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约瑟的嗓音将姆兰加从深思中唤醒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从教友兄弟那里又接到一个无足轻重的任务。
一桩失踪案件，但是在说明失踪人相貌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实结局。
男孩哥哥的皮肤异变，以及红眼特征都说明他可能成了暗月回归的牺牲品，如果不幸失踪，那多半是近卫动的手。
“你哥哥叫什么，我去问他们就行。”
“杰克。”
每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杰克，姆兰加觉得自己问了一句蠢话。
转过了最后一个弯，96号仓库就在眼前。
它大概有三层楼这么高，建筑风格类似火车站，有弧度的屋顶，前后有两处开口，即使入夜，里面依旧灯火通明，透过前门开口可以看到许多人在货架构成的高墙边工作着。
姆兰加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看到仓库入口边烫金牌子上的标注。
“巴斯贝铁路公司”
他和约瑟停步的时候，两个腰间别着燧发手枪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有说有笑地向左拐去。在他们身后，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人毫不避讳地拖着一具头脸看不出伤势的尸体走出来，将它扔在门口的路边。
死者看起来不像是约瑟的哥哥。
“你好，这里有没有一位叫杰克的工人？”姆兰加上前和清洁工打招呼，男孩儿跟在他身后。
“杰克？”清洁工动作迟缓地看过来，“从来没有。”
约瑟惊讶地抬头看向姆兰加，摇头否认：“不，他就在”
“那就是没有了。”姆兰加对男孩说。“也许你记错了。”
苦修士的身体里寄宿的是魔侯完美者塞万提斯的眷属，它的能力是让他对“缺陷”更加敏感，清洁工的说谎水平根本瞒不过他。但既然人已经死了，再去深究这件事对还活着的人有害，那便不必再查。
反正死的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也许这对社会和死者的家人有好处也说不定。
特工打算息事宁人，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前面两个枪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忽然又折返回来。
“你们找杰克？”
意识到有人认识自己的哥哥，约瑟脸上浮现出欣喜的表情，但这表情只存在了一瞬间，他很快意识到他们并不是自己哥哥的朋友。
“但他好像不在这儿。”姆兰加说。“这位先生说这里从未有一个杰克。”
“又来一个。”枪手对视了一眼，其中的一个转过头来哂笑着盯着他：“你是哪家报社的？还是工会叫你来的？”
“都不是。”
两人不怀好意地上前：“那也许我们该帮你长长记性，让你以后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请随意。”
姆兰加扯开单薄的苦衣，张开双臂，把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展露出来。
枪手们看着姆兰加袒露身体上的累累伤痕，一时无语，直到其中一个人回过神，对着他吐了口唾沫，揪着他的头发朝仓库里面拖去。
“你要是以为以前挨过的吊能免去今天这份，那可就大错特错！”
“放那孩子走吧。”姆兰加说，但铁路公司的枪手不同意他的意见。
“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在他们身后，另一个枪手抓住挣扎不停的男孩跟了上来，打算以过去一贯的方式来处理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人。
皮肉伤还是终身残疾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公司员工的尊严。
被称为96号仓库的建筑内部停放了海量的货箱，高低堆砌成墙，构成一座庞大的迷宫。在这里，通过水路抵达魏奥底的货物们将接受最后一遍检查，然后被专人分开送往收货地点。
带姆兰加进来的两个枪手只是这里安保力量的冰山一角，这里有超过十倍的枪手在这里巡逻。
在头顶，贴墙的位置还有些悬空的铁梁栈道，一些枪手居高临下地观察下方情况。
这种程度的安保力量并不常见。
姆兰加警觉起来。
里面的枪手看见同伴拖了两个外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想法，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又来一个？到角落里去，别像上个人那样闹太大声。”——这是他们唯一的意见。
两个枪手压着姆兰加和约瑟转到一个巨大货架的后面，一到暗处，姆兰加就反身一记拳击打中约瑟身后的枪手的太阳穴，将他打得昏死过去。大幅度的转身使得被另一名枪手扭住的左臂因此脱臼，但苦修士满不在乎，刚刚打倒一人的右手又顺势向后甩去，蟒蛇般环绕住身后人的脖颈，拇指和食指捏碎喉结，
剧痛让那个枪手的眼珠子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他弯下腰，姆兰加再度反方向飞快转身，右膝携着旋转的力量砸向了枪手的脸，形变的效果就像砖头砸中了一块面团，他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这里的战斗只在两秒钟内完成，隔着一层货架巡逻的枪手甚至没有发现同伴已经倒下。
姆兰加相信这次战斗已经趋于完美，他转头看那男孩，约瑟沉默地看着一切发生，虽然脸上有些新奇，但却没有惊叫出声。
孩子看过比这更好的战斗。
姆兰加将这平淡的反应归于麻木，而既然男孩没有大呼小叫的习惯，他也就不必再多打昏一个人。
他弯下腰，将击晕的两人全部扭断了脖子，塞进旁边的一个空板条箱里，又挥挥手，示意男孩离开。
约瑟没有走。
姆兰加想了想，也没有再驱赶这个孩子。
这是约瑟自己的决定，只要他能承担后果，那么姆兰加不介意带上他。
这个怪异的两人队在这偌大的仓库里走动着，就像是在一个迷宫里玩捉迷藏的游戏，借助货架阴影和巨型货箱的掩护，他们瞒过了头顶的岗哨，而在一楼，众多安保枪手严密紧凑的巡逻路线也总是能被姆兰加找到间隙错开，整理货架的工作人员更是没法察觉他们。
到最后，姆兰加甚至不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紧贴在一位安保人员身后，而在他前面的安保人员也没有回头，仍以为那是同伴的声音。
