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狩猎法则 第267节

  她再度拔出长剑:“天理昭昭,法网难逃!威廉姆斯,既然.”

  克雷顿打断了她的台词:“我的角色在背景中威名远播,作为一个娴熟的赏金猎人,你的架势应该表现得更慎重,手臂要放低一点,同时,你的眼睛要紧紧盯着我,注意我的眼神和肩膀,这里最能反应我的攻击意图。”

  “哦。”少女老老实实按他说的来调整架势。

  尽管克雷顿在教导她战斗的方式,但她的感受和仙境中学习长矛战法时却是不一样的。

  在仙境中的学习是为了提升自己,而这会儿却是为了还原角色。

  “我是赏金猎人,我是赏金猎人”她心底不断默念着,端正脸色,调整姿态,重新将台词大声喊了出来。

  “天理昭昭,法网难逃!威廉姆斯,既然上天让我在此处遇见了你,就说明你作恶的日子到头了!我会将你的首级祭奠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无辜者!”

  唐娜声音洪亮,台词清晰,姿势也无可挑剔。

  结束了自己的台词后,她的眼神锁定在克雷顿身上,不禁好奇他要怎么演绎自己的角色。

  说起来,她其实心底对于克雷顿也有愧疚,即使是她,也明白克雷顿请自己回来上课的筹码是放弃一定的自由任由自己安排,说不定他根本不喜欢戏剧,而自己的水平虽然已经达到两个世纪以前的剧作家水准,但是对比当今的剧作家还有一定差距,他未必瞧得上她的剧本。

  如果是这样,他能尽心演绎出这个角色吗?

  克雷顿动了,他的长剑抬至右肩,轻松写意的同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们之前交谈的时候,天上浪潮似的乌云默不作声地缓缓移来,此刻正好遮蔽住了月亮,随着光线暗淡,花园的树影变得浓厚,一双黄色的狼眼在黑暗中明亮而冷酷。

  他垂下头颅,但气势却愈发高昂,居高临下地看着追捕自己的赏金猎人。

  一个露出两排牙齿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不快不慢,他笑得从容写意。

  唐娜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笑容,那不是感受到满足的笑容,而是未满足者的笑容。克雷顿已经不是克雷顿了,他已经真正成为了剧本中的那个江洋大盗。

  她能感受到,接下来必有什么会被他夺取。

  或许,那就是自己的生命!

  “狂妄之人自诩正义,却不知自己死期将至。”克雷顿的声音也变了,低沉的嗓音仿佛是被地狱的阴风送来,残酷而狡诈。

  他甩动长剑,剑尖斜指向身侧,背负黑暗缓缓走来,周遭的寒冷都仿佛拱卫着他。

  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陌生与恐怖,唐娜紧张到几乎忘了这是自己写的台词,她握剑的手在发抖,忘记了怎么去使用武器,眼睁睁地看着那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自己逼近,以及到了最后那一刻飞速贴近自己的剑刃冷光。

  在这一刻,她本能体悟到了一些东西。

  那就是.

  眼前的这家伙根本没有委屈自己,他分明乐在其中!

  作为第一次表演的演员,双方都称得上超常发挥,唐娜的台词慷慨激昂,克雷顿也表现得非常邪恶。

  然而演了这个故事后,唐娜却在回到书房的路上紧皱眉头。

  “真奇怪,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害怕,明明这个角色的设定还没有楚德·奥斯马尔强。”

  她都敢对付孽物,乃至千年老巫师,但面对克雷顿扮演的强盗还是会忍不住发抖,真是莫名其妙的身体反应。

  “那是因为你没有生气。”克雷顿解释说:“任何人都害怕死,只是我们会不自觉地用愤怒来对抗这一点。虽然你创造了这个劣迹斑斑的角色,但你对他过往的经历其实并不熟悉,那些暴行是虚构的,在你心中只是一个浅显的符号,没有办法激起你的愤怒。如果遇到真的强盗,你肯定不会放弃战斗的。”

  “我想也是,不过你演得真好。”唐娜有些羡慕:“你见过多少真的强盗?简直活灵活现。”

