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疤男说要给钱，但这套做派和气质没有经常到别人那里白吃白喝的经历是养不出来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听到克雷顿的呼喊，布鲁诺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跑进门，全程按着帽子，好像生怕它掉下来似的。
“dal-vagoo，hisie ela。”
他没有在屋子里看见认识的脸，于是说了句塔林语的“是，老爷”，在这场即兴表演中锚定了自己的角色。
有着这样畏缩的姿态，即使背着把步枪，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
“蠢东西，这句得用多恩语来说。”克雷顿冷笑着骂了声。
“好的，老板。”
布鲁诺结结巴巴地说，他的多恩语水平听起来就像两岁大的孩子一样好。
如果不是家族企业，走私者更青睐用听不懂多恩语的外国人作为随从，这些离开他们就没法在异国他乡讨生活的家伙才勉强算得上忠诚。
他们要试探一下这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果是恰巧路过这里，那就吓退他们，好让之后搜寻地窖的工作无人打扰。如果是帮派成员，那他们就直接动手。
他们都坐下来，和其他人一样。
克雷顿盯着锅子，而侦探则装作好奇的样子四处看着，他注意到墙上的铲子上还有新鲜湿润的泥土，他们之前互通了情报，很清楚这意味着屋子里确实有灰帽帮派来埋炸药的人。
布鲁诺确实和灰帽帮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得。
最近的失业潮让帮派吸纳了不少新血。
在布鲁诺观察墙壁的时候，克雷顿的余光捕捉到有两个男人不安地交换着视线。
“两位朋友，你们是在用眼神传递爱吗？”中尉直接开口，将这番小动作公之于众，并露出了一个极度鄙视的表情。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其中年长的咳嗽几声：“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在就之前的争吵斗气而已，不想开口说话。”
年轻的那位也点头：“的确是这样。”
他们一开口，克雷顿就听出这就是灰帽帮派去挖坑的那两个人。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因为另外三人也有嫌疑。
标准罐装的精炼鲸油非常沉重，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是带着鲸油走过来的，一定是提前就运送到了这里，说不定还有派人看管。
于是他看向厨子：“你们难道不是一伙儿的，怎么不劝劝他们？”
厨子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我们不是.”
“算了，汤什么时候好?”克雷顿打断他，同时拿起顺来的勺子敲地毯。
厨子从锅里舀了一勺尝，然后又把长勺子放回锅里继续搅拌。
“很快，用不了几分钟了。”
“那就是还有一会儿”中尉沉吟片刻，对着布鲁诺道：“艾伯特，你还是让先把货搬过来吧，有多少搬多少，别管那轮子陷进土里的马车了。对了，你们这儿地窖还有空吧？”
说到后半句，他看向另外两个无所事事的人。
那两人正在抽烟，被注视后愣了一下，他们想不起来自己有见过这个男人。其中一人把香烟从嘴里抽出来，回答道：“就是十头海豹，这里也塞得下。”
另一个人皱了皱眉头，但最终没说什么。
克雷顿心底松了口气，又催促道：“艾伯特，还不快点去工作，别让你的懒屁股再贴着毯子了！记住，能搬多少是多少。”
“dal-vagoo。”布鲁诺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帽子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好像想起来自己的步枪没拿，于是又折返回来弯腰捡枪。
这么一来一回，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了兴趣，不再关注他的举动。
布鲁诺踉踉跄跄地重新走向门口，在经过坐着的其他人时，他突然抓起步枪的枪管，抡圆了膀子将枪托砸在一人的头上，将他砸的昏死过去，然后一记前踹将另一人的上半身压在地面，下一秒将枪口对准了第三人。
几乎是在他动手的同时，克雷顿也从地上弹起来，扑倒一人的同时右手拔出左轮，对准了还拿着长勺子的厨师。
不到五秒中，小屋中的五个人就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汤真的还没好。”
厨子惊恐地举起双手，勺子从他手上落下。
“别在意这个，我们一会儿再来喝汤。”克雷顿笑着说。
布鲁诺也笑了起来，然后一脚踩在一只试图摸枪的手上，使后者发出一声惨叫。
第109章 为时不晚
他们把小屋里的人都绑了起来，用的是这些人自己身上的绳子，迅速而高效。
布鲁诺将手从最后一个人的双手绳结上放开，拿起自己的提灯，急匆匆地踢开一角地毯，握住底下的拉环揭开地窖入口。
等他爬进去，克雷顿在上面喊：“你有看见精炼鲸油吗？”
地窖下面传来含糊的声音：“是的，有鲸油罐，我看见不少，但它们堆在一起，我数不清，你还是自己下来清点吧。”
布鲁诺很快又爬上来，手里夹着一本册子。
“你拿了什么？”克雷顿狐疑地看向那个东西，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布鲁诺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布鲁诺把那本封面空白的册子拿到面前晃了一下，但很快收回，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哼哼个不停的家伙身上。
