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她拥有永恒的生命所以可以学习很多东西，可多罗和丽思朵微也不得不佩服她知识的丰富。
“你们看这个，多罗你不觉得这个木雕有些熟悉吗？”
多罗看着莫赫手上的木雕，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像是人类的雕塑，可又具体辨认不出来。
“这是圣女夏蒂的雕塑。不过出于对圣女的尊敬，人们有意识的模糊了她的面容和身材，以显示对她的敬畏之心。不含有任何下流的想法，当然也有人说这种处理本身就是含有下流想法的表达，圣女夏蒂的容貌本身就是神圣的象征，这两种艺术流派还牵扯到你们人类哲学上的争论，一种是认为人生来卑劣，类似于下流的情感应该被摒弃，是所谓生而有罪，恪守道德的准则来赎罪和的约束派与即便是下流的冲动，也都是美好情感的体现，原始的对美的追求，通俗意义上的野兽派。”
她拿着这个木雕侃侃而谈：“显然，这就是一款约束派的作品。而艺术品的价值通常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很大，如果是在布托城那样的城市当中，寻常约束派的作品就很一般，到处都是，可在白溪镇这样的地方，约束派的作品就很难看见了。大家通常力求刻画的完美和精准，即便是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圣女本人。当然也不排除这就是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不过我看这个做工不像。非常不错，这个适合放在我的房间里面当装饰品。”
丽思朵微欲言又止，多罗则是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摆这个，不怕被夏蒂通灵吗？她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前提是信仰神明和信仰圣女吧？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情吗？作为一个普通的酒庄老板，家里没有这类木雕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吧？我还打算托人去成立的教会弄一块被祷告祝福过理论上可以驱散部分诅咒的‘信石’过来。放在我庄园的最中间，这样子可以带来好运。”
谁敢想象提出这个建议的是魔王？
她简直就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
“行了，继续去看看别的东西吧！你们两个在过去的生活中对这些就没有研究吗？丽思朵微，你不是吸血鬼女王和猩红女王吗？应该是见过不少高级货的，没有一点研究吗？”
“这……我以为您从来不在意所谓的艺术。”
莫赫看着丽思朵微，她轻笑一声：“你说得对，过去我从来不在意，只要我觉得顺眼的东西，觉得美丽的东西，瞬间就会成为所谓的艺术品，我觉得讨厌的东西，瞬间就会被处理——在我被人类击败之前。”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流淌到了多罗身上。
这就是击败了自己的男人。
多罗惊讶的发现对方的视线竟然没有抱怨。似乎被他击败这件事情，莫赫并不放在心上。
莫赫继续往前走：“要不断变得强大，就要从过去的失败中吸取教训，我被丽思朵微背叛，于是我便不会再相信所谓忠诚的造物，我被你们人类和亚人的联合击败，理由是那可笑的自由和追求，那我便研究你们人类的文化……失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不过是在学习罢了。”
多罗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莫赫，走在自己前面的魔王……曾经，他将魔王视为自己最终的对手，他在仅仅是十八岁的年纪战胜了魔王，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不认为世界上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觉得只要他想，就能够搞定所有。
他想，就能够战胜所有。
可事到如今——这位被自己击败的魔王，却仍然在向前迈进，而自己却仿佛已经停下了脚步。
人类不可能战胜这个对手。
脑海当中突兀的冒出来这个想法。
在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杀意随之萌发。
莫赫站定了脚步，她转过身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多罗，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内心。
丽思朵微也感受到了多罗的杀意。她不敢说话。
莫赫盯着多罗：“你想得没错，多罗，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这个时间段，是你最后的能够彻底消灭我的机会，你可以将你的职责履行到最后一刻，作为勇者将我杀死。尽管，你的贡献无人知晓，但你仍然保护了你所爱的世界。”
她的笑容逐渐变得灿烂。
从这灿烂的笑容中，多罗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蔑视。
即便是他已经数次的想要将这个少女杀死，可她仍然不认为自己会出手，她不认为自己有出手的勇气，不认为自己有出手的意志。
保护我所爱的世界？
我真的，还爱着这个世界吗？
过去的美好和痛苦全都浮现在多罗的脑海中，就像是被放上了天平进行称量，多罗身上的杀意逐渐消散，他无所谓的摇摇头：“已经有新的勇者诞生了。我的右手手筋被他挑断——杀死你是他的任务。”
“是吗？”