  克雷顿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和见识无关,真的强盗才不会这么说话,他们喜欢偷袭和围殴。不过利用环境和装扮让自己看起来更吓人的情况倒是存在不少。”

  “哪怕演员没杀过人,他演绎出的狰狞可怖也可以胜过真实的杀人者,这就是所谓的表演艺术。艺术取材于生活,但是比生活更具表现力。”

  唐娜不禁沉思起来。

  她过去一直爱看简单直白的故事,同时将视角一直放在主角身上,但现在她发现配角一样可以很厉害。

  她开始想写点不一样的东西。

  直到睡前,唐娜都在研究戏剧写作,她甚至主动向克雷顿借书。

  第二天,哪怕是克雷顿请来的几位严师陆续加入教育,严峻的考验也没有让唐娜击垮,她用心学习其他课程的知识,然后将它们活用在自己的剧本之中,在课后也不断地寻找着能为自己的剧本带来灵感的事物。

  仅仅是到了第三天,她就将之前的那个剧本做了改进,并且再次邀请克雷顿出演。

  贝略家的家风从来不是严肃古板,他们在餐厅进行台词演练,但在走廊也能毫无征兆地打起来。

  这种随性的举动让路过的仆人们胆战心惊。

  虽然唐娜可以安排克雷顿在戏中的失败结局,但她也不想要克雷顿太过让着自己,那太无聊了。

  她加倍努力,几乎所有的课后时间都在研究写作和战斗的技巧,偶尔会偷偷和房间里的克拉拉说话,请她帮忙念台词。

  另一方面,为了增加代入感,克雷顿也让仆人加急购入了十几套戏服。

  见到他们这样认真的举动,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贝略叔侄在他们的印象中都变成了狂热的戏剧爱好者。

  几天过后,唐娜的表达能力就大有提升,克雷顿对她的进步非常满意,

  他对唐娜发出邀约。

  “我们去剧院看看别人的作品吧。”

  唐娜没有任何犹豫,她欣然同意。

第346章 物质理论

  马车车厢实在是一个隐秘方便的话事角落。

  “如果不睡觉,你晚上会做什么?”唐娜在车外扰攘的人群和马车夫的吆喝声掩护下悄悄地问克雷顿。

  她今天穿的衣服都是之前夏绿蒂给她挑选的,身上是一条珍珠白缎面连身裙,款式非常新颖,宽大裙摆下的双脚踩着小牛皮的尖头鞋,红色的兜帽斗篷不是从家乡带来的那一件,而是克雷顿在店里买的新货,材质是猩红色的天鹅绒,长度一直到她的腰部,华美异常。

  穿上这么一套衣物,她端庄得简直不像她自己。

  克雷顿的视线透过墨镜,平和地看着马车外的景色,神色像是刚从冥想中脱离的人,丝毫没有为此刻的拥堵和马车夫的叫骂声所干扰。

  “我会变化形态在夜空下奔跑。”

  “只是奔跑?”

  “奔跑还不够吗?”他反问。

  唐娜摇头:“不,我只是以为你会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这不太像你。”

  “我们好歹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古板的人吗?”克雷顿笑着转过头,出门前才修理过的连鬓胡须有着铅丝般的质感,除了新的香水外,他也久违地换了个发型。

  这段时间留长的额前头发被他梳到脑后,完整露出额头,向后堆叠的头发在后颈处微微向上卷起,好像浓密的鬃毛。

  戴斯·琼拉德曾经评价克雷顿·贝略是个苦修士,但他的本性并非如此。

  当他在与这位年幼的家人相处时,那些过去犯下的罪责仿佛在减轻、在烟消云散,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轻快了,而狼血也给予了他新的活力,那些用来感受欢乐的灵魂器官曾经死去很长时间,现在也得到复生。

  就在这会儿,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渴望寻求美好的内心。

  “只做有意义的事,听起来像是神学家会提倡的生活,但我可不是信徒,我是为寻找快乐而生的。”

  “所以,我想跑的时候就会跑。”

  说着,克雷顿从口袋里抓了几个零钱,随后把手伸出车窗外,再收回来时,他的大手上已经抓了几个锡兵小人儿。

  “看看,缩小一千倍的杀人凶器,它们没法开枪,但看着还像模像样。”

  唐娜接过它们,喜爱地把玩着。

  “这是送我的礼物?”

