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抵着城墙根架设的二十门魔动力大炮纷纷抬起炮管，操炮手拼命的摇动基座绞盘，将炮口直指八百米外河道中央的巨型标靶——这是炮兵平日里无论训练还是实战都最为熟悉的射击距离，就算不依靠射击标尺，仅凭经验目测也几乎很难打偏。
炮兵营长山猫站在指挥位置搓了搓手，习惯性的伸出大拇指眯眼对准远处的标靶，然后下令让略靠两侧的数门大炮微微校准角度，这才点头对下属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动作也规范一些，这可不是日常训练，除了陛下和那些官员之外，全城民众都看着呢！”
一个离他最近的新手炮兵小声道：“头儿，我有点紧张……我刚刚在城墙上看到我妈了。”
“我也紧张……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陛下也在高台上看着，我都要尿了……”
“要是没打中，这辈子是不是都抬不起头来了？我怕走在城里都被人笑话。”
山猫板着脸怒斥道：“都给我闭嘴！少废话！要尿也给我尿着把炮弹砸到标靶正中！”
说话间高台上竖起一面黄旗，山猫立刻高喊道：“开始装弹！”
炮兵们立刻噤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完成了过去重复无数次的规定动作，等到高台的黄旗转瞬换为红旗时，指挥官低沉的倒数声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射击预备！五……四……三……”
“二……一！开火！”
山猫挥动手臂的瞬间，二十门魔动力大炮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炽白的魔力光辉伴随着龙焰粉末猛烈燃烧后的浓烟，从炮口激射而出！城头的民众刚刚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声时，八百米开外的河道连带着河岸滩涂上，已经扬起了冲天的爆炸水柱和泥浆烟尘。
烟尘水雾还未彻底散去，山猫眯着眼踮脚眺望，“全打中了吗？”
没人回答他，只听见头顶城墙上安静了数秒，随后爆发出狂热异常的欢呼和呐喊。
河道中央数十个固定漂浮着的标靶，此刻已经全部荡然无存……仅余下大量碎渣随着河水向下游冲去。
第517章 全覆盖火力矩阵
按照预先拟定的演习计划，二十门魔动力大炮齐射只是仪式开场的前菜。
随后铁甲舰又缓缓将一艘巨大沉重的三桅宽体木帆船拖行到河道中央——这是军部从灰熊堡龙石商会分部采购回来的“报废款”，有了民用铁甲船作为新型运输工具后，龙石商会早就巴不得将用了十几年的风帆木船廉价处理掉了。
很显然这艘退役的风帆巨舰是作为实弹演习的“仿真标靶”存在的，再过不久下场也会跟那些巨型浮漂一样。
早就整齐列队停靠在军用码头上的铁甲舰纷纷调转船头的炮口，六门巨大的魔能舰炮一发齐射顷刻间就将木质舰船轰成齑粉，再加上木船内部提前装上的大桶龙焰粉末，瞬间引爆后烈焰混着浓烟直冲高空，制造出撼天动地的声势。
紧接着就是两款重炮的自由射击时间，随着河岸滩涂上掩埋的龙焰和炼金炸药陆续被炮火击中引爆，二十门魔动力大炮夹杂着魔能舰炮的持续轰鸣，直接将演习现场的氛围推上高潮——爆炸掀起的烟尘水花持续不断，方圆一里左右的炮击落点区域被炸得千疮百孔，就连站在高处的民众都能隐隐感受到脚下城墙发出的轻微震颤。
城外临时看台的那些官员和贵族，更是纷纷缩起脖子面色苍白，冷汗浸湿的后背屁股不住的在椅子上挪动……若不是迫于未来国王的威势，不少人恐怕立刻就想离席逃走。
皮尔斯像一杆标枪般站在哈维身旁，极力维持着冷酷坚毅的表情，实则早已心潮澎湃……自豪骄傲夹杂着更多复杂的情绪，让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偷偷侧眼瞄向端坐在高背椅上的哈维。
“怎么？想起自己第一次率军作战的情景了？”哈维感受到属下灼热的目光，偏了偏头轻笑道。
皮尔斯愣住片刻，下意识答道：“想起第一次与您见面的时候，我因为不识字而误闯进您在寒鸦镇的庄园，被狼蛛兽扎穿了一条腿……”
一旁的莱纳闻言，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
比起高台上好整以暇的哈维和一众如惊弓之鸟般的官员贵族，主祭神官加勒特的心情明显不同，身为教皇钦点的秘祷者，虽然他并未研习过任何超凡神术，但观察力远非常人可比。
