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记得给他赔礼道歉,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少女低下头,看得出来还很不服气。
她仍以为朱利尔斯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也不想当着对方的面承认,那会让她感觉自己低了对方一头。
不过克雷顿的新动作一下子就让她把这点微不足道的愁思抛到九霄云外了。
狼人数着脚步,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他弯下腰,伸手在石头下面划出一条沟来,然后一拨石头,轻松地将它滚走,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窟窿来。
“一点小技巧,野生动物是我们的好朋友,它们会帮我们解决尸体,但它们毕竟不怎么聪明,而且看见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喜欢碰一碰,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存在野外,哪怕那不是食物,也最好找个地方专门来储存它,不然可能会被野兽叼到很远的地方去。”
克雷顿弯腰钻进了洞口,几秒后,唐娜也试图跟着进去,但克雷顿很快提着长长的凡尼制式步枪从洞里出来:
“我们用不着靠得这么近,否则我们可能会互相影响,伤害到彼此,真要共同对敌,我们还需要大量的磨合训练来提升默契,这在短期内是做不到的。”
知道叔父其实还是关心着自己,少女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喉咙好像也不疼了。
她期待地问:“那我们回去后能开始战斗训练吗?”
“等我们回到城市里再说。”
唐娜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还会要和谁作对,但她相信和自己的叔叔一起并肩作战会是非常惬意的经历。
她从来没和克雷顿一起并肩作战过,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这么觉得。
克雷顿将长步枪背在身后,给了唐娜一个不容质疑的理由:“辛佳妮女子学院明年三月开学,而你是插班进去的,有许多东西都需要临时补习,否则没法赶上教学进度。去掉补课的时间,在那之前你最多只有一个月时间用做战斗训练,之后就要在学校一直待到夏天,所以我想共同作战的训练可能没有那么急迫的需求。”
非得上学不可吗?
唐娜痛苦地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把这个已经问了许多遍的问题再次提出。
因为在克雷顿叔叔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知道你急着想从我这里学到点什么,但是我们现在需要加紧时间把这把枪给路易斯教士送去,这牵扯到一个大计划,一会儿路上说。要他帮我这个忙不容易,他的心情也不好,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克雷顿把狼皮又交给唐娜。
“我们跑快点,等回到镇上,你就先去芭芭拉那儿,她能保护你。而且,等到明天朱利尔斯可能就消气了。”
唐娜知道克雷顿不会再瞒着自己了,但她依旧对自己不能亲身参与感到失望。
“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见路易斯教士吗?我可以帮忙的。”
“不能,因为我和他要去搬尸体,而在那之前,我已在他面前把你描述成了一个十分胆小且正常的人类姑娘,所以你不能参与进去,否则你要是表现得太英勇,我会很尴尬,而教士也不会再信任我。”
说出这些话后,克雷顿动身了,唐娜小跑着跟上他,她还想要争取一个陪同的权利。
“我可以站在你们旁边发抖,证明你说的一点不错,我既正常又胆小。”
克雷顿沉默了片刻。
“或许你对‘正常’的理解有所偏差,正常人这会儿该在睡觉。”
唐娜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
裴伦没有睡。
他用一套黄色的晨衣换下睡衣,继续躺在简陋的床上。四周的墙壁都是一伸手就能摸到,他已经在这个小的可怜的房间里住了好多年了,就为了省钱。
此刻,一种强烈的情感抓住了他,或者更具体点——抓住了他的胃。
他想吐。
在白天,从镇长那里回来后,他的心情就不再像往常那样轻松了,只是他对外人隐藏了这一点。
没当他差点要睡着了,那个名字就重新在他心底重重敲下。
狗屎拉文莱尔!
裴伦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那土地转让契约是自己的祖先在赌场输出去的,和自己无关,可他怎么也没法消除自己愧疚的情绪。现在正是因为那东西,害的热沃鸡犬不宁,连人人崇敬的施密特老先生也受了苦,
该死!那群人住进自己旅店的时候还没显露出那份阔气,他当时还以为这群人都是穷瘪三.
