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没管这些,他把纸捏成一团,让那些邪恶的暗示滚进皱褶里。
“看来这头野兽就是所谓的热沃野兽了,除了它,我想不到本地还有什么可能与超凡力量挂钩的事物。我们应该快点解决了身上的厄运,然后早点回去,免得被它盯上。”
朱利尔斯惊醒过来,从他手里夺过纸团又摊平:“但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作为我帮助你的代价,现在我也需要伱的帮助——帮助我变得富裕。”
“我不打算招惹新的麻烦。”克雷顿说,
男巫的表情让他联想到那个死在自己手里的盗墓贼,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朱利尔斯摇了摇头:“不用你去主动做什么,我们依旧办我们的事,它要是没来找我们,我们自然按照原来的计划直接回城里去。但它要是自己找上门来,你就得帮我一把。”
要是真被这样的野兽盯上,克雷顿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因此他答应了下来。
热沃镇上的警戒一直没有消除。
尽管昨晚的银器事件、还有圣盐酒验证法都没能得人们想要的结果,但它们并没有被舍弃,一时的失利反倒让人们不屈的精神调动起来,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再一次测试。
到了下午,镇上的长老和教士终于又研究出一个章程,让人们排队去教堂前再次接受测试。
和上一次的理由相同,克雷顿一行人因为来到热沃的时间不久,没有“狼人”的嫌疑,因此得以留在旅店休息。
也就是这会儿,唐娜·贝略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克雷顿和朱利尔斯正愁眉苦脸地围着桌子继续查账,但她只是一打哈欠,克雷顿就停了手上的动作看过来。
“你们都在这儿呀。”
唐娜坐起来看着他们。
“伤口还疼吗?”克雷顿关切地问。
“还行,其实之前也不怎么疼。”
唐娜说着掀开被子,把长裙的下摆往上拉,露出受伤的小腿。
白皙的皮肤上,赤红色的裂口从脚踝蔓延至膝盖下一点的位置,好在这条长长的伤痕此刻已经结痂了,照这样下去,想必恢复完好的皮肤也用不了多久。
“我的药效果不错吧?”朱利尔斯得意地问。
“这次谢谢你了,我记得你的人情。”克雷顿回答他,随后看向唐娜,其实他很想给她保留些隐私,因为他自己也有不愿告人的事迹,但这个想法在这会儿却不太适合。
“姑娘,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现在这家旅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一旦没人开口,房间里就安静得可怕。
正是因此,唐娜的心跳声在狼人耳中十分清晰。
他听着心跳声,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只小鸟振翅欲飞的画面。
“克雷顿叔叔,您要我说什么?”唐娜的脸有些红,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比如,你是个女巫?”
克雷顿坐到床边,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
朱利尔斯只暗示了他一点,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推断出真相了。
唐娜被戳穿了心里的事,肩膀泄气地耷拉下来,她没有当场承认,只是沉默地屈起没受伤的那条腿,抱着膝盖转过头去看墙壁,她怔怔地注视了白色的墙面几秒,忽然又打起精神,转回头凝视着克雷顿。
那双萤石似的漂亮眼珠就这么紧盯着中尉,一眨不眨地和他势均力敌的对视。
她是这样专注,以至于克雷顿倒有些自我怀疑了。
“你这么看我是做什么?”
少女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亲爱的克雷顿叔叔,我也在等您坦白呢。”
朱利尔斯饶有兴致地把椅子搬了过来。
“我可以替他回答。”
可惜叔侄两人都盯着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提议。
“我是个狼人,我们贝略家族是封印者的后代。”克雷顿尽量使语气平淡,不至于冲撞到唐娜。
他失败了。
少女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这个事实偏离了预计,且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克雷顿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哀叹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她颤抖着询问道:“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不知道。”
“那我的爸爸”
“喔,整个家族就只有我知道这件事,而且它还是我今年才发现的。”克雷顿一回答完,就看见唐娜的表情放松如初。
她悠扬地舒了口气,张开双臂向后倒了下去,上半身摔在柔软的床垫上。
这个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她就又弹了起来,惊呼道:
“封印者?所以我身上也有狼血?!”
父亲这个词离她的生活太远,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会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一些事物的。
“你才想到?”克雷顿皱起浓密的眉毛:“那你刚刚在担心什么?”