莫赫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你还真是个无能的人，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杀死那个人，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迷茫度日。有一个仇敌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多罗不说话。
丽思朵微悄然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多罗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丽思朵微，丽思朵微只是报以一个微笑。
莫赫没有买太多的东西，用她的话说是“这个小镇上没有太多亮眼的玩意儿，能够买到几件东西就不错了。这只是一个小镇，看来有艺术性的东西还是要我自己来创造。”
她把东西放在了庄园，看了一下庄园的进度之后，又提着鱼竿准备出门钓鱼。
“不是，莫赫，你那个钓鱼水平……”
“我已经学到了。”
莫赫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不是说了吗？要从失败中汲取教训。”
“对了，你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住着，不过之后你们还是要搬走，有些人找你们可比找我容易多了——顺带的，考虑一下你我的交易，勇者，我有一滴血在你的体内，这个内容可以变更，用那滴血延长丽思朵微的生命，或者……帮你重新把你被挑断的手筋续接。你知道的，这对拥有永恒的我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她给了多罗另外一项选择。
也算是另外一种诱惑，虽然她不觉得这种诱惑对于多罗来讲有用处，不过这算是一种“画饼”。多罗肯定会和自己做交易，也肯定会让丽思朵微获得更长的生命——但是，让他知道，自己可以帮他恢复。这样如果他为自己办事就会更加的愿意出力。
这算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机。
莫赫一个人拿着鱼竿来到了村外的河边。
现在就只需要等了。
等什么时候，有人找上门来。
会是谁呢？新任勇者？多罗故事里面提到过的那个雪精灵？亦或者是那个魔法师？炼金术师？
不管是谁，她都是无所谓的，反正……多罗和丽思朵微一起，也不会输。正好可以给予他们恰当的压力，让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勇者阿·戈多拉是一个正义且善良的人，不过无论怎么说，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是人就会对背叛，抛弃，伤害而产生恨意——阿·戈多拉并不是无情无欲的存在，相反，他的情感其实相当丰富，他现在的心灰意冷只是恨意和善良，曾经的美好和现在的痛苦相互冲突，让他陷入了宕机的状态，想要让他达到理想的状态，无非是让他忽略过去的美好，让痛苦更加激烈，他的恨意自然就会超过他的善良，那就是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
对于世人来讲，这大概是勇者的堕落？
她看着荡漾的水面，轻而易举的提起来鱼竿。
“钓鱼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少女将鱼竿放入了水桶当中。又重新下饵料，然后闭目凝练自己的魔王之血。
……
“丽思朵微，我……”
丽思朵微走上前，握住了多罗的手：“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站在您的身边。”
她充满深情，却又有些自嘲的说：“过去，我对您身边的人感到嫉妒，所以我离开了您的身边，想要通过吞噬魔王的左手这件事情来分散我的注意力，那个时候的我很卑劣，听到您的消息之后，我还会可耻的去想‘叫你信任那些人，这是活该’。”
她说着自己那时候的感受：“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我，您还是来救我了，明知道会踏入魔王的陷阱，您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勇者大人……”
“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不，对于我而言，您就是勇者。我知道您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即便是我的生命只剩下这几年，我不希望您为了我委曲求全，永恒的生命是虚假的，魔王也会被您击败，如果在最后的时间中，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我觉得是让人幸福的事情。请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
第11章 倘若
“圣女大人，还请您尽快做出决定。”
穿着修女服的女性将一份报纸送到了金发少女的面前，她恭敬的鞠躬。
少女看着手中的报纸，她的面容如同世界上最为美好的艺术品，是神在人世间最为完美的造物，她身材纤细，却又细支结硕果。她金色的长发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人都释放着神圣的色彩。
“阿·戈多拉……你终于重新出现了，和丽思朵微合谋，帮助魔王取回了左手，协助魔王复活，背叛人类……”
少女淡青色的眸子当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新的勇者已经出发了，但我不会离开这里……我的勇者，请让我为你献上祝福。”
至于她到底祝福的是哪个勇者……只有她自己知道。
……
“丽思朵微，你如果再继续在这里捣乱，就给我滚出去！”
莫赫不满的看着丽思朵微。
丽思朵微无比心虚：“魔王大人，我只是想要帮帮你。”
