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赢，就是平局，一把没输。
到最后，不只是夏南，连周围那些从前根本不认识半身人的赌徒们，也都看傻了眼。
夏南本来还想加入来着，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便凑过去提了两嘴。
在得到阿尔顿摇头的回复之后，便果断收起心思，只是在旁边观望。
进入酒馆这两个小时，夏南几乎是亲眼看着，半身人手边的钱币越垒越高。
连桌前荷官的神色都逐渐变化。
他甚至还隐隐听到了，自酒馆后方房间里，传来的些许争执和骚乱。
如果不是看在他背后那两把利剑的份上，怕是早就有人过来交涉。
夏南在心中都做好了应对的预案。
直到半分钟前。
阿尔顿再次将手边如小山般的钱堆推向桌面。
本以为对方会如同之前一样，透视般猜中结果，赢下所有。
但半身人，却第一次输了。
并且因为是全压的缘故，之前赢下的所有，包括他自己的本金，都在这一盘后付之一炬。
浑身上下，只剩其此时手中抛着的那枚幸运硬币。
但对此，阿尔顿脸上没有丝毫失落的表情。
嘻嘻哈哈，仿佛刚才输掉的，只是路边一堆随处可见的石头。
记得刚才两人离开时，一位酒馆负责人似的中年男人，还主动过来搭话，邀请半身人进去细谈，被轻快婉拒。
夏南看着身旁，正蹲在路边，神情愉悦，一脸好奇地研究着地上水坑的阿尔顿。
右手轻按腰间口袋，感受着其中7银3铜的坚硬触感。
忽觉嘴中干涩。
舔了舔嘴唇，开口道：
“刚才……你是故意的？”
“哪里？”
“就最后一局。”
“是，也不是。”半身人指尖轻戳水面，本就在细雨肆虐下圈满了涟漪的水坑，更掀起一阵波纹。
“什么意思？”
“运气，是守恒的。”
阿尔顿忽地起身，左手探出屋檐。
细雨落下，水花迸溅。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于半身人的指尖，又在引力作用下被分成两瓣，自左右滑落。
“就像世人都知道的，象征‘好运’的微笑女士，却有着一位领域与之完全相反的妹妹。”
“幸运与厄运，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他沾着水渍的手，轻轻捏着那枚黄铜色的钱币。
再一次抛起。
“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也不会输掉每一局。”
雨水细密，点落在飞旋铜币表面。
随之迸溅的细小雨珠，折射着空气中暗淡阴沉的光。
隐隐间，夏南似乎看到。
铜币正面所刻印的那个长发女人，在微光映射下，面容一瞬清晰。
倏然明悟。
对于阿尔顿来说，他在酒馆内的行为，可能只是兴趣使然下的随意之举。
但另一方面，这位半身人的一系列操作，也在无形中贴合着幸运女神“泰摩拉”的教义。
不是赌局。
是仪式。
第62章 窃贼
雨越下越大。
原本还只是淅淅沥沥，如线般纤细的雨幕，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聚拢凝压的铅云深处，隐隐还能听到低沉雷鸣在其中酝酿。
夏南和半身人走在返回旅馆的路上。
没有携带雨具，因此两人走路时往往靠着路边建筑向外探出的屋檐。
而倘若没有遮挡，他们也并不如何慌忙，只是自如行走。
对于夏南而言，反正身上早已被淋湿，护甲装备在睡前也都会精心保养，多淋几步少淋几步没什么区别。
以其8点的体质，只要不是中了什么“疾病诅咒”、“虚弱光环”之类的法术，淋点雨而已，根本不可能感冒生病。
至于阿尔顿……
夏南只希望对方踩水的时候离自己远一点，别把带着泥点的水花溅他身上。
“对了。”
望着意趣盎然，感受着清凉雨水的半身人。
夏南不禁回想起方才在酒馆门口，对方所说的那番话。
“你刚才提到的，幸运女神的妹妹，是……”
话刚刚说到一半，阿尔顿忽地转身，食指竖起在唇前。
“嘘。”
“不要多提，祂可不像女士那么好说话。”
闻言，夏南心中顿时一凛，闭嘴噤声。
在这片常人一辈子也难以望见边际的广阔大陆上，有着大量来自不同神系、出身种族各异的神明。
祂们或许在神力强弱方面有着明显差异，执掌权柄与领域也有所不同，但却都有着共同的一点——
漫长到近乎横贯一个种族历史的悠长生命。
在这种情况下，神明之间的联系，也在其难以用时间计量的生命旅程中，变得无比复杂而繁乱。
哪怕是最为资深的历史学家，也很难清楚一位来自上古的神明，到底经历过哪些事件，又和哪几位神灵有着瓜葛。
因此，关于神明间的具体关系，能够在大陆上流传的，只有那些最为浅显而无关紧要的信息。
例如，著名的“命运姐妹”：
执掌幸运的微笑女士【泰摩拉】，
和祂的妹妹——
象征厄运的“灾祸少女”【本莎芭】。
不同于姐姐的淡泊随和，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灾祸少女在世人中的形象，向来以刻薄、小气著称。
以至于在瑟维亚王国的绝大部分正式场合，当发言人需要感谢某些存在的时候，往往都会将这位喜怒无常的女士带上。
否则祂便会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尊重，而毫不忌讳地将厄运散播给场上的每一个人。
只想着趁此机会，进一步了解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神明的知识。
夏南当然不愿意与这位性格恶劣、掌握着命运神力的存在沾上边。
“哈哈哈，也不用那么严肃啦。”
见他一副凛然正色的模样，半身人顿时笑了起来，劝慰道。
“依祂的性格，世界上每天这么多人祈祷，连最虔诚的狂信徒都不一定会回应。”
“你甚至都没有提及神名，放心啦，不会被注意到的。”
“更何况，不是有我嘛！”
说着，阿尔顿更是抛了抛手中的幸运硬币，一脸得意道。
对方这么说，夏南在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有些腹诽。
依照他所了解的，有关泰摩拉和本莎芭的关系，如果自己不小心冒犯到了对方，再加上身边这位幸运女神的信徒……
受到的神罚怕是还要再来个超级加倍。
呼——
眼角余光闪过一抹银光。
夏南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乌云之下的细密雨幕里，一只通体银白的知更鸟穿梭其中，振翅而过。
心中正觉着奇怪，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仿佛躲雨般俯低身体匆匆而过。
相貌五官在兜帽的遮掩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其不合身粗布大衣下，两条纤细瘦弱的小腿。
只认为是躲雨的路人，夏南下意识侧过身体让出道路。
却没想那个瘦小的身影，竟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前的两人般，笔直撞上了走在最前面的阿尔顿。
半身人身材矮小，但其种族又让他拥有着超出常人的敏捷能力。
只是轻转身体，便卸去了来自前方的冲击力。
甚至还颇为好意的，搭着顺手一抬，以免对方摔倒。
显然没有意料到，阿尔顿能够如此轻松化解两人相撞的力道。
那碰撞之后，将全身都靠在阿尔顿身上的瘦小身影，整个人的重心忽地一倾，好似下一秒就要滑倒。
而也正是因此，露出了对方那张青涩而干瘦的面孔，以及……
正探向阿尔顿腰间干瘪钱袋的手掌。
“小偷？”
夏南顿时反应过来，右手已是摸上了身后斩首长剑的剑柄。
阿尔顿反应更快，在察觉到对方并非路人，而是以自己为目标的扒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