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么那个马戏团的人是否有联系到?”闲人罗宾汉挤过来,几乎要同裴伦勾肩搭背起来。“他们的帐篷行李还在我们的地盘上,这些人到底还回来吗?”
关于此事,裴伦也不甚清楚。
关于马戏团的表演者们,人们已发觉了他们失踪的事实,起初这引发了一点恐慌,不过随着制皮师出现后反而有所好转。
那样可怕的伤势很难由人造成,但如果说是那个巨大且类人的苍白怪物干的,那么一切就都合理多了,从城里来的古董商兼治安官的克雷顿·贝略先生的“强盗猜想”不攻自破,因为这里并不同时存在强盗和怪物两种坏东西。
只有一个坏东西,那也是好事,至于马戏团的人本身是生是死,大部分人没那么在意。
“我不知道,不过那个驯兽师的尸体现在就停放在教堂后面,伱们可以把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拖到那里去,这样他们回来看望同伴的时候就能顺路带走自己的随身物品了。”
裴伦给出了建议,但似乎不怎么被接受。
头发乱糟糟的侦探和裤腰扎得和本地人一样高的侦探窃窃私语了一阵,看他的表情是不带恶意的嘲笑。
这些侦探可不是为了物归原主才问他这个问题的。
兔子艾斯含糊着敷衍了过去:“好吧,我们会考虑这么做的,嗯容我好奇地问一声,你的那些新房客是什么来头?他们看起来可不太容易应付啊。”
“我没问过,不过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里久住的样子。”
“怎么说?”
“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而且订完房间倒头就睡,我不知道他们在昨晚之前赶了多长的路,但他们肯定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里,看他们带的枪就知道,热沃没有用得到这么多长步枪的地方。”
裴伦的想法和他所说的一致,如果只是为了防身,没人会带着那么大一杆枪出门,手枪比这方便得多,而且更容易保养。热沃有那么多长步枪都是几代人慢慢积累的,种类和品质都能梳理出时代发展的痕迹。
而这些新房客手里整齐划一的枪支类型则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他上个月接待过来自萨沙市的军人,他们之间给他相似的感觉,但裴伦也不敢断定这些新房客就是士兵,因为他们很多人身上的衣物大小不合身,看起来像是从平民身上抢来的。
不过只要他们还没有被证明是强盗,裴伦就有权利挣他们的钱。
“你要是好奇的话,自己可以去见见他们,不过我不保证他们不会觉得冒犯。”
说到这儿,裴伦偏头听了听声音,马厩后就是旅店后院的围墙,他的积蓄就藏在仓库附近,要是那些汉子想做什么坏事,他在这里就能听到。
艾斯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看小裴伦的样子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这位老板也一无所知。
送走了裴伦,这些侦探返回到临时租住的房屋继续讨论,他们在要不要提防这些新来的枪手这件事上有分歧。
十几个携带长步枪的枪手来到热沃显然不是常见的事,尽管他们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人,但也相信这样的装备非一般的组织可以凑齐,如果这些人不是从萨沙市离开的士兵,那他们的身份来历就值得推敲了。
罗宾汉啐了口唾沫,转手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劣质茶叶冲泡的茶水。
“草了,我昨天睡得特别早,根本就没见到他们来的样子。”
“谁不是呢?难得晚上没那么亮了。”基特把杯子递过去,罗宾汉没理他。
放下茶壶后,罗宾汉端着茶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奇怪道:“伊恩那小子去哪儿了?我今天好像没见到他,昨晚他也没回来。”
“我只知道他今天是去教堂了。”兔子艾斯说,他给自己剥了块糖,含在嘴里后便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的工作需要他。而他听到旅店里出现怪物的事后就变得格外热情,似乎想要为本地人做些贡献,我干脆给他放了假。”
“他哥哥的尸体一定把他吓坏了。”庄稼汉基特撇了撇嘴,从怀里摸索起来,他记得自制的卷烟还剩下几根。“杀死夏尔的怪物可不在这里,而且也已经死了,他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只是给本地人做白工罢了。”
罗宾汉哼了一声,他倒愿意为这位小兄弟说些好话:“基特,我敢打赌,你要是见到那些尸体后会变得比他更糟。你那颗庄稼人的心脏可受不了那样的画面。”
基特的手僵在怀里,偏头看他:“你们当时看到了什么?”