老神官压根没想到哈维会主动邀请他，出席参加这古怪的阅兵仪式和实弹演习……过去他曾听闻过，南境诸国王室或封地领主们，时常会举行公开的演武大会，大多是招募一些骑士或武者单独对决，评选出最勇猛善战的一位册封为“首席”，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贵族们找些乐子，同时也向附庸的下位贵族和本地民众炫耀领主武力。
但眼前这些震天动地轰隆炸响的魔法武器，明显和骑士武者手中的木枪钝剑不同。
相隔接近千米的距离，仅需普通的凡人士兵简单操作之下，就能顷刻间将目标轰成粉碎，甚至都不需要直接交手，也不存在近身肉搏血肉横飞的残酷场面。
等到了自由射击环节的时候，加勒特终于坐不住了，下意识地将站起身来，微微向前探出身体，拼命想要看清那些武器的具体情况。
如此短暂施法间隙……能连续不断的持续攻击……他甚至眼睁睁看着一枚从炮口中射出的虚影因为角度问题，稍稍偏离了预定的目标地点，差一点点就直接落到了冰原河对岸！
这些魔法武器的极限攻击距离，并不是仅仅是千米之内，甚至还能打到更远的目标！
他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居中高台上端坐的哈维，心中隐隐浮起一个让他胆寒的念头——这位盘踞在北境的法师领主，根本不是什么联合会暗中培养，用来扰乱世俗王国和教会的棋子……事实恐怕和他们预想中的完全相反，是这位异军突起的北境领主，在反过来暗中帮扶联合会才对！
联合会投入到邪月山脉魔族战场的“湮灭之枪”，让他们彻底扭转战局的“大杀器”，其实应该是北境领主交给他们的，而他的领地中还拥有更多威力远超“湮灭之枪”的杀手锏！
心绪纷乱中，他看到那位名叫阿斯达伦的炼金造物缓缓走到自己面前，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所思所想，幽幽道：“魔能火炮的射程极限不止千米距离，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陛下只是为了满足观众的需求，才将靶子设置得稍微近一些，毕竟再远就失去观赏效果了。”
老神官咽了口唾沫，哑声问道：“这是你们制造出来……对付来自大陆中心的异族敌人的，对吗？”
阿斯达伦轻笑一声，淡淡道：“敌人就是敌人，不愿归附的贵族、总是暗中给我们添乱的教会、魔族、邪兽人、魔蜥人……陛下相信在枪炮之下，与我们为敌的存在都是平等的。”
加勒特咬了咬牙，突然又有些泄气地道：“两个族群之间涉及生死存亡的灭族大战，仅靠哈维陛下眼前这点魔法武器，也是远远不够的，这是必须要举倾族之力才能与之抗衡……”
“你懂什么？”阿斯达伦的语气变得有些轻蔑，“远远不够？你知道星火城的军工厂有多少凡人和炼金兽在日夜不息的工作吗？你知道整个圣瓦伦和北境有多少配套的产业，在源源不断的为我们提供原材料吗？这些划时代的武器生产是一套庞大独立的体系，十余万人在其中承担着各自相应的任务和责任，你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我们只能拿出这点武器应对所有的敌人？”
老神官沉默了片刻，抬头直视着阿斯达伦道：“你未经陛下允许，将如此多隐秘直接告知我，难道不担心事后遭到惩处吗？”
“这就是陛下的原话，我不过是一个负责转述的传声筒而已……”阿斯达伦颇有人性的做出一个耸肩动作，随后凑到加勒特耳边轻声道，“陛下还说……”
“同样都是通过聚集和驱使民众维持自身的统治……但你们用的是虚无缥缈的神灵与信仰，而我们用的……则是希望和理想。”
第518章 希望与理想
看着城墙下军容整齐的数千名北境军士兵，罗斯·拉尔夫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也是出身显赫的贵族骑士，自六岁起就经受了正统严苛的骑士训练，自然很清楚就算是公国最精锐的王都骑士团，想要组成数十个百人军阵，并且在列队行进中保持令行禁止有多困难。
骑士列阵需要精湛的控马技巧，而普通的士兵则需要仰仗指挥官随时发出的口令——但这仅限于实战中最简单的进攻、后撤，一旦涉及到侧翼分散围合之类的阵法变幻，就已经不是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普通士兵能做到的了。
眼前这些士兵没有身着鲜亮崭新的盔甲头饰，而是颜色样式完全统一的深黑军服，用斜贯胸前的枪袋将长长的制式武器负在背后，右侧腰间还配着一柄短刺军刀……衣着统一、武器统一、就连表情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严肃，让这些士兵组成的军阵看上去犹如整合的铁板一样。
