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撇了撇嘴,芭芭拉的存在就能反驳克雷顿的观点。
“伱还是先把尸体埋回去吧,等回去再通知路易斯——别看我,就你去,我可不想天天围着一个圣职转。”
克雷顿冷哼一声:“好像我想似的。”
他倒是和路易斯没什么间隙,但最近这位圣职的身上有一些令他反感的东西在萌芽,而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不存在。
克雷顿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他只是感觉那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当然,两个人实际见面时还是得做出礼貌的态度。这和路易斯的看法无关,他只是不喜欢做失礼的事。
看到克雷顿的表情,朱利尔斯一副不出预料的样子:“都不喜欢他是吗?那我们至少达成共识了——让你的小姑娘给他带消息吧,福音派的人对人类还是比较仁慈的。”
克雷顿不再说什么,他把尸骸重新送回坑洞里埋填,伪装成他们没来时的样子,然后在另一处复活岛盗墓贼已经做成的陷坑里继续进行挖掘工作。
那些盗墓贼离开时也生怕有人发觉他们的工作,因此对这些陷坑又填回去一部分。克雷顿此刻做的也不过是让它们重见天日。
当然,刨开已经松散的土壤比第一次挖掘还是快得多。
克雷顿的每一次挥斧都让坑底的土越来越薄,他毫无顾忌地快速挖掘,以至于脚下这个坑很快深至足以埋没他的高度,耳边也渐渐失去了周围环境的声音,只能听到斧子和泥土碎石刮擦的刺耳声响。
盗墓贼在这里连续工作了几周,他们所挖掘到的深度令狼人也一时无法企及。
“你真觉得这里有什么?”
朱利尔斯一边戒备着周围,一边问坑里的家伙。
虽说他也希望出来走走,但走到这么远、还冷的发指的地方还是和他心中的“度假地”相去甚远。
啪。
克雷顿往坑外送出一滩土,差点将朱利尔斯砸倒,他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道呢?但总得来看看,万一唐娜说的是真的,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可我们的命势一切正常。”
克雷顿停下动作,站在坑里扭头看朱利尔斯:“听着,既然你不用下来干活,为什么不趁着空闲多讲一些这方面的事呢,我会给你报偿的。”
朱利尔斯嚼着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哈——对莫测的命运感兴趣,不过谁不是这样呢?你想知道什么?”
“命运本身。”
男巫噎住了。
猛烈的咳嗽之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只是个铁指!”
克雷顿只好放低了要求:“好吧,那就说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如果我们脚下有着能够干扰命运的东西,那克里斯托弗寻找的那头野兽也极有可能藏在这附近。”
朱利尔斯也想到了这点,眼光不自在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又朝克雷顿靠近了几步。
光荣之手已经没法给他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好吧,我该从何说起?命运的定义你肯定知道.嗯.转运的几种手段如何?或者我想你有听过一些命运相关的俗语,我们可以从这个入手。”
“呃命运是个莫测且无情的婊子?”
“.没有别的吗?”
“一次倒霉,一次幸运。”克雷顿说:“我想这可能是指人不会一直倒霉下去,只要撑得够久就能迎来转机。”
这个俗语据说从几千年前就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了,至今仍广为流传。
这回是知道的内容,朱利尔斯舒了口气。
“是的,是这个意思。但同时它也揭露了命运的属性——天生的运势值恒定。”
克雷顿沉思着又铲去一把土。
“这听起来像是数学。”
“它就是数学。”
朱利尔斯下意识地想做一个手势,但他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于是手在半空中又放下来了。
“这只是一个猜想,但目前有很多人相信它。这个猜想认为自然生长的运势其实是等值的。我们假设运气的量可以被数出来,这个世界一开始赐予每个人的运气值都是10,如果没有权能、魔法或者奇物的影响,那么这个数字永远也不会变。”
狼人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
“我认识一些可怜的孩童,他们还未长成人就死于.”
男巫打断了他:“即使有这种情况,他们的运势还是和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公司经理一样,依旧是10。”
“为什么?”克雷顿无法理解。
“因为10是一个均值,这就需要引入一个新的概念,‘随机集’。你应该知道‘集’的意思吧?”
这不是问题,克雷顿在坑里拄着斧子微微颔首。
“我学过数学。”
“那么就好办了,简单地来说,我们就活在一个个随机集中。比方说,你从今天开始往后算的三天是一个随机集。你今天的运势是1,明天也是9,后天是20。这三天的运势加起来是30,分摊给每一天的均值就是10。你今天特别容易摔在刀子上,但你要是没死,后天就能撞大运。这就是这句俗语的真意。”
“我能理解了,那我们的一个随机集通常包含了几个数字?”
“我不知道。”朱利尔斯回答他。
“随机集中有几个数字也是随机的,要不然怎么说命运莫测呢?不过有些强大的巫师可以通过魔法来削减集中的数字数量,然后通过一些仪式来迫使自己的运势在某些关键时间发挥作用。也有些苦修士相信苦行能够使自己在人生随机集的前半段用掉那些较小的数字,好让自己在未来享福。不过这种行为的有效性没有得到过证实,或者是成功者没有留下记录。”
新的问题在克雷顿的头脑中形成,他追问道:“当初你在城里为我诊断运势时是如何判断我的运势失常的?”
朱利尔斯解释道:“你的四始之宫遭到蒙蔽,运势有缺,换而言之就是随机数的大小上限降低。导致你未来连续几天的随机数都维持在1——我这只是个比方,实际上运势没法用精确的数字量化,只是这种情况肯定是异常的。”
听到这里,克雷顿从坑里爬了出来,脸色凝重。
“那么,就像你最开始说的。假设我从今天开始往后数的三天是1、9、20,如果有某种魔法重新调整了这个随机集的数字顺序,没有改变任一数字的大小,也没有牵扯到下一个随机集中的数字。那么你的占卜手法是否能察觉到我的运势异常?”