是,他们带着步枪,但有枪也说明不了什么,那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热沃的很多穷人都有枪,几代单传,为了打打猎什么的——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裴伦懊恼地轻轻抽打了自己的脸一下——因为自己当时没看出来他们心怀不轨。
但如果二十几号人就租两个房间,都是男性,还一点酒都不要,他当时会这么想其实也不奇怪。
这时,楼下的地板发出了悠长的嚎叫声,就像一个饥渴过头的婴儿。
裴伦被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坐了起来,猜测是贝略家的那些人回来了,于是又打算躺下来,但随后的脚步声让他意识到来着不属于那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个。
他在这里开了五年旅店了,辨别脚步声的技能早就无师自通。
这么沉重的脚步声只会让他想起一个人。
裴伦利落地下床,快步穿过后院来到大堂,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肥胖得有三个他这么宽的身影,却不比他高多少,白面团似的脸上,几乎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沉默地看着裴伦,但看他的身体朝向就知道,如果裴伦没有出来见他,他大概是要往楼上去。
阔克是楚德·奥斯马尔先生的仆从,但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不再订这儿的房间了呀。
“阔克先生,您这么晚来做什么。”
裴伦站在柜台后向他问好,但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受到不舒服,阔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解读的情绪,那是他过去从来没有展示过的,与其憨厚的外表截然相反。
旅店老板手臂上的汗毛直立起来,他悄悄向柜台下的格子伸手,本能握住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东西。
那是他的剑。
第226章 栽赃
一根火柴被擦亮了,裴伦最终还是没有先拿剑,而是选择点起柜台上的油灯,好让自己更清楚地看见阔克在干什么。
火焰的光比月光更盛,阔克的眼睛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火光而眨动,而是一直盯着他。
“我有东西落在房间里了。”
裴伦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是阔克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却没想到声音是如此不同寻常。
从那肥厚嘴唇中吐出的声音尖锐沙哑,宛如一名老年女性的嗓音,和阔克本人给他人的印象形成可怕的反比。
难怪他之前都不愿意说话。
裴伦没有惊讶太久,他在管理旅店方面有自己的原则。
“那要明天再说,现在那房间有人住了。”他坚持道。
阔克摇了摇头。
“很快。”
这个肥胖的家伙似乎因为这声音问题耻于开口,因此说什么句子都尽量短。说完这句之后,他没再理会裴伦,自顾自地朝楼梯走去。
裴伦的手再一次摸向了长剑。
“现在很晚了,你不能打扰我的客人休息”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一刻未停,裴伦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的声音还不够响亮,毕竟他也在尽量避免自己吵醒店内目前唯一的客人。
瑟兰妮是个妓女,但她付了钱。
阔克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对旅店老板的警告置若罔闻——他不觉得这点小事有什么。
但他错了。
皮革制品沉闷的声音落地,他转过身去,看到一把亮闪闪但剑刃坑坑洼洼的长剑已经指着自己了。
裴伦一脚把剑鞘踢开,确认自己的前后地面都是平整不过。
“阔克先生,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现在是本店最不受欢迎的人了,请你马上离开!”
长剑直指这肥佬,剑上劈砍制皮师时留下的磨损没有让裴伦感到不快,反而让他对贝略先生陡然生起了羡慕之情——要是眼前的阔克也是头怪物,他就可以毫不顾忌地施展自己的剑术。
面对长剑的威胁,阔克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但听到裴伦说的话后,仇恨突然在他的眼中涌现。
真是莫名其妙。
裴伦确定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就算他有在想过分的事,但想法毕竟没有放进现实,这个眼神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气氛越来越焦灼,阔克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他手里拿着什么,径直向他伸出了手。
一只肥厚,但普普通通的右手。
不知为何,裴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随后惊讶于自己的软弱。
但裴伦也不是没有任何把握。
他的祖先几乎弄丢了一切,但还是有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传承了下来。
刃之道的秘传。
他有信心做出还击。
彭!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裴伦和阔克之间的对峙形式瞬间荡然无存,他们都惊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然后视线都被旅店的墙壁挡住。
有人在镇子上开枪?
阔克回过头,眼神中对裴伦的关注消散一空,好像在看一团空气。
“让开。”他尖声说。
裴伦依旧举着剑,保证阔克始终处于自己的视野中,然后慢慢从楼梯上后退下去。
这并不是圈套,阔克下楼后真的离开了,没有半点犹豫。
裴伦脸色阴沉地捡起剑鞘,重新将长剑插回去再塞进柜台,心中开始考虑把店铺卖掉然后进城生活的可能。
或者他也该买一杆枪?
枪声一响,路易斯就扔下枪狂奔起来,直到最近的暗巷出现,他脚步一转绕了进去。
直到这会儿,街道两边的窗户都没有人影出现,毕竟人们醒来后走到窗口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进来的这会儿,克雷顿已经等在暗巷里了。
狼人搭了把手,帮圣职翻过围墙,藏到一家人的后院去,他刚刚和这附近的看门狗聊过,所以没有一家出声,除非有他的命令。
“这也不难吧?”
因为事情顺利解决,克雷顿的声音略带笑意。
路易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已不再是谨守道德的圣职,他犯了谋杀的重罪,和非人的怪物一起。
“够了,别再说这种羞辱我的话,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不,还差一堵墙。”
克雷顿看着圣职的脸色越来越差,只好耸了耸肩:“你一会儿还要翻出去不是吗?”
圣职无言以对。
枪声之后的几十秒,街道两边才渐渐有躁动传出。
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人们发现了尸体和枪,开始有人拼了命地尖叫,在狼人的命令下,看门狗也开始大叫,引发其他同类的叫声。接着每家每户都开始有人活动,随着吵闹声的传播,街道两边的一扇扇窗户依次亮起,就好像火焰也会随着声音蔓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