这种直观的视觉冲击让罗斯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气势，他真切的知道这些陆续接受检阅的士兵，是真正意义上的经历过残酷战斗洗礼的精锐……只是这种残酷是由他们亲手带给敌人的。
城墙上围观的民众同样反响热烈。
“是第一营！快看！我哥哥就是一营的士兵！在第二个方阵的第四排！”
“老天爷！他们简直就像工厂里的炼金兽一样列队整齐！不愧是城主陛下的精锐啊！”
“有这么强大的军队保护我们的家园，什么教会、贵族还有邪兽人，统统都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呵呵，前些日子铁甲舰才出航扫荡邪兽人呢，科学院的法师老爷们跟着去捡了好多尸体回来……”
“我都等不及看到陛下的加冕仪式了！作为庆贺，要把存了很久的那瓶好酒拿出来喝掉！”
“诶？你儿子不是加入了海军吗？我怎么没看见他在队伍里？”
“呃……他跟我说他在水里，可能看不到吧……”
……
实弹演习逐渐进入尾声，罗斯正转身准备从拥挤的人群中离开，不远处突然响起熟悉的招呼声：“罗斯先生！你也来观看阅兵仪式吗？”
一转头，正是巴伦笑着在朝他挥手，身材粗壮健硕的半兽人身旁，还站着一位长相秀丽柔美的年轻女士，也矜持地朝他露出微笑。
“这是娜塔莉……呃……我的……呃……”巴伦突然结巴了。
米尔斯小姐打断他的话语，主动伸出手朝罗斯道：“娜塔莉·米尔斯，巴伦的未婚妻，很高兴见到你，罗斯先生。”
一位至少出身中产家庭的淑女……罗斯神情自若的和对方握手示意，“早就听巴伦说起过无数次了，在东拓基地的艰苦工作中，他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周从城里寄来的信。”
巴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听同事说起，才知道你悄悄辞去了基地的工作？是打算回到城里重新找吗？东拓基地的确太辛苦了……”
罗斯笑了一下，并没有过多解释，转而问道：“那你呢？订婚之后不久就要正式结婚，到时候总不能让米尔斯小姐也去东拓基地跟你一起吃苦吧？”
米尔斯却嫣然一笑，解释道：“辞去剧院工作，前往东拓基地响应陛下的号召，当初可是我给他提的建议……”
并非是作为一名戏剧演员不够光鲜，而是东拓基地的工作履历明显更能添彩……等为期一年的合同终止后，加上文化部长亚修阁下的亲笔举荐，巴伦就能顺利进入市政部门从一名最基层的事务官员干起，也能重新从事自己最擅长的建设管理工作。
只有娜塔莉·米尔斯这样出身富裕家庭，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能敏锐的看清北境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潜力，明确的知道只有登上市政厅这艘装满权力的远洋巨轮，才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前途远大。
罗斯欣慰又艳羡地看着这对年轻情侣，突然觉得两人看上去特别般配。
“罗斯先生您呢？开春之后市政厅扩招，你识字读写的能力可比我优秀多了，应该跟我一样去试着应征一个职位的。”
罗斯笑着摇摇头，突然转过身望着城墙下的景象，“我想参军……”
……
河岸上一阵冷风吹过，将龙焰粉末燃烧后特有的铁腥味道飘了过来。
克里斯表情陶醉了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扯了扯一旁的同僚伯努瓦，“怎么样？这下子彻底明白了吧？什么是炼金？这就是炼金！”
他痛心疾首的对伯努瓦道：“灵魂炼成只是为了给我们提供坚实的躯壳和漫长的寿命，但本质是为了什么？为了能拥有更多的时间来从事研究啊！”
自从接手了哈维交付的魔能武器研发项目后，克里斯的全部注意力和心神都从灵魂炼成项目中脱离出来，彻底陷入了对魔能武器的深度沉迷之中——哈维时常用来调侃的口头谈“艺术就是爆炸”，在他这里则自动转换成“炼金就是爆炸”。
从哈维那里得到了魔力三形态转换的至高知识之后，克里斯就意识到魔能武器与灵魂炼成之间融合的绝妙之处，他坚信还会有比魔能枪和魔能重炮威力更强射程更远的武器，并乐此不疲的沿着哈维提出的设想方向展开了研究。
而伯努瓦作为后加入的成员之一，原本只是施法者论坛中的一名普通高阶炼金师，在思维观念上远不及克里斯狂热超前，亲眼见识哈维利用灵魂技术拯救了濒死的老师邓肯后，更是立志深耕灵魂领域，期冀以后能超越炼金探秘会，成为真正实现造物神迹的炼金大师。
对于伯努瓦的保守心态，克里斯只觉得是彻头彻尾的本末倒置。
