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确实是正常的想法,毕竟克雷顿就这么干了。
结合着侦探们草拟的经费申请报表,他基本确认他们在拷问中交代出来的事没有谎言。
有意思的是,虎克侦探里水平最好的那个猎魔人反而没带什么有价值的公司文件,他只带了一本日记。
克雷顿出于兴趣翻了翻,以为能找到关于猎魔人的训练方式,或者简易法术的学习之类的,但并没有这些东西。
这位猎魔人似乎开始学习识字不久,日记的最开篇也是今年春天的事了,前面把一篇自我介绍写了七遍,没有一篇是没有错别字的,其余的内容则也是对天气、当天食物的描述,而且记录靠前面还比较频繁,后面写日记间隔的时间则越来越长,最长情况达到了半个月一篇,不过用词之准确倒是大有进步。
尤其是最新的一篇日记,内容和前面的内容都不一样。
当克雷顿看到这篇文字,精神为之一振。
“那个女人让我的徽章震动了,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根本不在乎,并且朝我露出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我当然不会被她的表象迷惑,她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我开始后悔了,我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事务所居然和这个女人背后的组织签订长期合约,为了金钱,他们连灵魂都不要了吗?”
“她带着其他兄弟走了,我不知道他们会落得如何的境地,但我肯定,合作只要一结束,它们绝不惮将我们像宰杀牲畜那样杀死,作为我的先祖、老师对它们处置的回报,它们一定会的!最近这些怪物越来越多了,很难说这其中没有什么阴谋在酝酿。”
“我和同伴说了她的身份,但索托卡不相信我,丹东则认为那些只有笔墨书写的纸张会对它们起到和人类同样的约束力。只要它们给钱,就一样是客户。唯利是图的家伙!我没有办法了,好在那个女人要求我们送来的那件奇物的功能我已经知晓,这有助于揭露她的真实身份。因为只有寄生类魔物和那些德鲁伊变形者才用得着它。”
狼人也属于变形者。
克雷顿顿时对这件侦探们即将运送到萨沙市的奇物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但日记后续并没有解答。
“我会脱身的,但在那之前,必须防备那个怪物回来和我们接触,灌输那些危险、腐坏的思想。或者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掏空我们的内脏。从现在开始,我将彻夜不眠,使用醒脑药剂熬过这一阵子,直到后续的兄弟抵达这里。这或许会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除非老板改变主意。城市里虽然赚得多,但一点不比乡下好。”
看到这里,中尉后悔让那个猎魔人死去了,虽说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我的箭矢已经准备好了,但还差点什么。森林现在很危险,那些政府官员告诉我们士兵们正在清理那些令人作呕的黑暗生灵,因此没法去那里采药,明天我会想个办法从药店弄点乌头好涂在箭头上,不过他们大概不会愿意卖我,身上的钱不多了”
笔迹到这里就中断了,这一篇日记的时间注的是昨天。
决心对付蜘蛛教士的猎魔人枕戈待旦,等来的却是克雷顿一行人。
不过他们确实也没法争取到这个战斗力,从日记上就能看出,这名猎魔人平等地歧视所有暗裔。只要发现他们是怪物,而事务所又没有强制的任务在身上,他恐怕不介意拉上同伴赏他们几发子弹。
克雷顿对这样的态度十分惋惜,他自觉还是个好人。
放下文件,克雷顿把玩着从死去猎魔人身上拆下来的徽章和袖箭。
徽章最开始还在震动,不过震了一个小时后还是停了下来,
克雷顿相信它的运作也是需要消耗某种能量的,就像电力一样,但缺电的机械可以发电解决,这枚徽章却不知道能在哪里充能。
他带着这枚徽章或许没用,但朱利尔斯可以带它去找阿西娜·柏吕阁,毕竟这位年轻法师还是人类。
放下徽章,他转手拿起那件威力惊人的袖箭装置。银色的金属主体宛如数个绘图圆规剪合在一起,但不超过20厘米长,有数个外露的齿轮用来调节里面的弦线松紧,还有特制箭矢的卡槽宽度,只要是长度不过分,大部分纤细的物体都能塞进去当做箭矢。
克雷顿将他和克拉拉的晚餐牛肉挂在门把手上,给袖箭机关上好弦,找了一只铅笔塞了进去,然后站到房间的另一边对准牛肉激发。
隔着七码的距离,铅笔一下扎进牛肉里。
他把牛肉带回桌上,确认了伤痕的深度超过两厘米。因为他拿出来的是坚硬的冻牛肉,扎在人身上可能会更深。
不到十厘米长的机械装置,竟也能将铅笔这样轻飘飘的物体加速到足以杀人,实在令人称奇。
听到机关弹簧的悦耳响动,他脸上的伤口都减轻了痛苦。
即使是爱好和平的男人,对武器的喜好也不会减少,有了这件几乎无声的远程武器,他在白天的闹市也能击杀目标。
克雷顿把玩了一会儿袖箭,却突然发现四周安静的出奇,之前的相同时间,克拉拉可是表现出能一直说话的本事——虽然没有多少高深的见解。
他盯着克拉拉,后者蹙眉,忧伤的思考着什么。
这副表情可不该出现在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的脸上。
“克拉拉在想什么?”
