够对方将战技入门。
察觉野蛮人原地停滞,不再向前。
感受到自周围空气中灌入体内的寒冷。
夏南也明白,眼下已是到了告别的时候。
只可惜,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将【牙狩】入门。
紧了紧身后的沉重背包——里面装着这几天搜集的战利品和补给。
相识不过几天,实力层次相差太大,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野蛮人冰岩般沉默寡言的性格,更让人难以靠近。
这么些天下来,夏南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具体态度,以至于行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眼下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简单道别,便转过身,朝着卡兰福尔城区的方向走去。
心中思忖着:
小镇之前的治安官英格拉姆是自己所杀,虽然对方动机邪恶,且事情似乎也被教会压下来了。
但他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最好不要停留,抓紧时间看看有没有去往河谷镇的车队,明天早上就……
“等等。”
身后,忽地传来野蛮人低沉稠重的声音。
下意识停下脚步,扭头望去。
只见弗冈仍然站在原地,但那双寒泊般的冰蓝眼眸,却死死盯着路边。
茂密草丛遮映下的阴影中,
正落着一朵暗紫色的菌菇。
“河谷镇的方向,你应该知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南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弗冈缓缓抬起脑袋,周身陡然涌现的寒风,让他身上披着的狼皮毛氅猛烈摇荡。
裹挟着无形重压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空间的阻隔,掠过夏南,遥遥望向他身后的卡兰福尔。
高昂亢奋的狼啸轻微响起,很快又与那氤氲冰雾的寒风一同,被抑制消散。
眨眼间,所有异常响动,全部平息。
空气中,只剩下林间回荡的幽静虫鸣。
就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任务,打算回城休息的冒险者。
弗冈迈着腿,缓缓朝卡兰福尔城区的方向走去。
“不要回头。”
“跑。”
第98章 巴斯洛缪
卡兰福尔,郊外。
微风吹拂,不知名野花轻轻摇曳,娇嫩花瓣在周围绿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墙角边缘的菌菇,比之前略微大了两圈,仔细观察还能够发现,在它深入土壤的根系两旁,又长出了两丛微小杂菌。
仍旧是那个坐落于花圃之间的小木屋。
安静,祥和。
今天,自一个月前的半身人和年轻冒险者之后,它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个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野蛮人。
“笃,笃,笃。”
弗冈轻轻敲响房门,臂膀上沾染的草屑被震下,飘晃着落到门前的石阶表面。
门后,传来滞缓沉闷的脚步声。
嘎吱——
合页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面容干瘦的佝偻老人,缓缓打开房门。
仿佛早已知晓了野蛮人的到访,老人那只仿若泥潭般浑浊黯淡的独眼中,没有丝毫惊讶的情绪。
层层叠叠,遍布肉褶与老年斑的苍老面孔,浮现古怪笑意。
“来了?”他侧过身体,让出通向屋内的道路。
“进来吧,外面可太冷了。”
正值盛夏,气温或许因为临近夜晚而有所下降,但怎么也和“寒冷”二字扯不上边。
此刻,也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仿佛真就只是一个临时造访的旅客,弗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挤过门框,走进屋内。
“先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老人招呼着,从橱柜里翻找出一个木杯。
野蛮人没有回话,似乎也并不打算入座。
足以让沸水凝结的森冷目光,扫过窄小而温馨的客厅。
“这就是你找的帮手?”
好似北境寒风深处的沙哑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弗冈的视线停在壁炉边。
一个身着法官样式长袍,面容慈蔼的牧师,正眯着眼睛,安详地坐在沙发上。
手中是一根嵌有灿黄晶石的红褐木杖,脖颈间挂着的太阳圣徽随呼吸时的胸膛起伏,而轻微摇晃。
“跟这种货色混到一起。”野蛮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奚落,“阿曼纳塔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并不在意对方言语中的讥讽,牧师神色依旧慈和,微笑着:
“主的光辉平等照耀所有生灵。”
不打算和这种与疯子无异的狂信徒浪费口舌。
弗冈看向前方,手里端着杯升腾热气的茶水,表情平静的老人。
“准备好了?”
没有回答,身形佝偻的老人,有些困难地低下身子,坐进柔软沙发,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吟。
“年纪大咯,连去镇子里找朋友喝杯茶,都觉着累。”
“还得麻烦别人亲自过来,真不好意思。”
坐在对面的牧师颔首轻笑。
窗外的暮光塞在他木杖顶端的晶石表面,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似乎才察觉到野蛮人没有入座。
老人朝对方招了招手,指向身旁特意为其空出的座位。
“怎么还在那里站着,是不是嫌弃我家地方小?”
温暖的室内,突兀刮起刺骨寒风。
弗冈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两人。
粗壮臂膀微微上抬,伸向腰间。
五指握拢。
黑曜石小斧被紧紧攥在掌心。
“我问你,准备好了吗?”
老人忽地叹了口气。
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桌面。
“你是高地人,应该知道。”
“在北境,有一种植物叫做冰晶花。”
“不同于当地其他种类的草木,它生长得很快,也不需要扎根土壤来汲取营养。”
“只要一捧雪,六天的时间,它就能够发育成熟。”
摆放着茶具的木头桌面上,不知何时泛起了些许紫意。
那是一缕缕细微菌丝,正在滋生蔓延。
“但可惜的是,就像是自然女神随手捏造的残次品,冰晶花的寿命,一共只有七天。”
“盛开之后,便是凋零。”
仿若具备生命意识,菌丝蠕动彼此纠缠,顺着杯底向上逐渐攀援。
“别说,这倒恰好符合你们北境野蛮人的作风,我记得有些部落,还把这种植物当作图腾来着。”
“对吗?”
就像是一个已经退休的冒险者,在年轻人面前回忆着曾经的辉煌事迹,老人面孔浮现怀念的表情。
“我那个时候见过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