不过，成功躲避了这么多次，约瑟反而越来越害怕，因为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深入迷宫。
四面八方的高大货架已经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包围了，每一个岔路口都有徘徊的脚步声在响，如果他们被发现，即使姆兰加身手再好也难逃一死。
而且约瑟左顾右盼，一直没有发现工作人员中有哥哥的身影。
他扯了扯姆兰加的苦衣衣角，但后者冷漠地挥开了他的手。
现在寻找失踪的人已经不重要了，夜莺盯上了另一个目标。
在他们前方，一个卸货工人正拿着一张清单点数货物，旁边还有两个工人，当他点数完成，便找了个空箱子板盖放下表格，和同伴一起将繁多的货物从货架上抬下来放上旁边的推车。
姆兰加缓步上前，如同他们中的一员那样自然地拿起那份表格清单，看了几眼后又放下来，他找到了巴斯贝铁路公司自己的订单，写的是“金属加工物”，但被这里的工人特意画了一个圈标注。
他抬头对比了一下货架上的数字与字母混合的标注记号，接着选择了一个岔路口走去。
约瑟急忙跟上去，他们又费了些工夫，走到了姆兰加的目的地。
这里的安保力量比其他地方更为集中，在高大的货架下边，六个枪手就站在一堆密封的小型货箱周围看守着，一步也不移开。
姆兰加没有靠近，他站在货架后面的一处死角，将货架上的一排空保险箱中的一个挪开一点，透过箱子之间的缝隙观察对面。
四个卸货工人推着推车从另一条通道走过来，他们十分吃力地抬起了其中一个小型货箱，将其装在推车上，接着是第二个。
当他们离开时，枪手中分出两个和他们一起。
姆兰加等到他们走远了一些，才重新开始挪动步伐。
他快步走着，约瑟要跑起来才能跟上他，他们在刚才穿行过的迷宫中重新行走，为了躲避巡逻队伍不断地绕路，脚步比之前还快得多，只为了赶上那队卸货工人。
当看到那六人的背影时，苦修士的脚步才放缓一些，将自己的行动声音隐藏在对方的脚步声中。
他慢慢地靠近对方，直到他们之间的位置不足七码，才伸出手来对着他们的背影抹了一下。
魔障开始生成。
第418章 逐渐逼近
当无形之物蒙蔽了这些安保人员和卸货工人的眼睛，姆兰加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再次加快脚步，让自己的移速和这些卸货工人保持一致，同时伸手揭去推车上顶层货箱的封条，接着掀开盖子，看见里面的东西，苦修士也不禁心里一惊。
那里面是密密麻麻垒在一起的银锭。
如果将这些东西熔化，制成的弹头绝对足够和魏奥底的暗裔打一场大战，也包括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不，绝对包括它们，因为如果不包括它们，这里的银可就太多了。
圣心友爱会的决定如何，他已经完全知晓。
他们要天下大乱。
现在他该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咳咳咳”猛烈地咳嗽声从头顶传来，夜莺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紫色毛衣的男人正站在上方的铁栈道上抽着一根非常粗大的卷烟。
在他开口前，姆兰加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这是不应该的。
“我们——见过吗？你不在这里工作呃.是不是？”穿着紫毛衣的男人不停吸着气，用怪异的语调说话，有那么几次好像随时要吐出来。
“就是这儿的人让我进来的。”姆兰加说，他还试图蒙混过关。
猛吸了一口烟，男人哆嗦起来，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是吗？”
他突然上前一步，抓着栈道的栏杆痉挛起来，手指间夹着的卷烟掉下来，砸在姆兰加的脚前，在恶臭中隐隐散发出三四种天然具有致幻效果的植物气味。
闻到了这股气味，负责护送银锭的卸货工人和枪手们突然从魔障的影响中清醒了过来，惊讶地看着姆兰加和约瑟。
“他妈的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出现的？谁带你们进来的？！”
是钥匙团的疯巫师姆兰加的脸第一次因为极端情绪微微扭曲起来。
“举起手来！”枪手们大喊，步枪和手枪对准了苦修士。
姆兰加抬起双手：“我是来找人的，这个男孩的家人走丢了，他曾在这里工作。”
在尸体还没有被发现前，也许还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谁？”
“杰克。”
“哪个杰克？”枪手们逼问。
姆兰加看向约瑟，但约瑟脸色苍白，不肯再说。
男孩虽然还小，但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的哥哥即使还活着，自己此刻报出他的名字也会使他遭遇不幸。
“杰克·弗洛姆。”姆兰加为死者编了一个姓。
枪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是近期调动过来，对人员细节并不清楚，也许真有此人也说不准。
“如果没有，那么我很抱歉闯入这里。”
“所以这是个误会。”站在头顶栈道上的疯巫师不知何时恢复了点精神，又能说话了。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好像是在质疑，又好像是在赞同姆兰加，又好像半句没说完的话，底下那些枪手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您说的没错，是我们打扰了。”
姆兰加为他选择了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意思，随后缓缓向后退，约瑟紧跟其后。
枪手们没有接受到上级的吩咐，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个男孩离开。
说到底，96号仓库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机密的东西，他们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守护贵重物品不被带走，虽然这里明确不许外人进入，但这规定也常常被违反。既然这两人看着都是两手空空，又好像是员工家属，那么放他们走也不是不行。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这批枪手的视野时，那名疯巫师终于思想出了一些东西。
“你刚才用的魔法是魔障？”他的语气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纯真好奇。“这好像是恶魔才有的能力啊？你不是好人吧？”
枪手们这下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