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钱,像这种水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李昂抵着门站着,一边回答他,一边往手上涂着什么膏剂,气味十分刺鼻。“只要有一技之长,他们什么人都要,哪怕是那些伪装成我们一员的人,死几个人算什么?”
他说得轻巧,但朱利尔斯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近卫被杀了,说不定就是克雷顿干的。
男巫继续听下去。
“死人是很常见的,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有两张通行证消失了,这可是很麻烦的,东区的守卫只认最金碧辉煌的那几张脸,其余人谁都可以拿着它们通过封锁街区。”通灵者阴郁地说。“现在一周更换一次通行证,但这时间对盗贼来说够充裕了。”
“那和我们无关,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可能像这些不够格的人一样被杀掉?”
石拳现在的动作像是女人在涂指甲油,非常恶心。
“如果我说,有人能够伪装成你最亲密的人,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对你动手,你觉得这会对你有威胁吗?就像是.”通灵者看了眼苦行僧:“卡西姆突然长着你老婆的脸,并且决心干掉你。”
冥想中的苦行僧一动不动,石拳李昂惊愕地抬起头。
“不可能,我看到他就会识破他的。”他说这话时很不自然。
“万一你没能识破呢?”
“我老婆长着一张马脸,谁能伪装到那个地步啊?”李昂继续低头涂指甲。
“这可不是说笑,自从奈杰尔在一次目的保密的任务中消失后,失踪的传闻就变多了,而且只在近卫中发生。我们都不知道他不可能还活着,否则近卫的首领就不会是休伯特,他的双刀可是比卡西姆还快,可连他都死了.”
听到双刀,朱利尔斯立刻想起来在北区房屋里埋伏他们的人,而此时,苦行僧卡西姆也终于开口了:“不一定。”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的刀不一定比我快。”
呼气声此起彼伏。
“是的,不一定,但所有人都得承认奈杰尔是个好刀手。”通灵者说:“他曾单对单杀死四个刃秘传的战士,能让他死的人也该是个狠角色。”
“就是最近几天的事吗?你去问问海泽尔,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猜这件事就和这个家伙有关。”李昂用下巴指了指朱利尔斯。
还真有关。
朱利尔斯的脸像面团般拧了拧,但没做出自己想要的表情。
“看,他也变脸了。”
史蒂夫沉沉叹气:“我觉得那还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但我说得是范畴之外的事。”
朱利尔斯终于找到一个自然而然插话的机会:“有没有可能是那些近卫自己跑了,你们给的周薪太高,但束缚也不少,他们受不了这些规矩,所以拿到钱就不想再干下去了。”
史蒂夫摇头否认:“不可能,他们如果还活着,不归还高级通行证就代表他们有回来再干一票的可能,哪怕自己不用,把通行证卖到黑市也值一笔钱,但四天了,这周快要结束,东区最近却几乎没听说有什么犯罪活动。”
他弹了弹香烟,前端凝固的烟灰掉落在窗台上碎成一滩。
东区有一部分街区是完全没法进入的,只有手持通行证的近卫才可以靠近。但也只是靠近,而没有进入的资格,连市政府的办公大楼都没有那儿严。
据说,那曾经是魏奥底前主人的住所。
“我想,这是有人潜进东区了。我打赌,等这周过去,一定还会有通行证失踪的事出现。”
“肯定有人潜进来了,而且在找什么。那人会是你的朋友吗?”史蒂夫看向朱利尔斯。
朱利尔斯摇了摇头:“海泽尔就没有对你们交代什么吗?”
他的无用让其他人失去兴趣,三个人都把头转回去。
“我要上厕所。”
三个人又都把头转过来。
这种反应让朱利尔斯叹了口气:“我知道海泽尔让你们看着我,不让我离开这栋建筑,但你们三个也不用一起来吧,这里的厕所才多大啊?”