“在你出门抽烟的时候,我们可是负责了收尸的工作。”罗宾汉把杯子放下,面容严肃起来:“你们知道蜘蛛是如何进食的吗?”
基特的身躯抖了一下,他已经想到了一点画面。
“我当然知道了,它们会用一种特殊的毒素融化猎物的肉,喝光肉汤后还能保证外壳完整。”
“那你应该能想象到这种方式运用在人类身上会是怎样一番后果了吧?”罗宾汉用冷森森的语气问他。
基特不说话了,而兔子艾斯虽然仍闭着眼睛,眼皮用力的痕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说那一批人完全没有留下遗体是错误的,但那些遗体”
罗宾汉抬起双手框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圆:“大概加起来也就这么大了,甚至骨头都被融化了不少,能保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些颜色不一的头发、整块的头皮、零碎的牙齿和指骨,我猜这些是人身上最难腐烂的东西了。那里教会的人把它们收集起来,但还没有进行下葬,可能是要用火焰净化他们。我猜他们也不想我们把这些经受邪气浸染的遗物带走。”
艾斯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我和伊恩都看到了夏尔的手指,就是以前被砍掉后新接上的那根,里面还藏着大概是遗书的文件,不过也被腐蚀了大半。”
“还好我当时没去看。”基特只是庆幸。
罗宾汉耸了耸肩:“所以你应该能够体谅伊恩,要是一个人非常悲伤,那么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我觉得伊恩目前所做的事都还算正常。”
“路易斯教士,请你把枪放下,论射击的技术你不是我的对手。”
伊恩几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大量的运动后,他没有展现出很明显的疲态,决心和毅力将其打磨为一件更锐利的器具。
在他的对面,路易斯教士靠在大树后气喘吁吁,金色头发都因为汗水紧贴在额头上,但仍聚精会神戒备着这个莫名其妙追击了自己一夜的外乡人。
路易斯教士承认自己心底或许还有仇怨没有了结,但也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这个外地侦探为什么追着自己?
路易斯无法理解。
伊恩·拉撒路也不需要他理解。
侦探相信自己已经获得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眼前这个男人和暗裔有勾结,他跟了路易斯好几个小时,看到了一切。那个在水里的女人显然就是路易斯的暗裔同谋,只是他们之间起了间隙,因此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之前当然是彼此友好的,否则那个暗裔为什么在见面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他呢?
至于这个神父到底和暗裔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伊恩并不需要知道。
他看着路易斯藏身的大树,本来已奔跑了数个小时的双腿又涌出热流化解着难耐的酸痛——这或许是他的身体更加强壮了,也可能是心理安慰的作用,无论如何,他感到了久违的喜悦。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直面和暗裔有关的敌人,他会铭记这一天的。
“不用再躲了,路易斯教士。”他催促道,拇指按住木质的枪把上端施力,手上的细汗叫这武器有些打滑:“你和暗裔搅在一起,就早该有死的觉悟了。”
伊恩本来还只是有所怀疑,但路易斯看到他后逃跑的反应证明了其人心里有鬼。
路易斯从树后边喊着向他答话:“我不知道你怎会这样想?但如果我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我主必然降罪于我!”
教士从侧面伸出右手,伊恩立刻下意识地开了一枪。
子弹从教士虎口的位置擦过,鲜血立刻流了出来,路易斯的身体在枪声发作和疼痛传来时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稳定,这样的伤势正适合他展示新的力量。
第205章 破戒
手上的伤口以超出正常自愈能力的速度止住了,已经渗出的血液凝固起来。
“奇迹依然眷顾着我。”路易斯忍痛如是说道,他此刻必须坚定,还要让对方也相信这一点。
在昨晚,他之所以逃跑是因为思想还未进行转变,攻击阿德莱德时仍觉得自己是在对人类开枪,而得到对方的传讯之后心中还萌生出新的可怕念想,因此看到伊恩·拉撒路时才会出于畏惧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但他现在不会有这种反应。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解到暗裔的,但大多数排斥暗裔的人都会转投神的光耀之中,说不定对方见过奇迹,这样他就不用再做解释了。
如路易斯所预料的那样,看到这幅场景让伊恩呆住了。
侦探看得到那微弱光芒,他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光芒——在萨沙市教会的神职者净化尸体的时候。
心灵堕落的神职者还能释放奇迹吗?
