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知更鸟落在唐娜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耳朵啾啾几声后,少女惊慌地扔下给马匹擦汗的毛巾,提着裙摆冲到一条街外的屋子里去。
“芭芭拉阿姨,朱利尔斯被人抓走了。”
芭芭拉拿着克雷顿的斧子正考虑要怎么放,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把斧柄插进了地板里。
“谁谁干的?”她颤声问。
唐娜怔了怔,立刻转头问鸟:“谁干的?”
知更鸟在她的肩膀上跳了两下,又鸣叫了两声,少女的脸色立刻被阴霾笼罩。
“它不认识,只知道是三个穿黑衣服的人,他们打伤了朱利尔斯,还用一辆推车把他带走了。”
对于动物来说,记住人脸并不容易,它们通常会通过行动方式、气味和颜色去记忆人,而且除非有命令,它们也不会记住人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这些动物朋友只能在唐娜提供的选项里找人,如果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它们就束翅无策了。
说完,唐娜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裙子侧面的口袋里取出一小把谷粒摊在手上,知更鸟跳下来吃了几口就飞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芭芭拉忧虑地征求唐娜意见。
芭芭拉不知道唐娜有克雷顿的几分本事,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她只觉得必须有人指导自己该怎么做。
最早是她的父母为她规范,后来是丈夫教她做妻子、接下去是长老会的成员教她怎么杀人,最近则是唐娜在教她识字。
要是有能向其提问的人在旁边,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然而这次唐娜并没有那么主动。
“不行,我不能离开,我必须留在这里看护马匹,它们不久前才剧烈运动过,这会儿很容易生病。克雷顿把这件事交给我,因为我更适合同动物交流,而且我们也不放心把它们交给马夫。”
芭芭拉非常失望:“看来我只能自己去了。”
唐娜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但转眼看到旁边的一个大箱子,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芭芭拉阿姨,您可以带上自己的子裔,他不是个侦探吗,或许在找人这件事上比较擅长。”
女吸血鬼如梦初醒。
“天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肯定能帮到我的忙的,而且已经离授血过去快一天,他应该已经醒了!”
她匆匆地走过去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人搀了出来。
这是唐娜第一次见到伊恩·拉撒路。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失魂落魄之人。
浑身的衣服没有一处不皱,身上还淋了血,嘴角挂着腐烂的肉沫和干涸的血痂,脸色苍白,头发枯槁,看不出精神的迹象,眼角的肌肉痉挛不定,还留有几分癫狂的迹象。
他从箱子里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少女吃惊不已。
“杀了我。”他蠕动着双唇说,声音小的像飞蛾振翅。
唐娜退后了一步,惊恐地看芭芭拉给他整理了领子,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和蔼地告诉他:
“下次再说吧,亲爱的。”
重感冒了
第237章 赎人
看到这个青年的姿态,唐娜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主动打了个招呼,但伊恩·拉撒路理都没理她,始终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她只好求助于芭芭拉。
“他怎么了?”
她看见芭芭拉张了张嘴,似乎是打算回答她,但似乎想到什么,又惶恐地顿住了。
“抱歉,我不能说,我想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她匆匆地领着这个年轻人离开了,
唐娜看着芭芭拉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似乎有什么自始至终被她忽略的扭曲事物宛如蛇行与她擦身而过。
“我们是好人吧?”
她问自己,而原本能够果断回答出的来的自信这一刻却开始动摇。
等到正午的阳光挥洒而下,克雷顿向路易斯教士微微颔首。
“我想我必须离开一会儿了。”
教士没有回头,继续给床上的伤员换药。
“我会照看她的。”
福音教派是白教中最大的派系“唯一会”不同,他们不仅不可以伤害他人,还有着对所有同族都必须施以援手的教义。
玛丽·艾塔是个人类,克雷顿可以放心地把她放在这儿。
即使路易斯已经破誓,但克雷顿看得出来,这位圣职只是将劳伦斯的死视作例外、或者某种必然——到目前为止,克雷顿认为路易斯依旧虔诚。
离开教堂,克雷顿整了整领口,认准一条路就离开。
他要找一个高一点的建筑俯瞰街道——仅次于教堂的那种,教堂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路易斯教士可能不会希望一个暗裔凌驾于教堂顶端的圣剑十字之上。
这样的地方并不远,狼人很快爬到了一处屋顶,判断着风中存在的气味。
要是在往常,在热沃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找一个特定的人还有点困难,但朱利尔斯从昨晚到今天早上都在和药油打交道,身上的气味和玛丽·艾塔相差无几,克雷顿相信这些气味还没那么容易挥发掉。
很快,他从风中得到了一个微弱的信息。
他跳下屋顶,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那是一处暗巷,他停下脚步,气味、还有地上拖拽的痕迹、墙壁上斑斑的血点.他意识到这里的人数不止朱利尔斯一个,而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是他并不能闻出袭击朱利尔斯的人,因为那股药味把他们的气味也掩盖住了。
痕迹断开了。
“贝略先生。”他听到了惊喜的叫喊。
回过头去,却是芭芭拉带着她的子裔伊恩·拉撒路站在巷子口。
芭芭拉依旧穿着一条朴素褪色的蓝裙子,而伊恩则比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萎靡了许多,除了帽子还带了围巾和手套,务必使全身覆盖,不必受到太阳的照射。
显然,他已经是吸血鬼了。
克雷顿没有什么感触,他直截了当地问他们:“你们也知道他不见了?”