尽管他知道海泽尔不信任自己,但这种程度的防备简直过分。
听到他的借口,苦行僧开口了:“你就在这里解决吧,一会儿让仆人进来打扫。”
“仆人很可怜的。”朱利尔斯的同情心忽然多了起来。
“他不能在这里解决。”石拳李昂居然也为朱利尔斯说话,理由很简单:“你们一个嗅觉差得可怜,一个有烟抽,这对我不公平。”
史蒂文掐灭香烟:“那我和卡西姆陪他进厕所,你在门口守着。”
这是个合理的安排,在一些不重要的事上,通灵者和驱魔人似乎总体现出牺牲精神。
在三个人的陪伴下,朱利尔斯心里惴惴地通过走廊。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趁机办到什么,但当三道超凡者的视线照射在背后,他就失去了自信。
这栋楼是所谓的商务楼,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在走廊上走动。一离开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间,他们就能听到楼上和楼下都有文员办公时使用打字机的声音。
这里的人都是巴斯贝家族的企业员工,所以如果朱利尔斯打算请他们协助自己办点要背叛老东家的事,就得做好大放血的准备,利薄不足以动人心,而即使肯花钱也还有被背叛的可能。
走进厕所,他站在便池正前方,位置介于两个男人之间,正解开风衣下摆的扣子准备办点实事,却从墙壁的瓷砖贴面上看到一个相貌平凡的职员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手已经扶在腰带上,似乎正急着缓解压力。
但不寻常的是,随着他进门,一种古怪的烧灼感从朱利尔斯的右手臂上传来。
那是鸟笼的印记在发热!
通灵者史蒂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正要转头去看哪个职员,朱利尔斯忽然大声咳嗽起来,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你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一根长铁钉深深扎入了他的太阳穴。
职员松开手里的长铁钉,史蒂夫的身体软软瘫倒下来,朱利尔斯下意识地拨了他一下,没让他的头滑进便池里,保留了些许体面。
而在旁边,卡西姆疑惑地转头查看,但很快又转回去,对同伴的死以及凶手的存在浑然不觉。
是魔障!
朱利尔斯几乎要叫出来了。
王国情报部的人怎么和恶魔打交道?!
但一切疑惑随着这名夜莺撕开上身的衣物得以解决——看着那充斥胸膛的可怖、扭曲的伤疤,朱利尔斯释然了。
和恶魔签订契约的是苦修士啊,那没事了。
第407章 浑水摸鱼
在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传闻——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受到恶魔的百般诱惑,但始终不为所动,最后降服了恶魔,将它化纳己身,凭借恶魔的超凡力量过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
相较真实,故事的整体大致无差,只有结局不太一样——那个清心寡欲的人获得了恶魔的力量,然后继续回去过那苛刻清苦的生活去了——没人想看这种平淡的结局,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些艺术性的改编。
降服恶魔前需要先降服自己的欲望,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生活和死了也没区别。
而眼前的这位恶魔修道士显然就是非常罕见的成功案例,不过朱利尔斯还是没明白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跑到政府机构做事。
还有他身上的伤疤。
难道他属于至诚兄弟会?
“跟我走。”这名苦修士夜莺对朱利尔斯说,他显然是通过朱利尔斯身上那个记号追寻过来的。
眼看有了离开的机会,朱利尔斯却又改了主意。
“也许你该给我一个理由。”
苦行僧依旧待在他们身边,但对他们的交流不闻不问,夜莺释放魔障的距离太近,而其契约的恶魔层级也不低,他对这种手段根本无从抵挡,无形之术已经闭塞了他敏锐的耳目。
但他会克服魔障的,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
夜莺没有回答,他抬手抓了过来,要扼住朱利尔斯的喉咙,显然目标抵抗的情况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在最短的时间里,朱利尔斯一边抬起双手后退一边将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我知道你是谁,夜莺,我们调查的事应该是一样的,如果你还没有成功,我这里有其他办法。”
夜莺伸出的手渐渐停下。
“说。”
“喜欢直接的,是吗?”朱利尔斯露出一个微笑,当他选择做自己擅长的事,事态又回到掌控了。
他忽然抬手指着苦行僧卡西姆低声念了句咒语,又指着外面那位石拳李昂的背影如法炮制。夺魂者学派的昏迷咒可以让人的感知放慢,配合魔障的幻觉效力,足以让他们受控制的时间延长好几倍。
然后他将尸体费力拖到厕所的承重柱后边,这样之后有人进来上厕所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死人。
感谢这位夜莺的手法巧妙,没让死者流多少血,不然隐藏尸体就没这么轻易。
办完这一切,男巫吐出一口气。
“现在我们可以不那么着急了。”
苦修士将视线从外面的石拳身上收回,从朱利尔斯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没那么焦躁了:“你先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朱利尔斯揉了揉右手臂上印记的位置,在冬天居然有这么个东西在身上发热还怪舒服的。
“我的一个朋友认得我手上的记号。不过我要声明一点,你的同伴不是我杀的,我到那地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快完蛋了。”
“我知道。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工作的,公民?”
