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既是对克雷顿说,也是对西蒙说。
克雷顿斟酌着措辞,他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这些存在:
“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他见识过一位富有的侯爵,为了收藏刀剑不惜一掷千金,一项爱好的花费就能带动整个产业,但对方也没能让城市按着自己的想法改变。
当然,这也和萨沙市本身条件有关,这里没有什么珍稀的天然资源,交通也不便利,所以没那么多双眼睛觊觎这里,长老会可以很自然地将这片土地划为囊中之物。
这些已经满足了自身欲望的存在确实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
富足的人更愿意施舍善意,这是普世不变的真理。
克雷顿确信自己除了可以攻击圣杯会的优势外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们产生冲突的几率就很小。
这个事实让他满意。
“那么关于圣杯会,他们又是什么态度?”克雷顿诚恳地请教盖利德。
他最近一直在看书,按照翠缇丝送来的书中描述,幽灵是受诅咒者,除了了解他人的秘密之外几乎没有欲望,因此都是中立的存在,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就像你住的房子的前一位租客吧。”
盖利德知无不言,没有另一位幽灵那么喜欢藏私,也可能是因为这些不算秘密的缘故。
“如果我想要学习法术,有哪一位长老可以提供帮助?”
克雷顿起了心思。
他现在有一只可以契约的恶魔,如果能中断克拉拉现在的契约,签下新的合作契约,学习并掌握精神魔法,那他对付蜘蛛教士一定会轻松许多。
唯一的难点是克拉拉可能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施法的。
“格罗涅长老就行,前提是你完成他交待给你的差事。”
说到一半,盖利德转头小声嘱咐着西蒙让他学习怎么写案件记录,随后又回头对克雷顿说:“格罗涅长老上次安排给你的人现在都加入了治安官补贴人手,他们现在在公证处等你。查理斯少尉的尸体的第一手检查权落在军队那儿,需要你们一会儿把它送过去。”
克雷顿皱眉,唯有这个他不能理解:
“这就是你昨天通知我的事?我不是已经证明了他是被圣杯会的人杀掉的吗?为什么军队的长官还在和教会打擂台?长老会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吗?”
虽说现在要步入冬天了,气温降低后尸体不易腐烂,但拖了五天还没拿去解剖也可以称得上过分。
这样的办事效率低得可怜。
“有的人不相信,有的人觉得这是个解决救世军的好机会,双方都是这样,但宣传的侧重点不同。”盖利德为人类的愚蠢摇头叹惋:“行了,你话真多。快走吧,我一会儿要陷入麻烦事里了。”
克雷顿本来就想走了,盖利德最后说的话反而让他止步。
“幽灵还能预言?”
“你老了就知道了,真正的预言是不存在的,这只是对某些规律的总结。”
这是五十多岁的人对三十多岁的人的教导。但克雷顿没听说过其他老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话严肃对待,但盖利德看起来好像不是在说笑。
他出门下楼,看见玛丽·艾塔正迎面上来。
她没能认出他,一脸阴沉地经过,带着一种风雨将至的气息走向他出来的房间。
“搞不好盖利德真的会预言。”克雷顿陡然一惊。
第54章 不愉快的正式会面
克雷顿其实还有一个觉得可疑的地方,那就是摩尔知道他是长老会的人。
他最近才加入长老会,而且联系很少。
见到摩尔的时候,他身上也没有带那个能够证明会员身份的绿色手帕。
知道他会员身份的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那就是翻阅过他的档案了,那归盖利德管。
可盖利德是幽灵,那一类在受诅咒者中也算得上奇特。
幽灵依靠掌握活人的秘密增进自己,知道的秘密越多也就越强大,但他们的“强大”在于不可干涉,但是也同样会失去干涉他人的能力,而说出活人的秘密则会削弱他们。
而圣杯会本来就是个秘密组织.
克雷顿打算再观察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在暗中关注自己。
总治安署的公证处就在一楼。
公证处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的工作目的就是展现公正。
为结婚的双方记录双方财产数额,好在离婚时进行妥善的分割。为意外丧失父母的幼儿所继承的遗产记录,避免新监护人在履行职责前就偷偷消费。为收到特别侵害的人定损,方便保险公司按章赔偿。还有保管欠条、证词等服务。
这里的职员都是干练的职业证人,即使治安官的声誉跌至谷底,他们对外留下的印象仍是道德无缺,品性高尚。
所以教会和军方都一致同意把尸体留在公证处,免得有人偷偷对尸体做手脚。
门口的职员看到克雷顿还问了声他的来意,得到肯定答复后整个人好像得到了第二次生命那样激动。他冲到后台,克雷顿能清晰听到他朝自己的同事大喊。
“谢天谢地,他们人齐了!快把尸体抬走吧!”