“省省吧！我需要你来帮？你这样的家伙不帮倒忙就已经算是了不起了！我还指望你的帮助？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莫赫有些心疼的看向了自己昨天刚刚种下去的葡萄藤，这位丽思朵微小姐昨晚偷偷摸摸的潜入了庄园当中，对这些葡萄藤动用了魔法，她本心是想要让葡萄藤加速生长，却因为一些原因，导致葡萄藤全都完蛋了。
“你的本质已经大半被摧毁，你的魔法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看上去你对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丽思朵微，一个随时都在溃散的人是用不好魔法的。”莫赫不得不对丽思朵微发出警告，“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
她倒是不缺那些钱，葡萄藤值不了多少，但这也是她辛辛苦苦种下去的，魔王大人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浪费会感到愤怒，所以她非常生气。
多罗则是拿着一瓶酒站在旁边，也不说什么。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莫赫突然之间提起这个问题：“已经一周了，如果你们不走，那么就有人要找上门了，到时候会给我惹麻烦。当然，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只是张开自己的双臂：“你现在就可以砍了我，用我的头颅，去重新试着取信于人类。不一定是以阿·戈多拉的身份，也可以是以多罗的身份，一个新的英雄。多罗，这也是一个选择，放弃阿·戈多拉的过去，你仍然可以拥抱广袤而光明的人生。”
这个建议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丽思朵微”的死去，因为，倘若是要成为新的“英雄”，那么身边就不能够存在像是丽思朵微这样子的“污点”。这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事物。莫赫仍然只是给出一个选择而已。
多罗那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麻木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清晰，他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握住了丽思朵微的手：“你……说得对……嗝！我们……走！丽思朵微……”
他拉着丽思朵微开始离开白溪镇。
勇者对于命运有一种特殊的感知，类似的话莫赫每天都在说，但是只有今天，多罗听了她的话，带着丽思朵微离开了，这就意味着，最多一两天，就会有某个存在找到多罗。
自己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了。
多罗自己很颓废，但是莫赫比多罗想象中更加信任他，莫赫确定多罗不会死，她当然也确信多罗不会“赢”。她在等，丽思朵微死去，等多罗彻底倒向憎恨，彻底成为自己的“伙伴”。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莫赫不由得有些兴奋，虽然她总是说人类是一种低级的生命体，可事实上，她现在是人类也是事实，她也会有自己的感情，尽管很多时候她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也难免有兴奋的时候。
她久违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突然之间萌发了一种欲望——
去看这一场战斗的欲望。
从理智的角度上来看，这一场战斗，即便是作为观众，也是需要入场券的，而以她现在的状态，并不具备观战多罗战斗的资格。毕竟这位勇者虽然经历了重重削弱，却仍然强大依旧，莫赫能够感受到对方那躯体下蕴藏的力量。
风险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倘若是被对方发现，而多罗又不愿意保护自己，那么即便是已经取回了左手不会死亡，却也会浪费许多时间。光是因为去看一场战斗因此而冒很大的风险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但是……
思考了大概有一个一分钟之后，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这一场战斗。
理由有很多，譬如说详细看一下当初勇者多罗和其他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譬如说看看多罗是不是真的颓废了，变弱了，昔日在他队伍里面的那些人又不是变得更加强大了，观摩这样一场战斗对自己整理信息非常有价值……
这类理由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对于莫赫本人来讲其实这些理由都没有意义。
没有理由，非要说理由，那就是“想看”。
她就是单纯的想看，所以不需要做任何的解释，风险很大，但说到底，也就是最多再耗费几年的时间。坐拥岁月漫长，拥抱永恒生命的莫赫对此并不在意。她节约时间，却又挥霍时间——赚钱不用来花，用来干嘛呢？
不过，还是得做一些前期的准备，才能够去观察这一场战斗。
她开始从自己的袋子里面进行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东西，好在取回了左手，力量恢复了许多，能够动用的手段也就多了许多。
也就是自己当初还留了不少遗产，透过这样的空间技术能够从原来的遗产里面拿出来一些东西——不过很多东西都要自己取回某些部分之后才能够认证……自己当初搞得那么复杂干嘛？完全是守财奴嘛！
不过莫赫保证当初自己是起好心，担忧自己的手下们觊觎自己的财宝，却又伤到了自己，所以才把那些东西锁起来，除开她本人谁也不能打开。
她几乎整个人都钻到了口袋里面，不断的在里面进行翻找。
……
随着距离莫赫越来越远，多罗浑浊的眼眸逐渐清晰，他将酒瓶子丢到了一边，略带沧桑的脸庞终于看向了这几日都在自己身边的丽思朵微。