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事实如何,但过去的耳濡目染让他相信是不能的,教会宣称奇迹是造物主对虔诚者的赐福,那么按照逻辑判断,不虔诚的人就该失去释放奇迹的能力才对。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他刚刚热起来的心此刻又冷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昨晚见了我就跑?”他最后坚持着问。
路易斯教士已经从惶恐中冷静了下来,强忍着疲惫高声回应侦探:“我怎么知道你和那个魔女不是一伙儿的?在你从林子里走出来之前,我才朝她开了一枪,随后伱出现,又拿枪指着我。”
伊恩无言以对,转而问道:“那你和那个水里的女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
“她前不久才转化为暗裔,在那之前,她是我信任的朋友的女儿,因此我才袒护了她,但没想到最近发生的袭击事件和她有关,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就醒悟了自己的过错,否则我为何要朝她开枪呢?”
路易斯完全说服了伊恩,他难过地放下了枪,路易斯等了一会儿,从他对面的大树后走了出来。
“我想.误会总算是解开了。”
“我很抱歉。”
“我原谅你,孩子。”路易斯蹒跚着向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不安地摸了摸领结,想要说什么,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疲惫让他两眼发黑,且头痛欲裂,原本想问的问题便卡在喉咙里了。
失去了保命的动力后,他脑海里能够立刻想到的词句也都是最简单的。
“天都亮了,我想我们也该回去了。”教士捂着额头说,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和心脏都在抽搐。
伊恩附和地点头,但没有抬脚迈步。
“你在等什么?”
“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伊恩有些尴尬,但他行动前确实没想太多。
在一阵艰难的呼吸声后,教士用干涩的声音接着道:“是的,我来带路。不过在城镇附近游荡的那头怪物至今还没有死,所以.我想我还需要一把枪防身,之前那把在路上丢掉了。”
伊恩没理由拒绝,何况教士的枪正是因为他的追赶才抛下的,他有负罪感,做出补偿能让他心里好受。他从胸口解下一把手枪给路易斯教士。
教士接过枪,翻转着检查起来。
路易斯昨晚才是这辈子第一次摸枪,他也没想过自己将会在短时间内连续用这邪恶的武器策划那么多次谋杀,不过事到临头总要有所行动。
何况一切都水到渠成,他简直没法说服自己不去做点什么。
一声枪响过后,侦探捂着胸口倒了下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一切射击技术都是多余的。
路易斯收起手枪,在倒下的躯体边跪下,为这将死之人祈祷着,伊恩年轻的脸露出不解和痛苦的神色,胸口仍在奋力地起伏活动,这副挣扎的姿态不禁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养子。那个孩子死前也是这样的吗?
他的思维不再像生锈的齿轮那样干涩,许多杂乱的想法都在这一枪之后流畅地涌动出来。
虽然是他开的枪,但他心中的痛苦却是真实不虚的。
但同时,路易斯在自身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感受到了一丝喜悦。
当意识到塞万死去的时候,他的心中毫无波动,但当他看到这个孩子即将死去,心中将其与塞万的形象联系起来时,心中又能感受到那一层埋于深处的悲伤了。
他并没有丧失自己的情感,知道这一点真是令人欣慰。
“抱歉,孩子,我也有事要做,你的好奇心太多余了,这可能会妨碍到我。”
路易斯将手掌按在伊恩的胸口,疗愈的奇迹发挥了一点作用,但不多,并不能拯救那接近熄灭的生命烛火。与接近正午越来越亮的天光相比,伊恩的脸色则越来越暗淡了。
路易斯又为他做了一次祷告,结束后便站起身向着热沃的方向走去。
伊恩·拉撒路还没有死,但教士不在乎,神要是让这个年轻人活下来,他也乐见其成,因为这个年轻人是无罪的,他只是不想在完成最后的复仇前被打扰而已。
等复仇结束之后,他会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的。
在路易斯远离这里之后,伊恩·拉撒路也在不久后死去了,直到太阳渐渐消去锋芒,一个鬼祟的女人身影从丛林中闪了出来,正是芭芭拉。
她看着伊恩·拉撒路的尸体,尖牙咬穿了嘴唇。
她已劝说过这个小伙子别乱想了,但年轻人总是喜欢一意孤行,等她发现不对劲,追踪着血液气味赶来时,一切都已经
等等,好像还来得及!
这位初代吸血鬼又舔了舔嘴唇,她的尖牙从嘴唇中抽出的下一刻,贯穿的伤痕就已经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