听到这个问题,朱利尔斯凝固在了风雪中,脸也和冰雪一样煞白,好像在全力运转着头脑去思考这个问题。
良久,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想.我没法察觉。”
第244章 热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我是没法察觉,可是想要做到这样的事,使用者也必须付出代价改变他人的命运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而只有极少数的存在和某些条件下的仪式环境有这种能力。”
朱利尔斯为自己的失察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他着重强调了这种情况的罕见。
而且说到底,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困住热沃这点还没有得到证实呢。
克雷顿继续跳下坑里作业,心里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弗朗西斯拿来伪造身份的物件肯定是楚德·奥斯马尔给他的,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末日追寻者教派的地产。如果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么一般人就不会将这样一块无用的沼泽留在手里。
末日追寻者的选择给了他信心。
施密特追寻的宝藏如果源自第农人的遗留,而且和命运相关,那么它很有可能会和远古的命运双子神有关。
当白教兴起,旧日的众多神明信仰则开始散落,不止是第农人的宗教,在大陆东部的多神宗教相继解散。
对于这些现象,教会的解释是人们重拾了正道信仰,伪神们便在真正造物主的光芒前消散于无形。
而随后,那些受到启迪之光的伟大先驱则慢慢被捧上新的神坛。
最知名的酒神哈林被移出神龛,新的药与酒之神是苏格拉可;众多战神的名号被先驱塔洛斯夺走,从西尼山到南部哈罗德地区的战神从此只有一位;旅人的保护神从轻装的马林弗雷变成了圣亥伯龙.所有类型的信仰几乎都有了白教提供的替代品,唯有命运双子神在失踪后没有新神取代祂们的位置。
命运双子神是一对同胞的女神,一位掌控好运,一位掌控厄运,因此常常被赌徒印在特制的硬币两面占卜吉凶。
时至今日,这两位女神在艺术界仍保有相当重大的影响力。
如果说下面的东西具备祂们遗留的力量,那么发生什么怪事也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准备好了吗?”艾斯问。
罗宾汉低下头,将帽子向下一按,同时消去自己恐惧与兴奋并存的表情,再抬起头来,捧起那个从教堂偷来不久的十字架,末端已经被他们削尖。
“准备好了,头儿。”
“我也是,头儿。”基特怀抱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布包裹,上面沾满了土,使得布料上原有的花纹斑驳不清。
他将它放到艾斯的面前,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嫌弃。
他们现在在兽圈,气味儿到也不比这好多少。
这里是制皮师第一次袭击家畜的地方,所以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房子和兽圈的原主人在第三次袭击发生后就决定把自己剩余的资产抛售,搬到更安全的城里去。
不过这笔交易至今空挂着,还没有人愿意为它付款,也没有人照看这里,所以虎克侦探们得以利用这里作为阴谋启动的场地。
基特抬脚,将包裹的位置踢得离艾斯更近。从这包裹上散发的腐臭味儿来看,它大概和墓地有着紧密的缘分,直到不久前这道缘分才被斩断。
事实也的确如此。
西角31,位于教堂后的墓园,这是他们挖出它的地方。
开棺掘尸是违法的,不过对于这三人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从不敬畏死者,从尸体上拿东西才是他们的发财路径。
今天他们要做的事也只比往常要亵渎那么一点.或者很多。
“接着是污秽的野兽。”艾斯说。
一头脸部发育畸形的羊被牵到他们面前,候待从命。
黑弥撒,这就是他们要举行的仪式。
召唤恶魔满足自己的愿望,这就是黑弥撒所能做到的。但他们准备的东西距离完整的仪式并不全面。实际的仪式需要一名堕落圣职来举行才能够发挥效力。
不过虎克侦探并不是真的要举行黑弥撒,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诬陷路易斯而已。
要让一个圣职身败名裂,让他举行一个极度邪恶的仪式并被众人发现即可,但路易斯不会亲自做这种事,于是他们只好代劳。
污染教堂的十字架,留下亵渎仪式的痕迹,留下路易斯本人的随身物品,再是虚假的目击证人、还有一份编撰的证词,这些准备足以将这个圣职在热沃的生活打入地狱。
很快,人们就会将这个堕落圣职从教堂里拖进地牢。
为了他们的证词可以取信于人,他们的盟友拉文莱尔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前不久在镇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怪物——制皮师的头颅。
艾斯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到这个东西的,不过他们可以拿着这东西去镇长那儿领赏,顺便加深本地人对己方的信任,再之后,他们对于圣职的控告也会变得更为可信。
“给我。”
艾斯伸出手,罗宾汉双手握持着十字架交付给他。
在场的三人都是教徒,不过这会儿他们都巧妙地将信仰和生活划分了开来。
艾斯的手握住十字架左右两处的横格,半跪在地上那个散发腐臭的包裹前,脸上只没有任何悲悯,只是稍微抿了抿嘴唇,双手便压着十字架如利剑般刺下。
随着十字架末端的用力挤压,黑色的水流从布包中淌出,腥臭的程度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一张半个巴掌大的薄片被液体从凝固的泥土中冲下来。
照片上那残缺的泥土围栏中显示着一个似睡的婴儿,由识字的丧葬专家留下的黑色字迹在旁边不带感情地标注:“亲爱的梅丽,5月4日上午到来,6月19日离我们而去。”
第二行字是“天使匆匆看了一眼人间。”
艾斯猛力地向下一压,圣洁十字终于将“天使”刺个对穿。
一铲土接着一铲土,克雷顿渐渐在这工作中迷失自我。
地面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土壤翻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