他撕了一块牛肉放到人头的嘴边,克拉拉一边咀嚼一边含糊着回答他:“克拉拉在想要对妈妈说什么。”
克雷顿吃了一惊,也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生肉:“这已经是昨天凌晨的话题了,你还没有想出来吗?”
“克拉拉想不出来”
看得出来,克拉拉真的非常苦恼,她纯真的蓝眼睛看向狼人。
“克雷顿会对克雷顿的妈妈说什么?”
克雷顿差点噎住,他的父母早去世了。
不过克拉拉不知道这点,她应该只是想问亲人重逢之后会说些什么话题。
但是很可惜,克雷顿同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让他来说,话题多半和吃的有关,不是母亲下一餐做什么菜,就是他自己带回来分享的新奇点心,再不然就是立刻参与进劳动,帮忙放羊、给牛挤奶什么的。
他拼命回忆善于文学的乌伦在这种情况下的发言,但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确确实实不是那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乌伦的方式是他永远做不到的,无论是用直白还是修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都会感到羞耻。
“我会问她,晚饭吃什么?”克雷顿最终还是绝望地对着克拉拉说了出来。
克拉拉睁大眼睛,露出非常惊奇的神色,但并没有嘲笑他。
“克雷顿,不用自己做饭吗?”
“啊?”
第87章 弃暗投暗进行时
克雷顿之前一直以为圣母院接替的是习艺所的工作,没想到事实比这更糟糕。
圣杯会的人居然让十岁以下的孩子自己弄东西吃。
平时不需要的时候就关起来,用餐前食物还要自己处理,看来在神学的熏陶之下,圣母院的管理者也没有仁慈多少。
出于某些常识性的考虑,他问克拉拉:“你们不会是一直吃冷的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做饭才是正常的,而如果他是他们的看守者,也绝不会放心让他们用火——不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而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克拉拉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把火腿切开来,和蔬菜碎一起拌着吃。”
有肉是好事,但生火腿克雷顿不敢想象。
“它们是热的吧?”
“克拉拉为什么要吃热的?克雷顿不也是一直在吃冷的吗?”