唐娜眨了眨眼,尴尬地露出一个微笑。
隐藏的红色眼睑是收到恶魔引诱者、发狂者、乃至具备食尸倾向的兽化者特质,结合枪鱼街宅邸书房传来的气息,她之前以为自己的叔叔是第一种人。
与恶魔达成交易的人类会被吃掉一部分情感,随后逐渐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而放弃更多,以求突破上一次献祭的阈值,得到更扭曲的异质心灵。
献祭血亲是堕落者追求异化的必经之路。
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没有感受到那份误入歧途导致的恶意,直到现在,真相才摆在她的眼前。
但随后,她的笑容很快不由自主地扭曲成一个苦笑,原因无他,继承封印者血脉的人即使一时半刻血脉没能苏醒,余生也随时都有转化为暗裔的可能。而狼人的月狂症实在过于出名,没有人愿意不定期地陷入不受控制的癫狂之中。
化为无知的野兽,这对于施法者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惩罚。
要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她简直要当场哭出来了。
“所以,您当初在宅子里的告诫是出于这个原因?”唐娜有气无力地问。
克雷顿叹了口气:“是的,我害怕让你见到我的另一幅样子,也怕我在月圆之夜会伤到你。”
“狼人.狼人”少女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低下头失魂落魄地呢喃着,克雷顿看到她这样,心里不禁生出了负罪感,他伸出手臂想拍拍她的背,却被唐娜一把抓住。
只是少女抓住他的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最终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毫无淑女气质地拖过了两眼,用袖子抹去即将涌出眼眶的眼泪。
“小姐,你在哪儿学的魔法?”朱利尔斯开口了,这吸引了少女的注意。
克雷顿转头,对男巫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不管他要说什么话题,让唐娜现在别再伤心就好。
少女把黄眼睛忧郁地看向朱利尔斯,哽咽着告诉他:“布拉科拉。”
这个名字似乎触犯了某种禁忌。
这下朱利尔斯也不说话了,看表情,他好像也遇到了烦心事。
房间陷入尴尬的死寂。
直到三分钟后,唐娜还拉着自己的手,但克雷顿却忍受不了了,他高声道:“谁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朱利尔斯幽幽地转过头,眼神复杂:“也就是伟大的花衣吹笛人、爱吃小羊羔的糖果屋主人、有把王子变成青蛙的仙女,还有数百年前咒诅一国国民陷入沉睡的好运女巫都是您身边这位小姐的同学而已。”
这一刻,狼人感受到了比变成狼人还要糟糕的事。
“那不全是黑魔法师吗?!”克雷顿惊恐地叫了起来。
唐娜终于不哭了,她抬起头,圆睁着眼睛冲朱利尔斯愤怒道:“你别误导我的叔叔,他们早就被法缇娅校长开除了!”
第168章 新成员
朱利尔斯对此不置可否,他甚至微微点头。
“太对了,他们都和布拉科拉没关系。但你怎么解释你们的任职导师里有那么多魔鬼?”
“魔鬼也有好的,而且我们的法缇娅校长还是独角兽呢。”唐娜说。
众所周知,独角兽是最纯洁的生物。有这样一位老大,魔鬼想必也是要收到约束的。
只是这不免让克雷顿感到吃惊,他插入了对话:“唐娜,所以你之前都在布拉科拉学习?”
“没错。”
“所以伱的文法知识是向一匹马学的?”
唐娜的表情崩开了。
“叔叔,法缇娅校长是独角兽!她比大部分人类都要睿智!”话一出口,她突然察觉到这可能是个转机,又有些期待地问道:“所以您知道了我是女巫,那么高中的事……”
“你必须要去。”克雷顿严词拒绝她:
“不可以做没文化的女巫,我不希望你以后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只能和暴发户结婚,和一个只会嗦蛤蟆的男巫结婚也是不会得到我的祝福的。”
朱利尔斯前面还在讥讽地笑,听到最后一句笑容消失了。
“我觉得你对男性施法者有非常严重的偏见,我们用蟾酥入药是有炼金术基础原理在后面支撑的,这不是单纯的.嗦蛤蟆。”
克雷顿哼了一声,没有道歉。
男巫叹了口气,站起来朝他们张开双手:“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现在正是需要把我们的力量集中起来的时候。小姐,你知道自己的叔叔陷入一个怎样的麻烦了吗?”
“当然。”
唐娜看了一眼克雷顿,一想到他是个狼人不禁有些瑟缩,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得他的困境和书房里的恶魔有关,受到恶魔引诱的人走霉运是非常常见的。”
克雷顿清了清嗓子:“唐娜,你见过克拉拉了吗?”
“那还是个女人?!”
克拉拉是个女名,唐娜敏感地接受到了这个信息,她变了脸色,这种案例也不少见:“叔叔,您可千万不能听信漂亮女人的言辞,她的本体是无形的,您看到的只是被它附身的躯体而已,受到恶魔的诱惑是没有好下场的。”
“唐娜!”
克雷顿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颜色:“别犯傻了,克拉拉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模样。我知道恶魔能造成什么样的灾难,可她是个例外。你要是见到她就知道了,她只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唐娜显然没有相信这副说辞。
“别谈她了,我们来热沃的目的是为了解决这个。”克雷顿给她看那条项链:“厄运珠宝抹平了我的运势,并且它的力量还在逐渐增强,我能感受到身边的坏事越来越多了。”
“这不可能,那不是厄运珠宝该拥有的力量。”
唐娜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结论:“叔叔,我给您的稻草娃娃还在吗?”
“它碎裂了。”
克雷顿从大衣口袋里将那些稻草抓出来给她看。
少女从怀里取出了另一个稻草娃娃,和她送给克雷顿的这个完好时一模一样,不过现在有所区分,她手里的这个娃娃还保留了三分之一形体的轮廓没有散开。
“这是洛克塔女士送我的护身符,它威能强大,甚至足以抹平致命恶咒的后果,可现在却碎裂了一定是有人干涉了这份命运.”
朱利尔斯眯起眼睛看那两捧稻草,他想明白了之前没能弄懂的事。
克雷顿手上的那个娃娃并不是真正的奇物,这在他之前的检测中已经得到了验证,真正有效的护身符在唐娜·贝略的手里。但因为这两个稻草娃娃的形状、编织手法的类似,它们产生了一种虚无的联系,而这个女巫采用了某种仪式令它们发生了共鸣,使正品的效用得以延伸至仿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