好在经历了今天这场震慑人心的阅兵仪式，总算让这位同僚的内心稍微松动了一些……整日都把自己关在炼金实验室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亲手制造出来的武器，一旦大规模的交付投入到士兵手中，会造成何等震撼的威力。
见他陷入沉思，克里斯决定趁热打铁，凑到伯努瓦耳边小声道：“你知道魔能应用的研究方向，直至终极之后会得到什么吗？”
“晋升传奇？不对……难道是传闻中的超越自身生命层次？”伯努瓦苦笑摇头，“炼金师不是正统施法者，高阶已经是我们所能抵达的极限了。”
克里斯突然紧紧攥住伯努瓦的衣袖，眼神中露出一丝癫狂，“哈维大人亲口告诉我的，你得要保守秘密！”
“魔能炼金的终极……我们……我们能造出一轮新的太阳！”
第519章 烽烟将起
“大地眷者”奥尔德·科夫曼足足等了半个月，才从施法者论坛收到了哈维的正式回信。
回信中果然委婉的拒绝了科夫曼提出的联姻请求——借口也正如科夫曼所料，对方以身为施法者当以追寻真理，全心投身魔法之道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在虽然遭到拒绝，但哈维回信中的口吻却并未表露出厌恶或愤怒，仍旧接受了科夫曼主动抛去的橄榄枝，至少短时间内在应对教会和异族大敌面前，可以达成基本的合作。
“可惜可惜……政治联姻本就不涉及私人感情，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听说圣瓦伦公国的贵族今后将不再享有分封掌军之权，如果能彻底跟克尔苏加德先生紧紧绑上，这位手段强硬实力莫测的独裁国王，将会成为整个圣瓦伦唯一的至高贵族……达成联姻结盟的巴克利王室必将受益匪浅。”
黛娜却对此颇为高兴，笑着揶揄道：“我亲爱的曾祖父，你为我挑选的两任联姻对象，看来都不怎么合适……从那位突然暴毙的前任圣瓦伦大公开始，到现在这位神秘的北境之王也一样。”
“不，这两人本质上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被迫身死退位的前国王，和刚刚掌权的新国王而已……”
奥尔德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前，“前任大公无法脱离教廷的掌控，在两方势力的夹缝中挣扎着维持摇摇欲坠的统治，最终落得如今的下场，这足以说明目光短浅和有勇无谋……而这位北境的新国王，呵呵……你可曾听闻过他的失败？”
纵观他这些年在北境默默发展积蓄力量的种种手段，以及突然间以雷霆之力横扫整个圣瓦伦的声势……这都不是一个出身普通贵族身份都没有的平民施法者能达到的，难道这一切也都是论坛在背后暗中扶持的结果？
“无论如何，绝不能与圣瓦伦公国关系交恶，政治联姻既然无法打动对方，那就倾力配合他的一切行动……资源、土地、财富和人口，这些权力的衍生品中必定存在等价交换的价值，且看他到底对什么更加心动。”
年轻的科夫曼女王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曾祖父，您为什么如此畏惧那位北境领主？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的精锐军队和魔法武器吗？还是与他结盟的联合会在背后施压？”
巴克利公国在南境中部也并不算是实力孱弱的世俗国家，虽然没有公开倒向联合会或教廷任意一方，但仍然在巫师七国的高等议会中永久享有一席之地，国内矿藏资源丰富……黛安御下的枫叶骑士团更是战力卓群，并非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你不明白，哈维·弗洛伊德自身掌握的力量，还有他背后的神秘存在……都不是我们能轻易抗衡的，也许再过不久……”
没等奥尔德说完，雕花的水晶玻璃窗突然被一阵清风拂开，一团青灰色的虚影闪电般窜进房间，腾地展开翅膀露出身形。
这是奥尔德驯养的枭灵，比起法术信使能更快的穿梭于现实与魔网位面，递送信件消息也更加隐秘迅捷。
奥尔德接过枭灵爪下抓取的信件展开，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昨日，艾森加德的边境坚城狼牙岭，已经被北境之王的军队攻破了……”
……
韦恩带着一众军官脚步匆匆的迈进狼牙岭的主堡，看着大厅内部一片狼藉忍不住皱眉。
“后勤携带的炮弹储备有限，火炮中队的那些家伙就是如此浪费的？将珍贵的炮弹不要命的倾泻到根本没有战略价值的敌方主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