“只是本帮派的存储记录清单，特别适合威胁背叛我的混蛋。”
克雷顿偏头嘟囔了一声，然后回过来：“其实，已经没必要了。背叛伱的人大概死光了。”
布鲁诺迅速转身，张大嘴巴。
“灰帽帮的人都死了？”
这下，地上躺着的这些帮派成员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克雷顿的回复。
“很遗憾，都死了。”克雷顿耸了耸肩：“我为了调查提前去了你们的据点，发现你们的人都转移走了，然后才知道你们当做第二根据地的废弃矿井内又爆发了一场激烈战斗。现在，除了这几个，还有之前被他们留在你住处附近的打手，其他人应该不存在几个了。”
“那可是有五十多个人的大帮派真是疯狂！”布鲁诺说着，脸上几乎失去血色。
但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清单却没有放下。
“想开点，有人替你报仇了。”
“这确实算是好消息。”
布鲁诺虽然这样回答，脸色却没有变化，依旧苍白。得知这个消息让他感受到恐惧。
即使那份背叛出于同伴的真心也没有这可怕。
矿井里面可不止有灰帽帮的人。
那里平时就有一百个人维持着地下社会，偶尔甚至会聚集超过三百人。
什么样的情况会需要杀死那么多人？
他想不出。
那群夜莺知道这件事吗？
“这件事是否需要保密？”他体贴地询问道，这反而让克雷顿怔了怔，因为多隆少校没有特别强调此事。
“我想干这事的人可能希望在本周不要公之于众，不过他没有明确说明。”
布鲁诺嘴角抽动，他难以想象如此严重的事，居然还有人只想着隐瞒一周——不过也确实，因为事态如此根本无法长久隐藏。
地上那个最为年轻的帮派成员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疯狂挣扎起来，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明明双手都被束缚着，却几乎靠他的两条腿顶起上半身。
“这不可能！他们有枪能保护自己，还有巨人罗波兹、光头鲁尼.谁能杀了他们？”他越说越无力，最终又倒下去。
因为凶手是谁，克雷顿刚刚已经说过了。
是“我们”的军队。
如果涉及到军方，那么帮派覆灭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对军方而言没什么难度。
想到这里，帮派成员们个个神情沮丧。
摆脱了帮派成员的身份，他们就只能回去当普通的工人了，那不是值得尊敬的身份，也不能常常吃到肉。
克雷顿才不管这些，只是告诉他们：“现在重新做人还来得及。”
试图炸毁铁路当然是严重的犯罪，但这毕竟还没有实施，按照法律来判，他们被关上两三个月后还是要出来生活的。
“现在告诉我，你们挖的坑在哪里？”
克雷顿打算趁这个机会把所有隐患都熄灭，铁路地下可不能有中空的坑泡，那同样是影响火车运行的危险因素，只比在底下埋炸药安全一点。
被派去挖坑的那两个男人都摇了摇头。
“别在我面前撒谎。过去几天了，你们不至于连一个坑都挖不出来。”
“根本挖不了。”较为年长的帮派成员叹息道：“那一片地下全是坚硬的树根，铲子根本铲不断，我们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这样，今天正打算带锯子过去，然后你们就来了。”
全是树根克雷顿不禁想起了格罗涅。
如果是林精的超凡能力，这便可以解释了。长老会对贸易一直非常重视，说不定那个老人在这里种植森林除了改善空气，还有出于保护铁路的想法。
有这样的现象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他想了想，对布鲁诺说：“你看着他们，我下去清点失物。”
布鲁诺点点头。
克雷顿带上提灯，从宽阔的楼梯下到地窖里去。
在火光下，含有矿石荧光剂的标准罐装精炼鲸油正熠熠生辉。
它们堆在尽头的角落，装罐非常规律地竖着垒在一起，还有细铁丝捆扎在周围固定，一圈又一圈，避免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因为不慎震落而引发爆炸。
鲸油这种无害、稳定的原始材料一经人类之手，转眼就发挥出数不清的危害来。
他搬动装罐，将上下两层货物都清点了一番，确定这里的装罐数量和魏松特机织厂那里失去的数量相同，这才松了口气。
“克雷顿！”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他瞬间分辨出布鲁诺焦急的声音。
然后是急促的枪声和肉体碰撞的声音，似乎又开始了一场战斗。
上面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那些帮派成员又有支援？
克雷顿顿时提起心来，他的脸颊几乎因为紧张感在增生狼毛，但偏偏现在手里是容易因为震动而爆炸的精炼鲸油，他不得不放慢动作，把装罐在地上放稳了才冲上去。
只是这时候，激斗已经停止了。
布鲁诺气喘吁吁地拄着自己的长步枪，左手提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地上是一把刚刚激发过的燧发枪，还冒着硝烟，而其他帮派成员则围成一圈，全部倒在血泊中。
“他们看我只有一个人，就想联合起来攻击我抢走我的枪.heh”他一边喘气一边说。“我别无选择”
克雷顿看向那些尸体，它们的手还被绳子捆着，并没有挣脱开来，于是不禁皱眉。
“或许你应该再克制一些。”
“我做不到，我的体力已经比不上以前了。”布鲁诺无奈地说。“最开始那几下就已经让我累的不行，根本没法克制地动手。要是他们抢走我的武器，又堵住了地窖的入口，那你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