“一点预感,一点常识。我在萨沙市听说过你们的人在对我家做调查,他们虽然主要精力用在调查暗月对我们这些暗裔的影响,但我想,他们或多或少也知道魏奥底发生的事。联系上这里的地头蛇正在想办法搞我这件事,而他们同时又干掉了你们的人,我大概也能猜出点什么。”
“你又是谁?”
“朱利尔斯——格罗涅的儿子。”
夜莺的脸色没有变化,但朱利尔斯知道他对自己父亲的名字有印象。
王国情报部知道很多人、很多名字。
“萨沙市长老会一直致力于维护和平秩序,像魏奥底这样的情况也是头一次见。您可不要觉得这话奇怪,虽然魏奥底就在萨沙市不远处,但我们的本职工作要求我们处理的事务已经让我们精疲力尽了,经营邻里关系一向是我们不太在意的事。”
“不过嘛,既然事到临头,我们也不能装聋作哑,所以我父亲让我来看看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我们的邻居如此憎恨我们。”朱利尔斯半真半假地说。
对于他的解释,王国情报部的特工不置可否。
“你说你能帮到我。”
“去这个地方”朱利尔斯将亚历山大·伊莱文的住址告诉夜莺。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这里有个叫亚历山大的工程师很受这里的主人重视,想要找出他隐藏的秘密,而他自己并不知情,还雇佣了与三大家族彼此看不顺眼的孔里奥奈家族的人为自己做事。虽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能让这些人关联在一起的场合不多,这是个机会。”
“拜孔里奥奈家族的人所赐,亚历山大最近丢了点东西,让他魂不守舍,但他又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那是什么。你在他家对面的咖啡馆里可以看到一个一直监视着他的孔里奥奈,伪装成他的样子,然后去找警察报警,看看会发生什么。”
亚历山大丢失的东西是什么,朱利尔斯一点不关心,但局势越乱越好。
当混乱出现,人们隐藏的弱点和秘密都会不自觉暴露出来。
“好主意,但你还是要跟我一起走。”夜莺也赞同这一点,但有些事不能让步,他指了指朱利尔斯的右手臂:“它还有用。”
那个鸟笼印记显然还有指明方向以外的功能。
朱利尔斯深吸了口气:“如果你急用”他卷起右手袖子,右臂横在身前,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兽角短匕,对着右前臂皮肤上的鸟笼印记比划了一下,接着闭上眼睛,
几乎没什么声音,匕首的动作像是擦火柴一样短而快。
等到朱利尔斯停手,那一片皮肤已经完整分离下来。
“拿着吧。”他吐出一口气。
出身自至诚兄弟会的夜莺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接过这一片皮肤。
等他一拿走这害人的玩意儿,朱利尔斯迅速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绷带为自己包扎,再把袖子拉下来,现在谁也看不出来他受了伤。
“这里死了一个人,你还留下来做什么?”
“我得留下来,海泽尔还等着我帮他对付孔里奥奈家族呢,这是个调查他背后那位的好机会。而且”朱利尔斯微笑起来,看着非常真诚:“虽然这里死了一个人,但只要您没被抓住,他们就不敢对付我。我了解海泽尔这个人,他不会处决我的,只要他觉得我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