克拉拉看着克雷顿反问,后者可是一直给她投喂冷冻的生牛肉。
中尉才意识到克拉拉和自己一样吃生肉不是出自种族天性,应着他给她的待遇,他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自己印象中理应受到唾弃的类型。
“这不一样.我吃生肉是因为不会做,我妈妈做的热菜可比这些东西好吃。”
克雷顿经了她的提醒,决定下周就去学做菜,好不用让房东太太每天都来送晚餐(人类的那一顿)。这栋房子里藏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应当尽量少让人进来。
而且狼人能接受生肉的气味,但不代表味觉整个翻转。热腾腾的加了香料的食物肯定比血食好吃。
“那克拉拉能吃克雷顿妈妈做的菜吗?克拉拉也想吃好吃的。”
面对克拉拉好奇的眼神,克雷顿低下头,将生肉撕成碎条塞进嘴里,想要用单调的咀嚼动作排解突如其来的情绪。
“她没法再做菜了因为她去世了,就是上天国了。”
他用克拉拉能理解的方式回答她,但他的父母都是无信者,教义里不许他们这样的人上天国。
“那她一定很幸福。”克拉拉恍然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脖子下面空无一物,她勉强还算是个可爱的家伙。
克雷顿没有解开她的误解:“我也这么认为。”
他现在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克拉拉还有一个问题。”克拉拉说。她的脸色又恢复成刚开始的忧伤:“克拉拉刚刚发现了奇怪的事。”
【你一直待在鱼缸里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克雷顿盯着克拉拉,等待她的说明。
“克拉拉刚刚在想一个问题,有妈妈在的天国和没有妈妈在的天国到底哪一个更好?”
中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但是并没有。
克拉拉的眼神非常严肃,她在用自己不超过十岁的心理经验验证着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妈妈说,进入天国是最幸福的事。可是如果克拉拉先进入天国,就必须和妈妈分开了。和妈妈分开很痛苦,克拉拉不会感到幸福。所以克拉拉现在觉得进入天国可能也不幸福了。但是克拉拉现在还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她好像没那么想念克拉拉”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在这里的不再是被恶魔附身者,也不是什么被操控的怪物,只是一个想家的小女孩而已。
克雷顿心生触动,安慰道:“克拉拉,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兴许你的妈妈已经死了,伱不用想这么多。”
圣母院的“母亲”可不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是圣杯会负责管理未能成功转变的孩童的凡人成员。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年她如果还活着,至少也有七十岁,作为人类,这是个相当长寿的数字,很可能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而克拉拉的生母蜘蛛教士阿西娜·柏吕阁,克雷顿已打定主意要在今年过去之前杀了她。
所以无论克拉拉什么时候死,他都能保证她在天国可以很快见到自己的妈妈。
我是不是太邪恶了一点.他突然惊觉。
克拉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复杂想法,也没有被安慰到。
“克拉拉担心妈妈会不会不爱克拉拉,不然,她也该说想念克拉拉的。”
不知从何时起,间隙在克拉拉和圣杯会之间诞生了。
但她并不自知。
克雷顿沉默了,他发现现在正是个劝说克拉拉的好机会,如果能让克拉拉的观念回归常人,不再听从圣杯会的指令。他以后也能放心地把她放出来,随便她去哪儿。
但是这个打击可能会令她难以接受。
“克拉拉,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你的母亲?”他开口了。
少女不解地看他。
“如果是因为教育,她的教育不会比教会学校的老师做得更好。而论起陪伴和照顾,她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如果你们哭泣了,她会来安慰你们吗?还是只是叫你们闭嘴?她有和你们说过自己的过去吗?还是只告诉你们圣典上说了什么?她善于倾听吗?还是说总在做自己的事,没有必要的话不让你们说?”
“妈妈这个词的神圣性源于事实,在它出现之前,慈祥的妈妈就已经存在了,只是我们选择了用这两个重复的音节代表她而已。不要被这个单词束缚住了。”
克雷顿看着克拉拉逐渐变化的表情,怜悯地叹了口气:“而且,她未必是你的妈妈。”
听到这个冲击性的答案,克拉拉张大了嘴,悲伤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克拉拉没有妈妈,那克拉拉从哪儿来?!”
克雷顿:“.”
克拉拉好像把它理解成了一个生物学问题。
他不得不解释清楚:“克拉拉当然有自己的妈妈,但是被克拉拉当做妈妈的女人不是克拉拉的妈妈。”
“克雷顿怎么知道的?”
“克雷.我最近见到了你的弟弟摩尔,他是你的亲生弟弟。”
然后送他去天国享福了后面的真相克雷顿暂时不打算说。
“虽然是你的弟弟,但他和你不一样,他已经是大人了,知道很多事。他知道你们共同的妈妈是谁,还有圣母院的事,他也知道其他人去了哪儿。”
“那克拉拉的妈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