芭芭拉欣喜地点头:“是的,唐娜告诉我的,她从一只知更鸟那里得到了消息。”
奇妙的魔法.克雷顿点了点头:“那它有没有看到那些袭击朱利尔斯的人?”
“只知道是三个穿黑衣服的,他们还带了一辆推车。”
“你们过来这里,看看能不能追踪血的气味。”
吸血鬼对于血腥味的敏感性远超狼人,克雷顿打算让他们再试试。
他后退一步,芭芭拉走进巷子,伊恩紧随其后。
当侦探路过克雷顿身边的时候,那双死灰的眼睛看向他,同时吐出了不明所以的问题:“伱们都是吗?”
克雷顿盯着伊恩·拉撒路的眼睛,确信其中没有半点对同伴的忠诚可言。
芭芭拉的处置方式显然不太合理,伊恩并没有对自己的死而复生感到喜悦,反而对这种形式的“生存”充满憎恨。但克雷顿知道吸血鬼对于子裔的控制并不只是说服这么简单,或许时间会改变一切。
“管好你自己的事,拉撒路。少问,多做。”
芭芭拉喜欢这个家伙,但按克雷顿自己的意见绝不会放任一个可能和自己有仇的家伙在身边,他能容忍对方在都是看在芭芭拉能够控制子裔的份上,
伊恩没有就此罢休,他似乎终于是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也认为自己找到了真正做决策的人,于是开始触碰一些危险的领域。
“你们是从城里来的,是不是?我听说那里有个怪物们组成的长老会,而在最近,他们和一些人起了冲突,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饱食败者的肉,就和我一样?”
“你的健忘看来是治好了。”克雷顿冷冷地说。
侦探终于精神一点了,不过这股精神却用在了和克雷顿针锋相对上。
“我从来不会忘记真正重要的事。”
克雷顿不再看他,转而呼唤芭芭拉,让她来指挥。
这次交流看起来很坏,芭芭拉惶恐地看着他们,生怕狼人把伊恩当场活撕了。
然而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管教好他,你得想办法做到。”克雷顿对她说:“要是你没法教好他,就把他送得远远的,或者让他做原本未完成的事——自尽,然后成为一坨灰。即使你原本救下他是出于好意,但违背他人的意愿往往只会招来憎恨。”
芭芭拉立刻紧张起来,她扶着伊恩的肩向克雷顿辩解:
“不会的,他会好好的,是吧,伊恩?”
伊恩没有回答,他扭过头,因为这可耻的欺骗心如死灰。
他的父母和兄长都被这些生长于黑暗中的怪物所杀害,自己则死于圣职的手中,曾经他以为可以视作姐妹的人还将自己为人的身份也玷污
他想死,但源血中对高位者的服从却令他不得不保全自己——作为名为“子裔”的财产。
他甚至没法恨芭芭拉,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念头。
他已在这自由的国度成为奴隶了。
伊恩被芭芭拉安抚之后,克雷顿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吸血鬼对于血腥味的辨识能力确实名不虚传,他们很快就沿着血气追踪到了那辆推车的位置,它就放在一栋三层的小屋前,不过里面已经搬空了,只有些血痕。
正常来看,它应该是要被处理掉的,但带走朱利尔斯的人显然没想到会被这么快找上门。
芭芭拉舔了舔嘴唇:“找到他们了,接下去怎么办?”
克雷顿注意到了她的举止,略有不安:“我们文明一点。先谈判,看看他们要什么。”
“如果谈判失败了呢?”
“那就用你的能力想想办法,让他们昏迷,或者魅惑他们。我们尽量不要在白天杀人。”暗裔的力量在白天会削弱,附近又不是没有人居住,如果被本地人发现这里有人在打斗,他们可能会跑不掉。
“我来吧。”伊恩突然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具素描课上会用到的石膏像。
克雷顿眯起眼睛,又猛吸了两口气,终于发现了他这么做的秘密。
“是你的同伴抓走了朱利尔斯。”
他也还记得虎克侦探的气味,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借宿的地方。
石膏像默然了一会儿道:“我失踪太久了。他们一定是急着要找我。”
“那你就进去吧,把朱利尔斯完好地带出来,你是见过他的。”
侦探点了点头,独自进了屋子。
没一会儿,他扶着伤痕累累的男巫从里面出来了。
朱利尔斯看起来至少断了快十根骨头,脸上还有淤伤和血迹,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随便一阵风都能让他栽倒。
其他侦探没有出来道歉,但克雷顿看见二楼和三楼紧闭着的窗帘被拉开缝隙,有人透过缝隙观察他们。
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枪油的味道。
屋子里的侦探仍没有放松警惕,伊恩并没能完全取信他们,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作战。
克雷顿没有说话,他在等人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