  “只是给你看看。”克雷顿说:“我回去要把它们摆在自己的桌子上,它太单调了。”

  唐娜兴致大减,抬手就把锡兵们还给他。

  “别着急,以后送你别的礼物。你觉得一套茶具怎么样?”

  “还行。”

  唐娜没有再排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因为她最近借的书里有煮茶的情节,但她看的时候却一点没法想象那个画面,因为她不会泡茶。如果她有一套茶具用于实验,她就能对作者的意思更加了解。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了解克雷顿的想法了——她不一定要喜欢这些东西,只要学会怎么用就够了。

  这就是《戏剧写作及表演》这门课的目的吗?

  “我觉得你是希望我扮演一位淑女,而不是真正成为一名淑女。”唐娜神使鬼差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克雷顿惊讶了那么几秒,随后赞许地点头,“好吧.的确如此,在一个喜欢淑女的世界伪装成淑女绝对是有好处的,所以为什么不呢?”

  唐娜不解地反问:“但这不是欺骗吗?”

  “欺骗究竟是不是一件坏事,还得看它的动机。对于这件事,我觉得欺骗就是合理的。要是所有女性都变成千篇一律的样子,那这个世界可就无聊透顶了。”

  聊起这个,克雷顿兴致勃勃。

  唐娜撑起下巴,观察他的脸色:“所以你其实也不喜欢淑女啰?”

  “这么说吧,我更容易被个性强的人物吸引。”克雷顿说,他对自己的喜好非常坦然:“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上,有时候就是得有些浓墨重彩来提醒我们应该去追求美好,如果经常和乏味的人打交道。那自己也会变得乏味,而且对世间万物充满憎恨。无聊是一种会传染的疫病,想要治疗它千难万难。”

  他摊开双手:“强烈的个性虽然容易与他人起冲突,但如今的文明概念正是古代的先贤们在冲突辩论中催生的精神之火。”

  “美必然是从个性中产生的,无个性不能产生美。而如果我们不能欣赏到人的美,那这个布满人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就和牢笼没什么两样。所以,如果让我选择,我希望我的家人、朋友、爱人实际都有着强烈的个性。这也包括你。”

  车厢内,唯一的听众唐娜对他的理论肃然起敬。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其他人能把欣赏的力量解释得如此透彻,她的叔叔简直堪称是情感方面的大师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实际是支持我的!”

  唐娜习惯性地抓住了克雷顿的手臂摇晃,以此表达自己的亲近,克雷顿完全接受了她的褒扬和亲近,神色自得。

  少女恭维完,忽然又有些好奇。

  “那你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士呢?或者说谁?”

  她有些话没说出口,但是她希望和克雷顿结婚的人也是自己认识且亲近的人。

  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而且有着独立个性,这样的人不多。

  她想从克雷顿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如果是夏绿蒂就好了.她擅自期待着,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好,不过是别人也很正常,克雷顿肯定还认识别的人,而如果再大胆猜测,或者会是像在巴特努的邻居说的那样.

  在她的注视下,克雷顿的神情变得庄重。

  他沉着地思考着这桩人生大事,片刻后,他推了推墨镜,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一个非常有钱的寡妇。”

  唐娜放开了他的手臂,接下去的路上,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在剧院的接待厅,验票员剪下票根交给克雷顿。

  “您的票,先生。”

  克雷顿收下票根,领着侄女坐进剧院里,周围也有人陆续落座,虽然演员还在后台准备,但前方的舞台上已经打着光,笨重的电气灯在头顶纵横交错的铁梁上缓缓转动着,汇聚的光线在闭拢的暗红幕布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亮斑。

  看到唐娜抱着胳膊闷闷不乐,乃至偏着头不看自己,克雷顿也不禁叹气。

  “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您太过分了!”唐娜小声但用力地说:“您前面还在教我用欣赏美的能力对抗这个古板乏味的世界,然后自己反倒栽进去了。”

  她一生气,就管克雷顿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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