就算是职业证人,天天面对一具会不断腐烂的尸体也受不了。
克雷顿摘下帽子,揉了揉头发再重新戴上,走到门口向里探望,就看到一具盖着白布、躺在担架上的尸体。
前段时间在普利策宅邸见到的三人原本该是坐在长椅上,此刻也都站了起来,一脸茫然。
他们对面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那个地中海发型,鹰鼻勾起,皱纹深刻。年轻的则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征,穿着黑色教士袍,但看着却给人一种狠角色的感觉,正握着胸前的十字挂坠默默祈祷。
他们旁边坐着的是两个穿短衫的帮工,听到人齐了,顿时蹲下去要抬尸体。
克雷顿抬手阻止他们:“等等,我还要检查一遍尸体。”
“你们每派一次人就要检查一遍?”
职员催着他,希望尸体能尽快远离工作地点。
虽然现在天气冷,但尸体也已经有些味道了。
“至少我要检查一次。”克雷顿告诉公证处的职员们,他的眼神让他们息声。
帮工走开几步,让他靠近。
克雷顿走到尸体边,半跪下来掀开白布,底下的景象比他的经验有些不一样。
尸体的皮肤和一般这个季节死的人倒没什么区别,依旧紧绷在肉上,底下还透着点红色,这容易让人以为这是健康的血色,从而对它生出“还活着”的误判。
天气冷时死的人都这样,表面看不出腐烂,而是慢慢枯干。
救世军的查理斯少尉不会例外。
不寻常的是它的头。
克雷顿记得自己在圣母院遗址的地下室找到了查理斯的头,也就是说尸体应该是没有头的。
但此刻尸体上又分明有一个查理斯少尉的脑袋,只是口鼻歪斜,外表的肌肉融化的蜡似的,里面则像没有骨头一样变了形。
如果它还饱满,那说不定还是蜘蛛教士伪装的,但现在这样
一个破口袋里肯定装不下什么了。
“它的脸之前就这样吗?”
他指着尸体问公证处的职员。
一位职员点点头:“当然,我们看着它慢慢变成这样的,这真叫人看不下去,所以我们给它盖上了白布。”
克雷顿又看向格罗涅发配给自己的三个人:“你们来时它也是这样?”
朱利尔斯双手插在他那满是口袋的大衣里,并不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在克雷顿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还是第一个开口。
“我不知道,没准吧。”
他还记得克雷顿的那一扑,因为还没来得及施法,他对胜负的结果耿耿于怀。
陌生的受诅咒者把自己包在纯白的一套大衣、帽子、眼镜和口罩里,他的回答简短轻快。
“是这样。”
曾经在等候室见过的美丽闪族妇人穿着当时的衣裙没有变,仍是咬着自己的拇指,上面的血迹结块后又流出新的,眼神已经没了贪婪,除了密布的血丝外只有空虚和痛苦,看起来非常可怜。
她含糊地回答克雷顿:“我没看。”
克雷顿的鼻翼翕动:“夫人,你用西利托还是奥日?”
妇人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些许颜色,略带惊讶:“西利托,医生推荐这个。”
“那我推荐奥日,我的体验是它的效用虽然没那么快,但好处也是没那么刺激,能让人渐入佳境。”
“伱们在说什么?”朱利尔斯侧着耳朵问。
“镇定剂。”克雷顿说。
到了战争后期,他的精神因为受尽折磨而敏感脆弱,为此用过不少药。
他并不避讳这一点,朱利尔斯则很快因为这个答案失去了兴趣。
克雷顿重新给尸体盖上白布,站了起来:“好了,我们接着说正事,这具尸体一直由你们看守吗?”
被诅咒者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不是,我们今天刚来。”
“盖利德之前有来这里看过吗?”他问职员。
职员反问:“档案室的盖利德?”
“是的。”
“他从没来过。”
克雷顿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虽然盖利德属于长老会安插在总治安署的重要成员,但他的职责并不包括这里,他只负责帮暗裔隐瞒身份和犯罪记录,偶尔帮忙联系长老。
克雷顿倒是给他看了查理斯少尉真正的人头,但他一次也没来看公证处本该无头的查理斯的尸体,其他人也不知道把那颗真正的头弄到哪里去了,这就导致一直没人发现这里的查理斯不该有第二颗头。
这尸体送到公证处前就被动了手脚,根本没有争夺尸检的必要。
“那么之前负责看守尸体的是谁?”
职员说出一连串不认识的名字,其中夹着一个玛丽·艾塔。
克雷顿庆幸还有玛丽·艾塔,她和盖利德走的近,见识了不少怪东西,有些涉及超凡的问题可以不用遮遮掩掩。
但他刚从档案室出来,肯定那两个人现在没空回答问题,便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三个新部下上。
“尸体还不能运,我有些问题要问最初的管理员。至于你们几个,趁现在向我介绍一下自己。”
“芭芭拉。”小妇人说,然后在克雷顿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接着说:“是吸血鬼。”
空气一下子沉寂了。
不止克雷顿,受诅咒者和朱利尔斯都愣住了,呆呆地看她。
这里是公众场合,还有外人在。
克雷顿发誓自己只是想问她的名字而已,忘记了服用镇定剂的人会神智不清醒这件事。
芭芭拉也才意识到这好像不该说,伸手捂嘴。
克雷顿心中波涛汹涌,现实中却只是点了点头:“很好,芭芭拉夫人,回去记得用药加大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